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城

第35章 |城

跟着俾斯麥到了基地醫務室,霍根才知道,俾斯麥說的正事是——孕婦瑜伽。

霍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俾斯麥把霍根放在醫務室之後就走了。醫務室只有唯一的醫生,兼職護士,在和霍根對視了半天後,醫生盡職盡責地教授了起來,反正也不會有病人,現在終於有事可以做了呢。

和俾斯麥教官恐怖的咆哮比起來,醫生溫柔很多,可卻令霍根無法抗拒他的指令,如果霍根不做,或者做的不夠到位,他就會不斷重複,一遍,兩遍,三遍……一直到無數遍,直到霍根將動作完美地做出來為止。

霍根由衷地說:“您真是一個耐心的老師。”

醫生欣然接受。

霍根:“……”他一定會得產前憂鬱症。

晚上霍根回到宿舍,一天都沒見到霍根的卡爾差點瘋了,他信誓旦旦地說如果晚一點霍根還沒回來,他就去和俾斯麥拼了。

想到明天還要去醫務室報到,霍根生無可戀地躺在床上,答道:“去吧去吧,反正你的少校認識俾斯麥,說不定可以勸說俾斯麥留下你的屍體。”

胖子柯拉聽得一頭冷汗:“俾斯麥到底對你做了什麼?”看着霍根虛弱的臉色,柯拉對接下來的日子充滿絕望。誰能相信,今天的訓練中教官為了讓他能從匍匐訓練的鐵絲網下面鑽進去,竟然試圖將他踩得扁一點?這裏的教官都繼承了俾斯麥的風格,犀利而冷血。

卡爾關注的重點和柯拉不同,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隨即若無其事地天真地說:“您在說什麼呀?少校是誰?”

霍根看着天花板,困意湧上來,眼皮漸漸黏到了一起,沒心沒肺地答道:“你老公啊。”

“……”卡爾跳了起來,“抱抱抱抱歉夫人!是我錯了!我不該隱瞞您!請您不要開這種玩笑!少校會殺了我的!”

霍根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zzzzzz……

柯拉小聲說:“他睡著了。”

“……”卡爾瞪了一眼柯拉,低吼道,“我看到了。”

柯拉睜大眼睛:“你為什麼叫霍根夫人?”

卡爾硬邦邦道:“那是他的綽號。”

柯拉為難道:“你騙人的時候能走心點嗎?”

卡爾翻了個身,背對着柯拉,柯拉也閉上了眼睛。

黑暗中寢室安靜下來,只剩下三人的呼吸聲。

霍根在醫務室“兼職”的消息漸漸傳開,他那天和俾斯麥的戰鬥仍然是機甲系新生的熱門話題,於是頭疼腦熱的新生越來越多,他們在醫務室看到霍根果然能免除訓練了,對俾斯麥的認同度從-9999上升到了-8888——原來那個怪咖還是講信譽的啊。

這實在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可喜可賀。

霍根在醫生的24小時監督下,過起了吃—睡——瑜伽的平靜生活。剛成年不久的霍根,前十八年都是一個固執己見、不受任何人束縛的人,即使是他古板□□的舅舅也從來都拿他沒辦法,可現在,他終於被壓制了。

當霍根偷偷找出智腦,準備進入虛擬實驗室的時候,會突然感覺後背一涼,回頭一看,剛才還在看報紙的醫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背後,笑眯眯地看着他。霍根在那種令人渾身發涼的溫柔笑容中,只能乖乖交出智腦。

有時候霍根想乾脆劫持一艘飛船溜回家算了,儘管他從來沒機會開過這大傢伙,事實上他開過的交通工具只有飛摩而已,他實在太窮了。他一向能用淡定的表情掩飾住膽大包天的內心,在他幾乎就這麼做的時候,醫生突然幽幽地來了一句:“昨天有個恐怖分子慌不擇路,奪走了一艘飛船,還沒開出港口,就被飛船智腦識別出來,當場擊斃了,可惜啊,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呢。”霍根直覺他是對自己說的,驚愕地回答道:“是嗎,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霍根覺得自己一定會得產前憂鬱症,可醫療機械人的檢查結果卻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霍根就只能在醫務室里,過着半隱居的生活。他幾乎已經喜歡上了孕、婦、瑜、伽,他冷靜地想,這種鍛煉真是太他媽有趣了。

如果他的抱怨讓正在軍訓中欲-仙-欲-死的柯拉聽到的話,柯拉一定會難以置信的,和地獄般的軍訓生活比起來,霍根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堂了好嗎?

俾斯麥把新兵入伍三個月的要求,壓縮在了短短半個月內,要求所有新生必須完成,如果遇到柯拉這種無法完成的人,全員都會受到牽連。是的全員,也就是所有新生。

柯拉無數次想拋棄自己那至少兩百斤的身軀,摔倒、等死,為什麼不呢?他不可能完成那些苛刻的項目!

