第二十七章 .我們的城池
對於南方基地的很多人來說,這是一個十分燥熱的夜晚,不同於以往的乾冷,久旱的空氣中竟瀰漫著絲絲縷縷的水汽,他們許久不曾出過汗的身體重新滾起了威鹹的汗珠,給人以十分粘稠的感覺,這是久違的南方天氣,卻是不太正常的天氣。
戰場上硝煙瀰漫,他擦擦不該出現在大旱天氣中的額頭汗珠,任由那些渾濁中帶着點點猩紅的汗珠灑落在空氣中又很快被吸收,握着槍的手,從未離開槍把。
這是距離喪屍再一次大規模來襲的第五天,一切資源已經用完,有人一面捂着大開的肚皮躺在充滿硝煙的土地上艱難□□,一面一點一點地將自己滑落到肚外的腸子塞回去;有人倒在地上早已死去,他們的刀下還死死壓着一個面目可憎的屍體,青白交織中佈滿青筋血絲,那無疑是屬於敵人的屍體;有人還在用力揮舞着大刀,每一下每一下都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但是下一秒他們疲憊的身體又似乎重新有了力氣,鋒利的刀鋒一次次砍在喪屍堅硬的腦袋上,一刀一刀,慢慢慢慢地,將不斷湧來的喪屍砍削成一半、兩半、乃至無數肉渣。
他拖着與周圍士兵毫無二致的疲憊雙腿,竭盡全力朝前方跑去,跑過無數正在進行的戰鬥,跑過那些已經沒救而還在忍受刻骨疼痛的戰友,偶爾有喪屍出現在他面前便立刻隨着一聲槍聲而倒地,他是一名正在參與這場歷經數日早已無比慘烈的戰爭的普通軍人。
手臂已經沒有了知覺,唯有槍柄上的熱燙和槍管的火紅提醒着他再也無法繼續下去,他卻依舊跑着,朝前朝左朝右跑去,迎上一隻只圓睜着眼齜牙咧嘴朝他們湧來的喪屍,用自己手中已經沒有子彈的槍支狠恨地撞上去、撞上去……
直至撞碎這一身血肉,到那時,他也將自己的屍體化成磚牆,阻礙着敵人的進入。
疲憊的身體早已是靠着一口氣支撐,最後撂倒一個喪屍,狠狠用自己的牙齒、用僅剩的力氣咬斷那隻怪物的喉管,他滿足地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已經是自己可愛的兒子的身影。
兒子,以後的路,老爸不能陪你走下去了呢,不過……你知道嗎,老爸殺了很多喪屍呢,保護了你……也保護了這座城。
他安靜地、祥和的永遠睡在了這片原本對他無比陌生的土地上,雖然是躺在一個令人憎惡的喪屍的身上,他的心中卻很滿足,心間卻再無遺憾,他知道,在他死後,或者榮歸以後,他那被寄養在城中孤兒院裏的孩子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他死無遺憾。
他是最普通的一個士兵,他是最偉大的一個父親。
硝煙依舊瀰漫,有些人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他們無一例外是帶着快意死去的,在他們或孤身一人或拖家帶口地走投無路之時,這座城池接納了他們,此時此刻為了這南方的最後一片家園而死,又有什麼遺憾的呢?況且,撤退已經在規劃中,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頂天立地的快意、去換取親人的長安,又有什麼不好?
