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4.13|
這樣一個夜晚,這樣一個孤單又無助的時候,站在這樣茫茫的人海之中,林煙本來是極度悲傷的,可她怔怔望着前面的時候,卻忽然莫名其妙產生了一絲幻覺:她似乎看見了沈沉舟?
林煙愣了愣,定睛望過去,果然是他——這城市還真是小啊!
應該是某個飯局結束,不遠處,沈沉舟在和一個男人告別。
那人背對林煙站着,個子很高,林煙淡淡拂了一眼,又忍不住多看了一次。
這個背影……
林煙輕輕蹙眉。
這個背影,林煙看上去略微有一點眼熟,可現在的她頭疼不已,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不過這種事她也不該多想。因為生意場上,今天是敵人,明天是朋友,反正圈子裏的都是熟人。
林煙不動聲色,悄悄離開。
她一走,沈沉舟這才故作不經意的望過來,金絲鏡片的眸色微微一沉。
——
林煙是坐夜班公交回去的。
這個時間點車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林煙坐在最後面,將車窗推開一道縫隙,悶熱又潮濕的風從縫中瞬間擁擠進來,狠狠刮過臉龐,讓她有一絲戰慄。
這道縫隙與她心底被寧則遠鑿開的那道裂縫,簡直如出一轍。可窗戶能關上,她心上的裂縫該怎麼闔上?
林煙無解,腦中一團亂麻,只覺自己混沌又不堪。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她真的不該再和那個人牽扯上什麼關係!
偏偏寧則遠陰魂不散,手機里有三個他的未接來電,一次比一次間隔短,一次比一次急促。
是不容人拒絕的強勢,快要逼得她無處遁形。
林煙下意識的不想接,她大概能猜到這個男人要說什麼,無非是說招標的事。
其實,這些她都不再需要聽,塵埃已定,該失敗的,還失敗了,該是個笑話的,還是個笑話。
林煙真的是太累了,現在只想一個人安靜的待着,再看到這個人,她恐怕會崩潰。
可那人根本不打算放過她。
寧則遠不死心地發了一條短訊過來:“怎麼還不回來?”
這個男人肯定在樓下等她,等她回家。所以,他知道她沒回去。
整座城市恐怕也只有寧則遠一個人知道,亦只有他一個人在意,林煙甚至能想像他等待時焦灼又不安的表情……
這個念頭一起,林煙心尖上倏地一疼,像是被掐了一記,鼻尖瞬間湧起微微的酸意。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
這世間,她也只剩一人獨來獨往。
林煙頭疼的厲害,她將手機揣回口袋裏,誰知又震動起來,還是一條他的短訊。
“已經十一點,林煙,你去哪兒了?看到立刻回電,我去接你。”一如既往的霸道。
林煙拿着手機,默默看着,沒想到又來一條短訊。
這一回,他只是問:“林煙,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短短一句話,不過幾個字,軟軟的口吻,卻足夠令林煙心口窒息,真的好疼!
身體輕顫,嘴角抿着,卻止不住微微抽動……林煙慌不迭地偏頭望向窗外空蕩蕩的街道,有些委屈的淚就要奪眶而出了!
她也會難過,也會覺得委屈,也會想抱怨,卻根本無處傾訴。
對着那條短訊,林煙好想說,她不生氣,卻只覺得難過……
——
寧則遠今天腳不沾地忙了足足一整天,連中午也只是匆匆吃了個盒飯,就趕去工廠,再沒有別的休息時間,而晚上還有個推不掉的飯局。直到現在,他才過來找林煙。
結果這個女人根本不在家,不接電話,也不回短訊!
這樣一個失聯找不到林煙的夜晚,寧則遠起初是生氣,後來,卻又是真的難受極了。
一次一次的杳無音信,他似乎又回到四年前赫然發現林煙不告而別的那一天。他鬱卒、抓狂、震怒、暴走,卻根本無計可施!
寧則遠此時此刻只有一個念頭:他好像又被林煙孤零零地留在了地獄裏,他好像又捉不住她,他又要完了!
不,他已經完了。
“林煙,你是不是生我氣了?”他小心翼翼的問。
寧則遠那麼強勢的人,絕不會這樣患得患失的,可是面對林煙,他的底氣從來不足。
他是真的害怕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林煙為了這個項目付出多少,有多努力,有多拚命,有多渴望那個成功!
可他卻硬生生掐斷了她的希望,林煙肯定恨死他了,埋怨極了……
寧則遠痛苦扶額,看着黑掉的、永沒有回應的手機屏幕,他心裏煎熬又痛苦,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其實,他一直不敢有希冀,因為他真的太害怕希冀落空,所以,他願意這樣等着。
忽然,暗着的屏幕亮了!
暈暗的夜裏,手機突然就這麼亮了!
