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3|家

第3章 .23|家

在靈堂這種地方僵持,也是夠詭異的。

寧則遠氣不可遏,兩側太陽穴突突跳着,跟針扎似的疼。他使勁壓了壓,卻還是難受!他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快死了?他痛苦的要命,痛苦又抓狂,但又無可奈何,他在林煙面前永遠是輸得一敗塗地,輸的慘絕人寰。

他低低垂眸,望着林煙,眉眼英俊,面容卻最為蕭索凄苦。

偏偏林煙定定望過來,滿臉淡容,真的是一點都不擔心他。她那雙無辜又純良的眼紅腫着,視線落在他身上,像看一個陌生人,沒有一絲多餘的溫度,沒有一絲的關切,有的只是疏離,客套,還有冷冷的淡漠……

寧則遠動了動唇,“林煙……”聲音低低的像是祈求。他真的是低到塵埃里,低得不能再低了。

林煙面色有一瞬的怔愣,倏地,她眨了眨眼,眸子裏滑過道淺淺的傷,沒有人看見。

“寧先生,”林煙平靜地說,“你的手也傷了,真的不用麻煩。”她說著指了指寧則遠垂在一側的手。

他手上的傷是先前被熱茶燙的,不大。寧則遠自己都快忘了,沒想到林煙還記得……他心頭不受控地跳了跳,所以,他的疼,她通通知道!

只要這麼一想,酸酸澀澀的心裏又泛起一點甜意,她給他的甜,屈指可數。

雲開霧散,重新活過來的目光落在林煙身上,她一襲黑裙柔弱不堪地站在他的面前,寧則遠的心又砰砰跳了跳!

他好想她……

真的好想她!

在這種地方肖想未亡人,簡直是無恥又混賬透頂,可是,他控制不了罪惡念頭的滋生!

垂在一側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窗外有水滴滴答答打在芭蕉葉上,又開始下雨了,男人漂亮的喉結上下滾了滾。

那張臉就在他的眼底,只要輕輕一抬手,就能捧住。

只要輕輕一抬手……

昏暗的靈堂里,有人掙扎着,再掙扎着,終於,微微抬起手——

像是一場無聲的電影,林煙卻突然轉身離開!

寧則遠大驚失色,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他心口砰砰亂跳。

只聽林煙說:“珍珠,不許吃這個!”

“……”

那隻手尷尬滯在那兒,終又懊惱地垂下來。

昏暗的靈堂里女人的背影纖瘦,卻又挺得極直,像最利的一把劍。她走到珍珠旁邊蹲下,對着他的半張側臉自然而然,平靜與坦然,應該沒有發現他那點齷齪的心思……吧?

默默收回視線,寧則遠看着手邊佟旭東的遺照,越發覺得自己昏了頭!

——

僵局被打破,林煙沒有再和他堅持,就連寧則遠說要送她們回家,林煙也沒有推辭。

這個女人太好說話的時候,寧則遠心裏便忍不住打鼓——對着林煙,他真的是一點都猜不透她的心思!

車停在陵園外,需要走出去。這會兒又開始下雨,林煙抱着珍珠再撐傘明顯有些吃力。寧則遠遲疑片刻,將珍珠接過來,“我來吧,你今天很累了。”

林煙臉上是滿滿的疲憊之意。每一次告別,每一次逃不開的命運,對她而言,都是一場揪心的磨礪,她這會兒真的是累極。所以她沒有再跟寧則遠堅持,而是道了謝。

一行三人安靜地走着,只有雨聲蕭蕭而下。

珍珠這會兒軟軟地縮在寧則遠懷裏,似乎格外依賴男人的懷抱。寧則遠垂眸,珍珠正好也在看他,模樣可憐兮兮,像只無家可歸的小貓。

這麼一看,寧則遠不由心頭一凜——珍珠的眉眼,和佟旭東那張照片更像了!

哪兒有丁點像他啊?

心尖拂過一陣異樣,薄唇微微抿起,英俊的臉上有些茫然。寧則遠不是不喜歡珍珠。原來他拿珍珠當自己女兒,所以這份喜歡里摻雜了沉沉的父愛,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堆在珍珠面前。可珍珠畢竟是林煙和佟旭東的女兒……

對着這張和佟旭東肖像的臉龐,寧則遠確實有些微妙。

林煙曾給旁人生過女兒,一個女人願意給一個男人生孩子,那她一定很愛他!

他嫉妒,卻又無計可施,還有那該死的潔癖也在隱隱作祟,讓他煎熬。

傘外的雨點落下來,襯得裏面的世界越發安靜。

忽然珍珠說話了,她怯怯地說:“叔叔,我想爸爸。”珍珠低着頭,小手團在一起,悶悶不樂。

寧則遠不會安慰人,他愣了愣,認真地說:“珍珠,你還有媽媽。”

他以為這樣算是哄了孩子,沒想到這話說完,珍珠居然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小丫頭揉着眼睛,小聲抽噎:“可是媽媽也想爸爸。”

寧則遠愣住,側目看向一旁的林煙。她抱着佟旭東的遺照,木訥又安靜,跟失了魂似的——自從佟旭東下葬那一刻起,她就是這樣一副失魂落魄的獃獃模樣——寧則遠無奈嘆氣。

這個小孩都懂的事實,他怎麼還看不透?

薄薄的唇彎起,是個最苦的笑意。他們是一家人,他永遠走不進去的一家人啊……

——

失去男主人的家裏冷冷清清,格外蕭條,窗戶半開,透着夜的涼意。

很壓抑,很悲傷,也讓人很不舒服!

