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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煙和珍珠是第二天回去的。
許是好久沒有見到媽媽,珍珠從昨天起就一直纏着林煙,媽媽長,媽媽短,小嘴說個不停,小手也揮來揮去不知道累。小丫頭的手腕上戴了一個銀鐲子,這會兒在陽光下閃着亮亮的光,仿若大慈大悲的佛祖垂下眼眸那一瞬的庇佑。
這個手鐲也是上周六寧則遠帶過來的,珍珠看到了很喜歡,愛不釋手。
林煙越發惶恐。
在她妄圖輕生的那幾天,寧則遠瘋了一樣到處找她,又為她做了那麼多……這個孤獨的世間,怕是再沒有一個人會像寧則遠那樣對她了。
說不動容,那是假的。從知道的那一刻起,林煙的一顆心起起伏伏,腦中昏昏沉沉,偏偏胸口漲的很滿,還有些疼,疼得她想流淚,疼得她手足無措,疼得她徹底慌了神。
如今恍恍惚惚靠在大巴座位上,林煙注視着窗外,忽然好想知道寧則遠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想到辦法,是不是焦頭爛額……
這樁“產品泄密門”事件持續發酵,現在的局面對寧氏局面很不好。
今天,以宏遠為首的數家廠商聯合起來,要求寧氏給出明確答覆並對損失進行評估賠償,同時,他們在業界發起了一場自發的抵制——對於寧氏或安信這樣的硬件設備廠商,企業級的聯合抵制非常致命,也非常殘酷,簡單而言,就是限制採購,或者直接將其納入招標採購的黑名單。
真是難辦啊!
窗外明晃晃的陽光格外刺目,林煙眯起眼,忍不住嘆了一聲。
珍珠不愧是貼心小棉襖,聽到媽媽唉聲嘆氣,連忙搖頭晃腦的獻殷勤:“媽媽,媽媽,我幫你呼呼。”
揉了揉珍珠的小腦瓜,林煙心底軟軟的,她頓了頓,柔聲問道:“寶貝,你覺得寧叔叔好么?”問完之後,林煙白皙的臉不自在的熱起來,大概是被曬的,而那一顆彷徨無措的心裏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珍珠眨巴眨巴眼,努力想了想,點頭說:“好!”
林煙的心莫名一安,稍稍一頓,她又試探的問了一句,“和爸爸哪個好?”
“爸爸!”這回珍珠回答的毫不猶豫。
大巴車裏在放很歡快的音樂,林煙沉默下來,只抿唇尷尬一笑。
“媽媽——”小姑娘的心是極其敏感的,珍珠怯怯喊了她一聲,然後可憐巴巴的看過來。林煙問她怎麼了,珍珠的小胳膊連忙抱住她說:“媽媽,我不要新爸爸。”
嘴角噙着的笑意滯了一瞬,林煙俯身親了珍珠一口,她說:“寶貝,媽媽答應過你的,沒有新爸爸。”
珍珠聽到保證這才開心的笑了,軟乎乎的身體拱在林煙身旁,像只最快樂的小貓咪。
林煙摟着她,偏頭看向外面出神。
天空湛藍,大團大團的白雲像鬆鬆軟軟的棉花糖,讓人好想擁抱,好想咬一口,甜一甜她此時此刻苦澀又彷徨的心。
——
母女倆到家的時候遇到李姐,李姐說:“阿煙,昨天有人來找過你。”
昏黃的樓道內,林煙牽着珍珠的手輕輕一顫,心頭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她怔怔地問:“誰啊?”有些莫名期許。
“一位姓沈的先生,聯繫不上你,聽說你手機壞了,於是留了個號碼。”
姓沈的……那顆期許的心慢慢沉下去,很快平靜下來。
接過紙條,林煙只看一眼便認出那上面的字——果然是沈沉舟。
沈沉舟現在找她……這個時間點好微妙。
林煙皺眉。
“沉舟,你找我?”她打電話過去,語氣淡淡的,聽上去像一汪波瀾不驚的沉沉湖水。
“阿煙?”