但是如果因為他一個人的放棄,所有新生都要在吃完飯後加訓三個小時的話,他只能咬着牙,用盡最後一點點力氣去堅持。他早在軍訓第三天就精疲力竭,初晨升起的朝陽在他眼中已經鍍上了惡魔般的黑色光斑。他不停地摔倒,不停地絕望,直到那次五十公里越野的時候,他無法完成,卡爾將他背回終點。

柯拉直到自己有多麼重,也知道卡爾很瘦,他趴在卡爾身上,卡爾一向筆挺的脊背完成了一個可怕的弧度,額頭幾乎碰觸到地面的灰塵。

即使是為了卡爾,他也必須要改變。

不過是短短半個月,耗也能耗過去,怕什麼?

柯拉把自己的脂肪當做燃燒的熱血一般消耗,他的體重沒有下降太多,但他體內的每一分力量都被他用了出來,他不要做戰友的包袱,再也不要了。

儘管這麼堅定地想着,可是他仍然無法趕上大家的進度,一開始所有人都看不起他,只有卡爾面色冷漠地不動聲色地幫助他,可後來,在軍訓即將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幫助他,因為這種不被允許的幫助,他們甚至被懲罰加訓到凌晨。沒有人抱怨。

“他們很優秀。”老兵站在俾斯麥身邊的時候,評價道,“比我們優秀多了。”

俾斯麥一言不發地看着底下咬緊牙關、苦苦堅持的新生,不置可否。

片刻后他道:“軍訓快結束了,我們也能鬆一口氣了。”

老兵道:“是啊。”他看向第一排一個看上去和其他人沒有區別的新生,“知道陛下將他安排進一年級,還和其他人一起參加軍訓,我可是替你捏了把汗……沒想到你真能扛住,把他和普通學生一樣對待。”

俾斯麥輕笑一聲:“普通學生?你以為這裏哪個學生普通?安排在他身邊的高年級學生斯帕克,是塔塔利亞家族最優秀的繼承人之一,最右邊那個不起眼的小個子,是全帝國最富有的二代,柯拉的舍友卡爾,是亞伯拉罕家族的私生子,目前效忠於都庫塔家族羅夫特中將的兒子,名為錫德里克的年輕人。而他的另一個舍友,則是那位錫德里克已經懷孕了的未婚妻……還需要我列舉嗎?”

老兵目瞪口呆了好一會,慢吞吞道:“您知道得可真多。”

“是啊……未免太多了。”俾斯麥自嘲,然後充滿惡意地挑眉,“既然都這麼尊貴,還在乎那麼多幹什麼?該教訓的時候,就得教訓。”他突然沖那個第一排的新生大吼一聲,“第一排第三個!晚餐沒吃飽是嗎?你的動作讓我以為你是在跳舞!我真的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在這裏我竟然還能看到藝術生?!”

新生漲紅了臉,引發了其他人的鬨笑。他旁邊的斯帕克輕聲安慰道:“您沒事吧?”

新生更加用力地揮出拳頭:“請不要照顧我。”

斯帕克看了一眼俾斯麥,道:“是。”

老兵難以置信地看着俾斯麥:“你瘋了,至少顧及一下殿下的臉面!”

俾斯麥無所謂地笑了笑:“我早就沒有未來了,管那麼多幹什麼?以後我還可以對自己的孫子說,你的祖父是教訓過皇太子的大人物……哈,他一定不會相信,我都能想像到他瞪圓的眼睛,就像你這樣,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老兵不得不打斷他的幻想,耿直地說:“老夥計,你到現在還沒有老婆,哪來的孫子?”

俾斯麥瞪大了眼睛:“收、收養……怎麼,我不能收養一個孫子嗎?”他理直氣壯,“明天我就收養一個……嘿你說,霍根肚子裏的那個怎麼樣?我可以讓他認我做義父,我的天,這個主意聽起來棒極了。”

老兵無力地說:“那可是羅夫特中將的孫子。”

俾斯麥狂妄地說:“就算是羅夫特,也比不上我這恩師的情意呀。”

“……”老兵敗了,他明白了,俾斯麥最厲害的不是那張嘴,而是他的厚臉皮。

“biu——”突然,有個異樣的聲音突兀地響了一下。

“你聽到什麼了嗎?”老兵對那聲音感到不安,那聽上去有點像電磁槍的聲音,可是今天沒有射擊訓練,他想看俾斯麥的反應,俾斯麥目光陰沉地看着某個方向,剛剛那種自大又流氓的笑容已經完全消失了。

“有人襲擊基地。”俾斯麥自言自語,反手抽出了別在腰帶上的電磁槍,老兵聽到他的話嚇了一跳,一秒鐘反應過來后大吼一聲:“敵襲——!!”這是他戰場上帶下來的、已經深深植入骨髓的本能。

俾斯麥握着電磁槍的手指一緊,然後驟然鬆開:“晚了。”

在他說話的同時,基地上空的防空罩突然打開,茫然的教官和新生停下訓練,不知所措地仰望頭頂。老兵那一聲警示讓他們摸不着頭腦,而這突然開啟的防空罩看上去也不能說明問題,警報一直沒有拉響,如果真的有敵人入侵,安保系統的主腦早就應該做出反應,將侵入的敵人擊斃。

