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024
在眾人的矚目之下,龍耳走到了車輛的面前,首先請那名抱着豎琴的男子下車:“……裏面便是,我族駐地。”
他的聲音放得很低,神情雖然說不上恭敬,但也十足的謙和。這幅模樣令不少簇擁在兩旁的傭兵很是吃驚。
緊接着,更加讓他們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切希爾跟薩曼統統都走下了沙地蜥蜴,他們神色各異,但卻都來到了龍耳的身後。
他們如同侍從那樣躬着身體,龍耳抬起手,輕輕的敲打着車門,他在無數眼睛的目睹之下,從口中吐出了那兩個字:“大人。”
傭兵頓時嘩然。
大人?
誰可當得上金牌刺客、大魔法師、飛塗領主一句“大人”?
龍耳對傭兵們的議論充耳不聞,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聲音都顯得萎靡。
緊接着,一道清脆的聲線,從緊閉的車門中傳出:“到了嗎?”
這聲音就如繁花從枝頭跌落那樣柔軟蹁躚。剛才還低聲喧嘩的傭兵們,彷彿被人集體按下了靜止鍵。
車輛裏面,魔紋隔絕了一切聲息。蘇酥放下帷幕,有些猶豫的看着車門。
蘇酥已經從龍耳那大概得知了奧萊位面的特性,龍耳曾經提議過,讓蘇酥穿上能夠遮住身形的袍子,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據說他們的位面,女性一般不出部族的聚集地,若萬不得已需要外出,除了有大量的隨行護衛,出行時大多穿戴着能夠罩住全身的長袍。
做個比喻,這風俗略像是地球中東那一代的……
但魔王卻徹底無視了這個建議。還很憤怒的抗議着。
“怎麼能讓蘇酥受到這樣的對待。”
“絕對不行。”
“蘇酥放心吧,由我來保護你!”
他摩拳擦掌,一幅充滿了動力的模樣,好似恨不得馬上來個不長眼睛的,讓他嘗嘗黑暗死咒的威力。
蘇酥:“……”
因此,當車門推開,魔王跳出車輛,伸出手來。接着出現在暴風城傭兵們面前的,便是一雙雪白纖細的皓腕。
蘇酥扶着魔王,終於走出了車輛。
久違的光芒令她稍感不適,隨後便感到身體一輕,魔王將她抱了起來,像抱小孩那樣,讓蘇酥坐在了他的手臂上。接着他的一束髮絲彎起,做出了蜷曲的模樣,一柄由純粹的黑暗元素組成的傘便被魔王的髮絲輕鬆的挽着,遮擋住驟然而來的日光。
“蘇酥,眼睛還難受嗎?”
蘇酥搖了搖頭,她擦掉被光線刺激出的眼淚,用手攬住魔王的脖頸:“好多了。”
她再度開口,那清脆的、與男性絕然不同的聲線響徹着,驛館外擁擠着數百名傭兵,此刻卻都寂靜無聲。
接着,第一聲驚叫響起,隨後是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女性?”
“是活的。”
“天啊,他們瘋了……”
“怎麼能讓那樣平庸的男人抱着她!”
“等等,那男人手上,不對,頭髮舉着的是……”
蘇酥後知後覺的放下手,只覺得視線里全是模糊的人臉,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總算是看清楚,然而耳邊嗡嗡的議論聲卻從未停止,與遭遇龍耳的隊列時發生的情景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她被數百個人同時打量着。
蘇酥:“……”
“閣下,”有人遠遠的對龍耳道:“那是、那是……您部族的貴女嗎?”
傭兵們頓時嘩然。龍耳實力強大,早就有不少小傭兵團矚意於他,只是飛塗域太窮,竟然沒有貴女,讓不少人望而卻步。誰願意拚死累活,到頭來連個伴侶都沒有?
“她真美……”
有人發出了感嘆:“看身形跟相貌,似乎是血統很純粹的人類?”
傭兵們的眼睛幾乎黏在蘇酥身上,哪怕她身邊就站着美艷絕倫的月神。平心而論,蘇酥的相貌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神明相比的。但在這些奧萊土著的眼裏,她彷彿渾身都散發著光芒,自帶了數千重濾鏡。至於月神——長得再好看也是個男的,誰要看男人啊!
蘇酥隨意的掃了一眼,她目光所及,傭兵們全都昂首挺胸,對她露出了平生最燦爛的笑容,甚至有人迫不及待的釋放出鬥氣,覆蓋著身軀,以此來展現自己的能力。
真是太糟糕了。
蘇酥低下頭,好在車輛就停在驛站邊,圍攏過來的傭兵們實力也都還不錯,多少有點眼力,對魔王所舉着的“傘”很是忌憚。這才沒有一擁而上,上演搶人大戰。就算如此,他們的目光也都極其的灼熱。
“蘇酥,”魔王低聲詢問:“要將他們清理掉嗎?”