突然接到林煙的電話,沈沉舟着實有點意外。愣了片刻,他說:“王老前天到的,今晚正好想找大家聚一聚,你有沒有空?”
林煙今天坐了五個小時的車,這會兒累的要命,根本提不起精神。她不想去,但轉念一想難得有王老在,林煙於是改了主意,“好啊,在哪兒?”她答應下來。
沈沉舟說了地址又說去接她,卻被林煙拒絕,那人更沒有多寒暄熱絡的意思,直接掛掉電話。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忙音,沈沉舟不由苦笑,他和林煙之間終究遠了,再不是當年親密無間的情侶,更不是當年心無芥蒂的兩個人了。
——
晚上的聚餐就在王老下榻的酒店,沈沉舟到的很早,他想找王老單獨聊聊,誰知林煙到的比他更早!
而且,兩人目的似乎是一樣的……
只見林煙正在和王老爭辯着什麼,看上去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意思,而她手裏拿着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全部是手寫的代碼!沈沉舟對此感到十分意外。
他和林煙雖然是通信專業畢業,可林煙原來的專業課一般,編程作業大多是沈沉舟指點的,就連考級都是磕磕絆絆勉強通過,林煙畢業後轉去做行銷,早將專業丟光了……所以,現在看到這張密密麻麻的代碼,沈沉舟怎能不驚訝?
林煙這麼做,是不是為了寧則遠?
她上次在街邊看到他的……想到那個一直困擾他、令他擔憂不安的念頭,沈沉舟的心倏地往下一沉,卻還得故作輕鬆地笑:“王老,阿煙,在聊什麼?”
王老笑呵呵的說:“在聊寧氏那款產品的設計漏洞。”
果然!沈沉舟挑眉,深深看向林煙。
林煙並不避諱,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又問王老:“老師,你覺得我剛才的分析怎麼樣?”
王老笑着搖頭,含糊其辭的說:“我不認同。”
聽了這兩句對話,沈沉舟不明所以,他很想問但又不好多問,等晚上散席,他才喚住林煙,“阿煙,我送你。”
這個晚上沈沉舟心神不寧,林煙看在眼裏,心裏有數。
車裏太過靜謐,穿梭在城市的滾滾車流中,越發顯得疏離。
等紅燈的時候,沈沉舟終於艱難開口:“阿煙,你那天是不是看到我了?”那天是哪天,不言而喻。
“嗯,看到了。”林煙坦然承認,又問,“你那天是和許源生,對么?”林煙那天只覺得另外一個背影眼熟,今天看到以宏遠為首抵制寧氏的那條新聞,她才想起來那個人應該是許源生,所以最近的事必然是他們在後面謀划。
想到自己也被捲入其中,林煙不禁默默嘆了一聲。
既然話說到這一步,沈沉舟再沒什麼好瞞的,他解釋道:“阿煙,我一開始找到楊世棋,萬萬沒想到你在其中……不過你放心,一錢茶莊的事點到為止,我不會再讓人拿來做文章的,絕不會傷到你。”他信誓旦旦的保證。
“無所謂。”林煙聳了聳肩,淡定地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現在這麼亂,說不定哪天就被曝光了。”說來說去,都是她的錯,還牽連到寧則遠,林煙很過意不去。
“阿煙,你的事就我、楊世棋、寧則遠三個人知道。楊世棋不清楚你與寧則遠的私人關係,我也絕不會說的,除非寧則遠想轉移公眾焦點,推你出來……”
林煙靜靜聽着,並沒有接話,因為她知道,寧則遠絕不會那麼做的,她莫名信他。
林煙沒有意識到自己臉上掛着笑,那道笑容很淺很淺,宛如一道無形的汩汩小溪,橫亘在兩個人的中間,是沈沉舟再不了解的地方。
眸色微沉,他說:“寧則遠最近太過安靜,我覺得不太對勁。”
“沉舟,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告訴寧則遠?”林煙回過神來。
她的話一下子戳中問題實質,沈沉舟澀澀一笑,偏頭看過來,“阿煙,你告訴他了么?”他真的很想知道。因為寧則遠這幾天真的太過安靜了,任外面風雨滿樓,他也只是不動聲色。這人蟄伏的越安靜,意味着殺招越大,沈沉舟很不安,所以亟待從林煙這裏弄清楚。
“你覺得呢?”林煙不答反問。
聽到這四個字,沈沉舟不由怔住。
林煙又淡淡重複了一遍:“沉舟,我們認識十多年了,你覺得呢?”