寧則遠心頭突突跳了跳,一瞬間,他甚至有種被救贖的錯覺,因為那個無邊黑暗的地獄之中,林煙還在。
林煙短訊上說:“不生氣。我們嘉曼很尊重貴公司的決定,也希望以後再有機會合作。”非常官方的回答。
寧則遠微微蹙眉,這樣冷冰冰的文字,很難讓人摸透林煙話里是敷衍,還是真心。
林煙的職業素養從不讓人懷疑,可是,她也會有不高興的時候,尤其她付出那麼多,寧則遠是真的不忍傷她的。昨晚看過所有標書,權衡做出那個決定的時候,他準備了一大堆解釋的理由,甚至標註出嘉曼的優劣勢,可是,這一刻,他卻覺得那些理由都沒有用了。
不管她生不生氣,他只想用力抱住她,親口對她說,林煙,你做的很好!
“你在哪兒?我去接你。”寧則遠心急的問。
“快到了,別麻煩。”
從這六個字上面,寧則遠還是無從知曉她的情緒,似乎一切風平浪靜,卻似乎一團暗涌。
寧則遠胸口悶得慌,他下車透氣。
八月底的溫度極度悶熱,就算夜深了,有一絲風黏黏糊糊的吹來,卻還是熱,但足夠令他一顆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他好想她……
——
林煙走到樓下,就看到寧則遠難得憊懶的倚着車。在外人面前,這個男人的身形一向端的是筆直又挺拔,極少有看着這麼累的時候,也只在她面前,才會這樣。
林煙原本確實介意投標的結果,可不知為什麼看到寧則遠,她忽然又釋然了。
這個男人從來都是這樣,公私分明,不會徇私。這一點上,林煙真的是無話可說,她也只能認了。
腳步頓了頓,她慢慢走過去,卻格外沉重,有些話醞釀許久,她在斟酌如何開口,好徹底的斷絕關係。
隨着她越走越近,寧則遠慢慢直起身子。
他今天難得穿着白色的襯衫,路燈橙黃暈暖,襯得他容顏清雋,眉目疏朗,宛如雪山尖尖上的那一捧雪,潔白,攝人心魂,很好看。
然後,他快步上前。
用力抱住林煙!
林煙猝不及防,呼吸陡然一滯,整個人怔愣住,大腦一片空白。
男人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胸腔急促起伏,緊緊貼着她,溫暖,有力,結實!
帶有一點汗水的濡意,帶有一點午夜的悶熱與曖昧,男人禁慾又冷冽的荷爾蒙席捲而來,將她團團籠罩住,不留一絲空隙。
林煙動彈不得,鼻尖縈繞的,全是他一個人的氣息,熟悉的足夠喚起某種記憶。
寧則遠將她箍的很緊,似乎特別害怕她再次消失不見,特別害怕!
“林煙。”
他啞着嗓子喚她,沙沙的,帶着一點點扣人的粗糲,和平時的他極不一樣,蘊着一份情動。
林煙一驚,回過神,連忙要推他,就聽寧則遠忽然說:“林煙,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這次的項目,你做的很好!”
林煙愣住,垂在雙側的手忍不住顫抖,扁了扁嘴,埋在他胸口的眼睛瞬間濕了。舒曼也鼓勵她,可這個人的話卻有一股奇異的安撫的力量,足夠讓人信服,他說你合適,那你肯定合適,他說你做得好,那你必然無可挑剔!
讓人恨不得永遠臣服與追隨……
察覺到她的異樣,寧則遠輕輕拍拍她的背,繼續說:
“林煙,別怕,也別難過。就算你恨我也好,怪我也好,但是千萬別否定你自己,你真的做的很好。我之所以沒有選擇嘉曼有幾重原因,你要聽嗎?”
男人的話好溫柔,像一把刀,直接戳進她內心深處最無助、最柔軟的內心,活生生掰開來,陣陣戰慄!
林煙呼吸又是一滯。
先前要說的話,她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林煙傻傻怔在那兒,心裏那些委屈與難受又一點點縈繞上來。
對着這個人,她真的好痛苦,她真的再不能承受這樣的痛苦,為什麼他每次都知道怎麼戳中她的無助與介懷?
為什麼他非要來招惹她?
為什麼他就不能按着翁涵之的意思,和那個小魚好好在一起?
為什麼要將她置於這樣一個尷尬的位置?
她根本不想再和他有牽扯的!她什麼都沒有了,只剩那一點驕傲與自尊。
林煙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滴滴答答落下來,濡濕了男人的襯衫,沁進去,冰冰涼涼。
“寧先生,你之前說過不會來打擾我的生活,這話還算數么?”
寧則遠驚愕!
——
林煙很累,她痛苦不堪,煎熬不已,睡得並不安穩。
第二天一早,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林煙背着包短暫地逃離這個城市,沒想到又將寧則遠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