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歡”)
直升飛機停在頂樓上,巨大的噪音讓欒歡聽得頭昏腦漲,透過直升飛機的翼欒歡看到了盤旋在洛杉磯天空上的重重灰色雲彩,容允楨乘坐的洛杉磯飛往紐約的航班是美國西部時間早間七點。
七點半時間,欒歡和容耀輝坐上了直升飛機前往古巴。
中午時分,日光垂直,和洛杉磯的陰雲密佈相比這裏風和日麗,透出機艙玻璃,那座小島緊緊的屹立着,從空中俯瞰,看着就像是海上某種爬行動物。
所有所有都計劃好了,從他們腳踏上了小島的這一秒鐘起,在日落之前,他們要完成所有的步驟,讓容允楨沒有任何的機會。
那個遠在紐約的男人在這天會經歷這麼一個事件,僅僅的五個小時裏,他的父親和他的妻子聯手毀了他的一切,信仰,憧憬!
在這五個小時裏,容耀輝會比她更忙。
欒歡所要做的僅僅是拔掉那個紅色的線頭,然後等待。
一切有條不紊的在進行着,容耀輝帶來的人控制了容允楨安排在小島上的人,這階段他們用去了比他們計劃還要多出半個多鐘頭的時間,那些人不好對付,最後能控制那些人無非也是仗着人多的優勢。
之後,欒歡跟在容耀輝後面,看着他和六位被軟禁許久的腦部學者交涉,那些人和容耀輝簽下了合作協議拿走了容耀輝給他們的研究基金。
“先生們,我已經讓你們的家屬代表你們向美利堅政府一次性的上繳了你們的個人所得稅稅款。”容耀輝好心的提醒那些拿着卡和支票急着走人的人。
如果說那些人還想討回一點公道的話,那麼在容耀會這樣好心的提醒下,也只能無奈的認栽了。
這樣一來,容允楨和這六個人就變了了僱主和員工的關係了,這些人來到了這座小島就變成了履行他們的勞動合同了。
送走了那些學者。
容耀輝變成了一名父親,這名父親需要一點和自己女兒的包別時間。
欒歡跟着那些人後面,再次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來到了那個三角形的台上,沿着高而窄小的走道,推開那扇玻璃門,站在那個紅色的插線前,她的身邊站着的是一位拿着無線講對機的男人。
呆會,男人手裏拿着的對講機會響起,一旦響起,她的手就會去觸摸那個插線,只要她用點力氣。
那麼,一切就結束了,解脫了!
欒歡看着那個紅色的插線,它怎麼看都很普通的模樣,欒歡獃獃的看着,她的腦子裏好像有一個鐘錶在行走着,滴答,滴答的,不消停,她用了很大的力氣讓它們安靜下來,不到一會,它們又響起,如此循環着。
欒歡期盼男人手中的對講機快點響起。
當對講機一響起之後,她只要閉上眼睛,那麼一用力一扯,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家裏,好好的,好好的睡一覺。
終於,男人手中的對講機響起了。
男人把對講機交給了欒歡,欒歡木然的接過,按照對講機里容耀輝說的那樣,一個一個的按下了那竄阿拉伯數字。
單調的聲響過後,紅色的插線在只手之間,欒歡伸手,閉上眼睛,這一刻,在她的腦子裏無數的被演練過。紅樓衙內賈寶玉
摸到了,抓到了,可是,怎麼辦,她好像沒有力氣,她的手在抖着。
“小歡,快點,允楨正在朝着這裏趕來。”那邊,容耀輝的口氣開始焦躁。
允楨正趕往這裏來么?欒歡的手再握緊一點,嘴裏喊着:好的,爸爸,好的,爸爸。
嘴裏說著好的,手卻是收了回來,收回來的手緊緊的拽住了對講機,欒歡和容耀輝說:“爸爸,能讓我見見安琪嗎?”
