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正德荒唐
說是這麼說,不過那人氣度不凡,書童得了吩咐,還是委婉的說:“我們公子最近閉門用功,不見外人,侯公子還是……”
他也想不通,這人自稱舉子,但明明春闈在即,不用功也就罷了,還天天來他們公子這裏點卯,究竟為的是什麼?就算謝家有些勢力人脈值得討好,但春闈總還是要靠真才實學的吧?會寫詩又不代表能做文章。<>
朱厚照不清楚他的腹誹,不過接連來了這麼多天,都被拒之門外,再不知道這是謝遠故意的,他就是傻子了。
朱厚照覺得很委屈,雖然一開始他的確是因為謝遠的身份故意接近他的,但是在和他相識的這段日子裏,他也是真的被他的君子之風給折服,承認了這麼一個朋友。他很少有朋友,那些伴讀侍從一流他看不上眼,同宗的兄弟又大多忌諱着他的身份,很少真的把他當成兄弟看待,他對謝遠,是真的很上心。
書童見他面色不好,其實心下也納悶,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其實心地很好,脾氣也好,之前從沒見公子發過那麼大的火,之前還好好的,只是那日從春江苑回來之後,一提起這人,公子就要生氣,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得罪公子了。
“我們公子要準備春闈,可能這十幾天都不會有空了,侯公子若是有心,等到殿試過後再來吧。”
春闈就是會試,通常常只錄取前三百位,而天下舉子何其多,所以常常要刷下一大批人,會試通過才能參加殿試,但是書童顯然對自家公子很有信心,認為他一定能通過會試。
若換了旁人,肯定要被斥一句輕狂,但是謝遠,連朱厚照都覺得,如果謝遠不通過的話,那他的主考官肯定是瞎了眼。
考前用功這種學渣才會做的事根本不能和謝遠聯繫到一塊去,朱厚照知道這是書童的推脫之辭,他沉下臉來,認可謝遠這麼一個朋友不代表就要無條件的遷就他,尤其他還莫名其妙的想要疏遠他。
“多日不見謝兄,我只是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罷了,謝兄才華橫溢,料想耽擱一時半刻也不會誤了什麼。”朱厚照眉眼飛揚,書童無端端的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底上升到頭皮,麻得不得了。
書童把手裏的錦白帕子攥得緊了點,說道:“侯公子還請不要為難小的了,公子不想見您。”
朱厚照心中一滯,正待再問,忽然鼻尖動了動,視線落在了書童手中包着什麼的帕子上,“這是藥材?誰受傷了,還是他病了?”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朱厚照干出了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把下擺撩高,越過書童,趁着院子裏的護院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拔腿跑進了謝府,這裏他之前來過一次,所以很順利的找到了方向,一路飛奔到了謝遠的房門口。
他這舉動實在太無禮,護院們反應過來,立時要來抓他,朱厚照不以為意,在謝遠門外大聲的叫道:“謝兄!謝兄我進來了,你怎麼了,你是生病了嗎?”
這時管家也趕來了,他身後跟着氣喘吁吁的書童,謝家的院子哪裏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闖的,原本護院們見他進了自家公子的內院,還有些躊躇,怕衝撞了謝遠,但是管家過來后,當即沉下臉下令,把朱厚照先抓出來再說。
朱厚照左閃右避,他學過武,但是因為吃不了苦,只會一點花架子,不過這些護院大多窮苦出身,沒見過這樣的架勢,一時之間竟然誰也奈何不了誰。
幾個招式下來,雙方都打出了火氣,出手漸漸重了,厚重的拳頭砸在身上,又多又密,雨點似的,實在疼得受不了,朱厚照何曾受過這樣的罪?嘴裏叫着謝遠的名字,也漸漸變了調,帶着壓抑不住的痛叫。
“夠了。”依舊是獨屬於謝遠的冷冷淡淡的聲音,門吱呀一下開了。
護院們不敢不聽吩咐,立時停手,朱厚照假裝沒聽到,一拳狠狠打在剛才出手最重的那個護院臉上,然後他就聽見謝遠輕輕的咳了一聲,這聲音微弱,他心頭一跳,轉過頭去。
謝遠仍然還是那個謝遠,端正俊逸的臉龐,微微負手站在那裏,好似一朵空谷幽蘭。
但是朱厚照被嚇到了,他見過的謝遠,從來都是色若春曉,風光霽月,但是今天的謝遠不但面色蒼白難看,眼下還有濃濃的青黑,看着就像久病纏身的樣子,看他的眼神更是冷漠。
“謝兄……”朱厚照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發現他一點也不喜歡謝遠看他的目光,讓他的心一寸一寸的涼透了。
“你走吧。”謝遠看了朱厚照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遲疑了一下,他還是說道:“今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說完,轉身就要離開。朱厚照見狀,心知有異,連忙叫道:“謝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要與我斷交,也要給我一個理由才是啊!”