帶着使命死去的人們、正在為了使命而戰鬥的人們,他們守護者這片土地,守護着—他們的城池,他們不是為了某個上位者的命令而去赴死,而是為了心中永不熄滅的火苗而戰鬥。在市井中他們是最市儈的人,在戰場上他們卻也是最可愛的人。
而幾天幾夜的疲憊過後,在炎熱的太陽下飽受煎熬的人們,突然感覺到了一絲清涼,彷彿從什麼時候起,空氣中多了些什麼東西,那是……水?突如其來的清涼使得許多人撐起了精神。
“我說單子,你有沒有感覺到不一樣了?”一個戰壕中,操着頂機關槍的士兵一面射擊一面扯着嗓子對不遠處的士兵大喊道。
“啊?哦!是啊,怎麼我覺得涼快了好多!”在忽高忽低的炮彈子彈聲音中竄出一個十分有磁性的聲音,卻是那邊被稱作“單子”的士兵在回應他。
“嘖,這感覺……怎麼那麼像以前沒大旱的時候。”一旁貓着腰到這頭壕溝補充彈藥的一個年輕士兵也忍不住嘀咕了一聲。
“哎,你們說是不是咱們老大找水源回來了?還帶回來很多水?”微生焰不在基地的事情是瞞不住的,對此高層也不是沒有對策,對外宣傳微生老大是憑藉著自身對水元素的敏感度外出尋找水源了,說是山上那幾口泉眼單單要維持是很難的,微生焰必須去找足夠的水源來補充。對此大家深信不疑,即便和喪屍發生了戰鬥,他們也堅定得彷彿有主帥坐鎮一樣,只因他們老大自身外出是為了全基地的前路。
……
而此時此刻,他們心心念念的微生老大確實已經出現在了基地中,帶着她定下關係的戀人—前基地領.導.人百里醉百里老大。
時間回到兩天前。
微生焰兩人因為心繫基地而在身體將將好轉時離開了療養的空間踏上了回基地的道路,因為升階后對水元素的感應更上一層樓的緣故,微生焰周圍總是控制不住地瀰漫著大量的水汽,不知道這些在大旱來臨以後十分稀少的水是如何出現的,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們依在微生焰身邊竟然不會蒸發,一直保持着最純凈的那種狀態,總之因為這個原因,微生焰所到之處的旱情都會有所緩解。
而一路上醉心於微生焰的變化的兩人不知不覺間便放慢了速度,時不時變來一場感悟。因此原本一天便可到達的路程變顯得有些漫長。
直到這天傍晚,遠遠行來一名全身包裹在漆黑袍子下的女人,那女人走的不慢,雖然看起來很慢,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憊,但她的速度卻趕得上一輛小車。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那女人並不是在走路,而是在一路小跑,看着她的身影,百里醉突然怔了怔,旋即像一頭矯健的羚羊一般跑到那女人身前,左手扶住她右手已經在解腰間水囊。微生焰自然也看清楚了那女人的樣子,知道這就是那喜歡的另一個女人,雖然那女人從未說過喜歡醉,也沒表露出什麼在乎的神情,但女人在這方面的直覺向來是敏感得可怕的,微生焰自然不會單純的認為這女人對醉只有姐妹情。
想到這裏,她不由咬了咬下唇,見醉想要喂水到那人唇間連忙制止:“她這樣子不適合立刻喝水,你關心則亂了。”說著素手一揮擷來幾滴水珠輕輕地塗在黑衣女人龜裂的唇瓣上,等到嘴唇可以張開時,再滴了幾滴在同樣已經出現乾裂的舌頭上。
那女人很快便睜開眼來,似乎對抱着她的是百里醉一點都不奇怪,張口第一句話卻讓微生焰快要打翻的醋罈子輕飄飄封住:“喪屍襲擊了你們的基地,是屍潮,裏面還有喪屍王。”說完這件事,女人倔強地站起身來,離開百里醉一米——她已經看到了兩人間濃密的情意,自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應該抱有奢望。
也罷,不能死在一起,便不能吧,她還活着就好。
她拒絕了百里醉邀請她前往南方基地的舉動,冷漠地表示那裏大概已經是一片屍地了,雖然人還沒死絕但在那裏的人大概都要死,她不去送死了。
說罷,拒絕了百里醉遞給她的食物和水,深深的看了百里醉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彷彿斬情般,再次看向她時眼睛裏只有冷漠。
得不到的東西,她再看到屬於另一個人,會發瘋的想要將她撕碎的。
小醉,從此,但願咱們永不再見。
那一刻微生焰看着決然離去的女人,看着她被微風嫌棄的黑袍一腳,突然覺得那道背影十分可憐,帶着無盡的孤獨,那種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氣質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她注視着那一道已經什麼威脅都沒有的背影,突然心念一動扯了扯百里醉的衣袖,只一眼百里醉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着搖頭道:“她既然不接受,就一定是不接受的。”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卻透着無盡的苦澀意味。
“可是你不去的話,你和她……”看着百里醉疲憊的眼睛,微生焰不禁搖搖頭將要出口的話咽了下去,既然連她一個陌生人都能感覺到那個女孩身體中的凜冽與孤單,和她有着深深羈絆的醉又怎麼可能感受不到這次一別便真是訣別了呢?
“傻瓜。”百里醉握住焰的手,看着她臉上的憐惜與矛盾,輕嘆口氣沒再說什麼。她沒有時間去傷懷於這一段感情的錯過,也不會去撩撥註定和她沒有了未來的人,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意,她的心中只有焰了,從某一天開始。
沒有時間去悲傷,因為肩上的重擔還未卸下。兩人再也沒提那個凜冽如霜的黑衣女孩,在披星戴月的趕路中,終於到了基地,所幸,一切還沒走遠。
當她們拿起武器走上戰場的時候,很多東西,還能被挽回。
比如那座滿是創傷的城池,比如城池中期盼着他們的王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