寧則遠微微蹙眉。

已經很晚了,不管怎麼說,他都不該上來的。可是珍珠在車上睡著了,很沉,林煙抱起來太過吃力,他不得不再度代勞。

他輕而易舉的事,對林煙而言,真的太辛苦,他怎麼捨得她?

林煙抱着珍珠去卧室,那裏更加私人,寧則遠不便去只能留在客廳。他看到一雙涼鞋,其中一隻完好,另外一隻被碾的徹底變形。他認得這雙鞋,這是林煙在醫院死活不願鬆手的鞋子。當時只有一隻,也不知另外一隻她是怎麼找回來的。

所以,林煙真的很喜歡佟旭東啊……

寧則遠正微微出神,林煙從裏面出來,他聽到動靜,神色複雜地望過去。

客廳有些舊了,頂燈暈黃,落在林煙身上,像是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茸茸的,很溫暖。

“坐吧,寧先生。”林煙比了個請坐的手勢。

寧則遠坐在沙發,林煙也坐下來,在離他稍遠一點的地方。

雖說稍遠一點,可他一勾手,還是能碰到她。這樣的距離,已經足夠他心動。夜色安寧,好像有很久,他們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了……

林煙拿出一個透明的小瓶子,“這個擦燙傷很有效,你試試。”聲音輕輕柔柔。

寧則遠心喜,接過來卻又蹙眉,“緬甸產的?”語調略高,話里存了些狐疑。林煙冷冷瞥了他一眼,又漠然收回來,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寧則遠懊惱的不得了,其實哪怕林煙給他的是穿腸毒.葯,他也甘之如飴!

可她已經狠心拿回去了……寧則遠頓了頓,有些無賴地說:“林煙,我手疼的厲害。”他把那塊暗紅的疤給她看,透着些撒嬌的意思。

他的手白,襯得那塊疤格外扎眼,也觸目驚心。

林煙不自在撇開眼,將燙傷葯遞給他,隨之一道推到寧則遠面前的,還有一張銀.行卡。

“寧先生,這裏是欠你的六萬,密碼六個一。”她淡淡地說,垂着眼,一臉淡容。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林煙不喜歡欠別人的,更不希望欠他的。

那張薄薄的銀.行卡在燈影下泛着光澤,寧則遠氣結。他就知道林煙每每對他和顏悅色,准沒什麼好事!

他忍不住嘆氣:“林煙,你別這樣,我不要還不行嗎?”

他們倆像是走到一個死結。眼前這個女人太倔,太狠,他無計可施,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誰來告訴他,他該怎麼辦?

寧則遠苦不堪言,對着林煙低低哀求:“林煙,我以前欠你很多,這些就當是我補償給你的,好嗎?”

林煙冷冰冰地說:“一碼歸一碼,我和旭東欠你的,本來就該還。”極力撇清關係。

又來了!

她喜歡佟旭東,所以願意給他生孩子,願意陪他一起吃苦,現在還要幫他打點一切!

他怎麼受得了?

太陽穴突突跳着,寧則遠使勁壓了壓,卻怎麼都壓不住身體裏亂竄的怒意。他下意識地半眯起眼,胸膛起伏之間,眼底眸光沉峻又冷冽,像只兇悍而蓄勢待發的獸。

他在林煙面前努力自持的冷靜,到這個時候,終於快要——崩了!

勉強還剩的一點理智在聽到林煙繼續冷淡地說“寧先生,你”這幾個字時,也煙消雲散了……

“寧先生,你……”

林煙剛開口,寧則遠就俯身吻了過來,封緘住她剩下要說的話。

林煙一愣,眼睛倏地瞪得渾圓。

兩個人的唇都很涼,像是冬季的深潭,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這個吻很輕很淺,他親啄一口就稍稍分開,卻還是抵着她的額頭,他呼吸有些急促,這會兒密密的熱意將她籠罩着,林煙惱羞成怒,剛要推開他,不想被他反扣住,寧則遠順勢將她推在沙發上。

他整個人的重量幾乎全都壓在她身上,很沉,很重!

林煙怕吵醒珍珠,此時此刻只能無聲地拚命掙扎,可男人的力氣很大,死死鉗制着她……林煙感覺糟糕透了,她就像是一尾魚,又被人扔到砧板上,任由宰割!

可是寧則遠什麼都不做,只是埋在她溫熱的頸窩裏。兩個人維持着這種詭異的姿勢,胸口起伏連綿,貼的很近。

他低低地說:“林煙,你讓我死吧,我真的……受不了你這樣。”

林煙呆住,一雙眼怔怔望着天花板,眼前是刺目的光圈,一道又一道。她眯了眯眼,頭痛欲裂!

不該是這樣的啊……

“媽媽,我要尿尿。”

珍珠突然嘟囔起來。

聲音不大,可客廳兩個人皆是一驚,寧則遠鬆開手,定定注視着林煙,可林煙卻沒有再多看他一眼。

這種等待煎熬極了,他坐在沙發里,額發凌亂,仿若過了好幾個世紀,林煙才出來。他惶惶不安地望過去。寧則遠以為林煙會發脾氣,沒想到那個女人鎮定極了,她說:“很晚了,不便留客,寧先生再見。”說著又將銀行.卡遞給他。

“你別再來了。”她說。

寧則遠心裏難受,他堅決不要,林煙索性直接將那張薄薄的銀.行卡放在他的西裝口袋裏。

動作嫻熟至極,像是給他的……小費,好像不是他占林煙便宜,而是他又被林煙嫖了。

寧則遠本來惶恐不安的,不知為什麼,他忽然無奈笑了。

他說:“林煙,我剛才親了你,你給點反應啊,罵我也好,打我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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