只有經驗豐富的老兵和俾斯麥知道,這意味着敵人已經完全入侵了基地安保系統的主腦,現在他們利用基地的防空罩將他們所有人圈在了其中,不用太久,敵人就會悄無聲息地來到他們眼皮子底下。

誰會用這麼周密的計劃襲擊一個小型基地?除非對方知道,這裏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基地沒有錢、沒有資源,連安全系統都不夠賣多少錢。唯一值錢的,只有新生中那些肥美的羔羊了。那些家族繼承人、富商二代,隨便拿出一個,都值得一夥亡命之徒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這裏不過是個小型基地,並不難攻克,更別提他們已經成功拿下了基地的安保。

如果僅僅是為了贖金也就算了,萬一……短短一秒內,老兵腦中閃過無數想法,最終他的目光驚恐地落在第一排的那個新生上。這是他們剛剛談論的那個新生,真實身份是帝國年輕的皇太子,皇位的繼承人。

這件事只有他和俾斯麥知道……難道是俾斯麥……老兵立刻否定了這個可能,他不允許自己質疑曾經的戰友的忠誠。

俾斯麥低聲道:“別看他!你會暴露他!”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中找出了機甲空間鈕,握在手心,對老兵說,“帶着所有新生去地下一層,立刻!”

基地地下一層有一個防空洞,是最早建造的一個掩體,大門的智能鎖沒有和基地主腦接洽,是現在唯一能藏住他們的地方。

“你呢?”

俾斯麥用行動做了回答,他吹了一聲尖銳的口哨,對教官們做出了集合的命令,幾乎是在同時,幾架人形機甲的輪廓隱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帶來了一股濃稠的血腥氣。

一架藍色持槍機甲,拎着新生們熟悉的那個食堂大叔緩緩走過來。他們曾經私下裏討論這個廚師的糟糕手藝,有一次被大叔聽到,他們嚇了一跳,但大叔卻連連鞠躬,抱歉地表示自已一定會努力。儘管努力的結果依然很糟糕,但新生們仍然對這個大叔充滿了好感,在冰冷的訓練基地,大叔是很溫暖的存在。

卡爾握緊了拳,憤怒地盯着對面的機甲,手指握住了頸間懸挂的空間鈕,作為私生子的他,在十八歲成年的時候剛剛獲得第一架機甲,他還沒有用這架機甲戰鬥過。

可是他們殺了大叔!卡爾向前跨了一步,他要為大叔報仇!他不想知道這些人的身份,不想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只知道要為大叔報仇。

俾斯麥聽到動靜,回過頭,拎起卡爾往老兵身上一甩,老兵堪堪接住,差點跪倒。俾斯麥瞪了他一眼,明顯是嫌棄他動作太慢。

“你要等他們走進射程,才開始逃跑嗎?”他一邊說一邊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驚慌疑惑的新生們,笑眯眯地說,“親愛的小朋友們,我實在感到抱歉,你們的訓練不得不暫停一下……”

就在新生們對他突然的溫柔感到極度不解之時,俾斯麥臉色一變,露出他猙獰的真正面目:“我命令你們!五分鐘之內!所有人!我說所有人!進入地下一層!這就是最後的考核,誰做不到,就等着我的懲罰!聽明白了嗎!”

還是熟悉的每句話都帶感嘆號的風格,這才是俾斯麥啊。

全體新生一抖,下意識地回答:“是!”

“全體都有!”俾斯麥大吼一聲,“向後——轉!起步跑!”他一邊下着命令,一邊掃了教官們一眼,點點頭,猛地握住空間鈕,教官們做出同樣的動作。在那一瞬間,光芒閃過,十幾架制式機甲從空間鈕中躍出,俾斯麥和教官們在那瞬間進入駕駛艙。

此時是凌晨四點,微白的晨曦中,機甲黑色的外殼上流動着鋼鐵的意志。“刷”地一聲,呈戰鬥隊形的機甲小隊同時動作,舉起了手中的電磁槍。

敵人即將進入射程——同時他們也會進入敵人的射程。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几秒內,此時新生們已經能夠看到敵人的數量,那至少有三十架機甲,每一個都裝備精良。他們踩過大叔身體裏淌出的血,安靜地走過來,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風卻已經將他們的威脅性帶了過來,那血腥味讓新生們不由自主地看向明顯處於弱勢的教官們,俾斯麥帶領着他們準備進攻,可怎麼看他們都是去送死!

“走!”老兵厲喝一聲,驚醒了新生。卡爾在老兵肩頭掙扎,他也要去戰鬥。老兵抬起手掌,一記手刀,利落地敲暈了他。

要逃走嗎?新生們兩腿發軟,可是遲疑着不肯後退。

老兵咬緊牙關又吼了一句:“沒聽到總教官的命令嗎?讓我看看你們這些天學到了什麼?”在俾斯麥即將與敵人交火的一瞬間,他怒吼道,“告訴我軍人的天職!”

“是……服從。”“……是服從。”“是服從!”

新生們跟着老兵向地下一層跑去,槍聲在他們背後響起。

而同一時間,霍根正在醫務室里做那該死的孕婦瑜伽,在他做出一個下腰的動作時,突然聽到了遠處傳來的一聲槍響。

他茫然地站直身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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