“先進去吧。”回答的卻是龍耳,他拔出了斷劍,用力擲出,金鐵相撞的響聲之中,斷劍插入了驛站前的石板,頓時一股強大的衝擊力以斷劍為圓心,朝四周擴散開來,將擁擠在兩旁的傭兵們衝擊得連連後退。
驚叫聲不絕於耳,傭兵們咒罵著,擠壓成一堆。
龍耳依然是那副略顯失落的模樣,眼看人已經清得差不多,他朝門邊一站:“請進去吧,若有誰膽敢冒犯您,我會親自處置他。”
切希爾冷哼一聲:“再不走,一會那些棘手的人物就都要趕來了。”
說到一半,他眉頭一皺,自己停下了話,隱蔽的看了一眼魔王,又煩躁的握住了權杖,不怎麼客氣的說:“我知道,諸位並不將這一城人看在眼裏,但在這裏打起來,也只是白白耽誤時間。”
他冷冷的道:“還要去找珍珠女神呢,對嗎。”
很顯然這句話的殺傷力挺高,至少魔王輕輕的看了他一眼。收回了蠢蠢欲動的黑暗元素。抱着蘇酥率先走進門中。月神緊隨其後。
驛站的魔紋陣開啟了,遮掩了其中的情景。蘇酥的身影一消失,傭兵們頓時發出了失望的吁氣聲。
切希爾跟龍耳一左一右的守着門口,毫不客氣的瞪着一群不知死活的傭兵,魔法師摩挲着掌心的權杖,發出一聲嗤笑:“不想死的,就立刻滾。”
然而傭兵們顯然還不想滾。
“法師閣下,”有人慎重的說:“那名女子,是哪一位領主的貴女?”
這也是傭兵們最為關心的事情,當即有人大喊道:“她是哪個領的,我就加入哪個領。”
應和聲此起彼伏,切希爾卻連眼皮都不抬,他嘲諷的看着傭兵們,根本懶得理會。
龍耳搖了搖頭,等到魔紋陣徹底張開,他走到斷劍旁,將這柄劍又拔了起來。
飛塗域的確是貧窮的,以至於作為一域領主,龍耳卻常年穿着低階的鎧甲,用着稍微有點實力的傭兵團也不屑一顧的鐵劍。
即便如此,他也使用得十分小心。
他珍惜的擦拭着斷劍,又將它插回了腰間。接着他環顧眾人。
半龍人身上那鮮紅的紋路散發出淡淡的光輝,他的雙眸也似乎燃燒了一般,龍耳目之所及,人群竟然不由自主的安靜了下來,強大的壓力束縛着他們,等到再沒有一個人嚷嚷着“貴女”之類的詞彙,龍耳平靜的說道:“那位女士,並非是我們任何一域的貴女。”
“她身份尊貴,不是我們能夠高攀之人。”
“諸位不要再抱着僥倖的心思了。”
半龍人語氣低沉,雙耳低垂着,稍微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處於極度的沮喪之中,只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拚命壓抑着情緒而已。
他剛說完,便有人不服氣的道:“既然她不是飛塗域的貴女,你有什麼資格說這些。”
“至少告訴我們她隸屬哪個部族。”
“我願意帶領軍團歸附。”
切希爾在一邊冷眼旁觀。這種局面他毫不意外,這還只是剛開始,以後的麻煩恐怕更多。
他沒什麼興趣繼續矗在門邊傻站着,便輕聲提醒道:“龍耳。他們還在裏面等着。”
半龍人狹長的雙耳輕顫,他表情不變,卻驀然拔出了劍,揮臂凌空劈斬。
尖銳的鬥氣如同刀鋒,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以破空之勢朝傭兵們斬去。頓時一片血霧飛濺,數百顆頭顱凌空飛起。
聲息具靜,圍攏在驛站門前的傭兵們再也發不出聲音了,過了片刻,失去了頭顱的身軀才逐一倒下,鮮血橫流,縱橫交錯。
有實力、有膽色擁到這驛站門前的,至少也都是中級或以上的職業者,這些人要麼是隸屬各大傭兵團,要麼小有薄名。誰也想不到,半龍人竟然敢一言不發的將他們全數殺盡。
龍耳神色平靜,一點也看不出他抬手之間,收割了數百條姓名。甚至還很有禮貌的對衛城騎士點點頭:“麻煩諸位將這裏收拾一下。”
暴風城的治安隊顫巍巍的縮在後方,根本不敢上前。安德渾身顫抖:“你、你……”
“這是勞務費。”龍耳扔了一小袋金幣,那袋子撞到了安德身上,騎士長卻獃獃的,根本不敢去撿。
“我還有些事情,”龍耳繼續說道:“如果有哪位傭兵團長不服氣,可以等我辦完事情之後,相約決鬥。”
“不過,”他的神情毫無變化,繼續用平靜得可怕的語氣說道,仔細看去,他彷彿根本沒從沮喪的情緒里恢復過來:“我以姓名起誓,捍衛她的尊嚴。若有誰不長眼睛,打擾了她,令她不悅,我必然砍下他的頭顱。”
他並沒有說“她”指誰,但安德哪裏會不知道。
半龍人又茫然的站立了片刻,才轉過身,緩慢的朝驛站走去。
他低垂着眼眸,似乎是自言自語,以極低的聲音說道:“……即便她永遠也不會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