他這話其實說的也沒錯,但凡朋友絕義,總要雙方對面,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否則斷得莫名其妙或是不夠徹底,都是麻煩。
但是這種事情是可以當著人說的嗎?謝遠氣得眼前發黑,只以為朱厚照是在明知故問的羞辱他,深吸了一口氣,道:“你自己做過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裏清楚,不用我再多言。”
他冷聲說完,還要往房間裏走,後面忽然傳來一陣撕扯的痛苦來,他腳下一軟,竟就這麼絆了一下,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動了動,然後就沒能再爬起來。
朱厚照是被人從謝府里丟出來的,如果不是謝遠強撐着一口氣讓人把他放了,老管家都想把他捆起來上私刑。
這是什麼人才能幹出來的喪心病狂的事情啊!撕裂的傷口,滿身青青紫紫,而且那處的傷,那處的傷……什麼也不知道的謝遠甚至都沒有清理,因為太過疼痛,如廁困難,他這幾天一直沒有用膳,也不知道喝白粥,就這麼熬,沒病也熬出病來了啊!
看着謝遠長大的老管家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謝遠身上的傷被他全部算到了朱厚照身上,他已經在算計着等這件事的風頭過去后,怎麼不着痕迹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除了大夫,沒人知道這件事?”謝遠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問道。
他是個讀書人,最重的就是名聲,如果這樣的事情被傳出去了,他這輩子也就算毀了。
老管家擦了擦眼角渾濁的淚水,臉上露出精明的微光來:“公子放心,那是個聰明人,察覺到公子的癥狀不對之後,讓我屏退左右,方才說的此事,等公子身體好了,再給他一筆銀子,讓他離得遠遠的,就夠了。”
謝遠閉上眼睛,說道:“不用逼人家背井離鄉,府上還缺個大夫。”
老管家會意,連連應下。
謝遠原本是想把這事一直藏到他死為止的,猝不及防被老管家知道了此事,他心裏有些羞憤,老管家看他臉色就清楚他在想什麼,道:“公子先歇着,我去看看葯熬得怎麼樣了。”
謝遠輕輕的點了一下頭,老管家就出去了。
就在老管家關上門之後,窗下忽然傳來一聲細細的貓叫,謝遠怔了一下,看去,見是一隻純白的小貓,扒在窗沿,正傻獃獃的看着他。
朱厚照被丟出謝府的時候還怔怔的,老管家揮退的只是下人,那大夫說起謝遠情況的時候還意有所指的看了看他。
朱厚照不明白為什麼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謝遠是多潔身自好的人他最清楚不過了,他平生最愛吃喝嫖賭,自覺全世界所有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那晚他原本是想把春江苑最美的姑娘送給他賞玩,但是被他板著臉推開了,他以為謝遠喜好男色,還叫了幾個小倌作陪,結果卻惹惱了謝遠,他說了好多好話才把人哄回來,當時還驚奇自己遇上了千年一現的柳下惠。
後來,後來怎麼著來着?他記得謝遠說他有事先回去了,然後他就睡了一個小倌,他喝醉了記不清,只記得那個小倌腰很細,腿又白又長,欲拒還迎的很帶勁,事後他發現他的嘴角都被咬破了,身上也有一些拳打腳踢的痕迹,他之後還特意回去找了一趟,就是沒找到相符的。
想到這裏,朱厚照整個人都不好了,那天,那個人……是謝遠?他居然強迫了自己的好友,還以為睡了一個小倌!
朱厚照都不知道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情回到宮裏的,他的世界一向黑白分明,知交好友和男寵不能混為一談的,他狎昵男寵是因為新鮮好玩,而不是喜歡他們,事實上他一點也瞧不起明明身為男子卻雌伏在另外一個男子身下的人,不過最近這種思維在見到自家堂弟和他的書童相處情形之後慢慢的有些變化,但是這不代表他能把這種事情看得猶如男女之間那麼正常。
謝遠多麼清高自傲的一個人,他居然……把他玷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