她確實很擔心寧則遠,卻也理解沈沉舟的商業競爭手段,以前安信沒少被寧則遠的手段苦整。作為一個旁觀者,從理智上講,林煙知道自己真的不便插手,所以她盡量剋制着情感,卻不被理解,只換來最惡意揣測。
側目望着窗外,這一刻她累極了,彷彿一切都是徒勞!
“麻煩我在前面下車。”林煙不客氣的說。
對着川流不息的人潮,林煙深深吸了口氣,夜的深沉團團包圍着她,一切變得好安靜,安靜到她忽然好想見到那個人。
——
周末晚上,寧氏大樓還亮着成片的光,像夜空下墜落的璀璨星子,有種冷冽的美感。
仰望最高處那團模糊的燈影,林煙心裏忐忑又躊躇,猶豫了一會兒,她還是轉身離開,誰知有人迎面和她打招呼,“林小姐!”林煙一愣,定定望過去——
正是寧則遠的一位秘書,那人笑眯眯的問:“林小姐,來找寧董的么?”
好似做壞事被捉個正着,林煙窘迫的要命,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秘書笑着說:“林小姐,寧董在開會,您請上樓稍坐一會兒。”她說著請林煙往裏走——寧則遠身邊的人都有一股類似的強勢的勁,讓人不容拒絕。
林煙連連擺手,她這會兒尷尬極了,是真的不好意思上去,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人。
秘書見狀,比了比手中的餐盒,說:“林小姐,寧董如果知道您過來看他,胃口肯定會比平時好一點的。”
“他還沒吃晚飯?”林煙問。
“嗯,寧董最近很忙,胃口也格外差……”秘書邊說邊領着她往裏去。
——
偌大的辦公室這會兒只開了會客區的一盞落地燈,襯在高樓聳立的暗沉背景下,那團光顯得好渺小。
陷在柔軟的沙發里,林煙心情很不安,手腳冰涼。這一切真的太瘋狂了,她的思緒好亂。眼睜睜過去大半個小時,見寧則遠還沒有散會,林煙心裏又惦記珍珠,於是起身離開。沒想到她剛剛拉開辦公室的門,就看見長長走廊深處走過來兩個人,其中一道身影筆直又修長,正是那個人!
林煙心頭猛地一跳,愣愣站在門口,看着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暈黃的燈影下,男人好看的眉眼漸漸清晰,像是露出水面的冰冷劍芒,足夠攝人心魄!
林煙呼吸一滯,忽然無措起來。
寧則遠此時正偏頭跟徐逸秋說著什麼,下一刻,他的視線便淡淡拂過來。二人視線撞在一起,林煙心頭又是突突一跳,渾身慢慢僵硬,像一根擰緊了的弦。
男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不過一秒鐘,旋即移開,仍然專註地跟旁人說話,面容冷峻又沉冽,唯獨那張誘人的薄唇微微上揚。
那種只有他們兩個人了解的情愫淡淡縈繞着,氤氳着,林煙重新開始尷尬,偏偏寧則遠看了眼腕錶,一本正經的說:“休息半個小時。”
聽到這句話,林煙呼吸似乎都快窒息了,她默默垂下眼,一顆心跳得慌亂,掩在頭髮里的耳朵更是燙的厲害,她想逃。
可他卻近了,將她的路徹底堵死。
“林煙。”男人的聲音很沙,有點啞,疲憊,讓人心疼。
林煙抬眼望着他,寧則遠淺淺笑了,鬱結的眉眼難得舒展開,最是清雋。
他走進辦公室,隨手將門闔上。
只這一個隨意的動作,林煙心頭又是一跳。
兩個人靜靜站在門口,誰都沒有說話,然後,寧則遠捧着她的臉,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