欒歡再次回到了那個水晶屋子裏,那個女孩子還是靜靜的躺在了那裏,在睡覺。
手指輕輕的摸着摸她的頭髮,最終,落在了她眼角下,那顆小小的痣上,欒歡低頭親吻了她的頭髮,她和她說謝謝你,她和她說再見了,安琪。
那天,那個房間裏就只有她們兩個人,那天,在欒歡和那位眼角長有淚痣的女孩說再見時,欒歡彷彿聽到了女孩床邊的千紙鶴拍動翅膀的聲響,伸展,飛翔。
分明,有風,暖暖的,穿過她的指縫,在流動着。
關上了房間的門,肩膀擦過容耀輝的肩膀,沿着來時的路欒歡行走着,她的步伐飛快,她在收集她的力量,她上了那些台階,最終,站在了那個紅色的插線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力氣都趕到了指尖上,伸手。
欒歡背靠在那個三角台上,她在這裏站了一會了,這裏可以看到了匯聚在這小島的日光一點點的聚攏到海面上,把海平面烘托得金黃金黃的。
馬上,太陽就要沉入海底了。
在日落之前,安琪的屍體會被容耀會帶走,簡短的葬禮之後會長眠於泥土之下,就像是所有死去的人一樣。
欒歡看着自己的手,就是她的這隻手讓安琪變成了一具屍體。
最後的一縷日光墜落於海底,直升飛機製造出來的噪音在她的頭頂上盤旋着,容耀輝帶着他的安琪應該離開這裏了吧?不久前容耀輝讓她和他一起走,她和容耀輝說,不,爸爸,我要在這裏等允楨。
容允楨一定會回到那間白色的水晶屋子裏的。
欒歡慢吞吞的離開,離開的腳步緩慢而沉重,但還好,她的腿沒有在發抖。
慢吞吞的回到那間水晶屋子裏,打開了所有的照明,容耀輝帶來的那些人已經把這裏收拾得乾乾淨淨的了,就只剩下了那些千紙鶴,這些千紙鶴一定手容允楨弄的吧?靠近窗戶的那幾竄怎麼看都很醜的樣子,後面的好點。
暮色在變得厚重。
欒歡搬來了一張椅子,把椅子搬到了窗前,欒歡做到椅子上把頭靠在了窗檯,手輕輕的從小腹撫過,她想或許她需要休息一下。
最初,她只是想小小的打盹一下,誰知道,她的睡意比意想中的還要濃一些。
睡意正酣,迷迷糊糊間,她的太陽穴好像受到了壓迫,換了一個姿勢,太陽穴的壓迫還在,沒有等欒歡弄清楚來自太陽穴的壓迫是什麼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那是容允楨的聲音。
“允楨。”睡意朦朧間,她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大明二十四監
“爸爸說是你。”冷冷的聲音在說。
頂在她太陽穴上的力量在加重加深,在那股力量之下她的太陽穴突突的跳了起來,讓她的中樞神經驟然活躍了起來,然後……
欒歡開始感受到了來自於太陽穴上那股幽深帶着毀滅性的惡意,在虎視眈眈着。
不用看,欒歡知道頂在自己太陽穴上的是什麼,最終,容允楨還是把槍口指向了她。
“爸爸說是你?”聲音很冷也很淡。
“是的,是我。”欒歡一字一句。
時間停頓,停滯。
“從現在開始你是一名殺人犯!”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從他的牙縫裏滲透出,聲線和他的槍口一模一樣,機械,幽冷,虎視眈眈。
“她已經死了。”咬牙,欒歡說。
“是你殺死她的,是你!”男人壓抑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迴旋着,凄厲,苦楚。
“容允楨,她已經在十六歲那年死於格陵蘭島了。”欒歡把聲音放得很緩很慢。
“欒歡,我要控告你蓄意謀殺。”苦楚的聲音變的憤怒,癲狂。
“容允楨,所有人都知道十二年前那顆留在她腦子裏的子彈奪走了她的生命,就只有你故意裝作不知道。”握着拳,維持着剛剛的那個姿勢,欒歡讓自己的發音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欒歡,我要用謀殺的罪名把你送上絞刑台,我發誓!”
“允楨,我只是選擇在狀況還沒有更加糟糕之前把一切提前結束。”
說完這句話之後,欒歡的身體被提了起來,容允楨抓住了她的衣襟,把她的身體拉離開窗檯,和她面對着面,太陽穴的槍口頂在了她的額頭上。
“誰給你這個權利,誰給?”他吼着,聲音宛如是在淌血的野獸。
欒歡踮起了腳尖,閉上了眼睛。
兩波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交錯着,男聲憤怒凄厲,女聲清亮冷靜。
“那個孩子明明一出生就有父有母,可她被送到了孤兒院裏,接受了太多太多憐憫的目光,看過太多太多偽裝善良的面孔,那個孩子每年聖誕節來臨時也像別的孩子一樣許願,可上帝一次也沒有滿足她,她的父母一次也沒有出現。”
“允楨,你一定見過她的腿,允楨,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的每一個女孩子都很愛美,沒有哪個女孩子願意看到自己的腿變成了兩根紫色的蘿蔔,而且,紫色的蘿蔔還有橡皮泥的功能。”
“那個孩子一直以來都很膽小,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的,孤兒院的那些人總是教她說一些討人喜歡的話,可那個孩子很笨,她總是說不好,久而久之,那個孩子變得不大願意說話,即使說也要把即將說出來的話放在心裏細細的想上幾遍。”
“允楨,醫生們都說,她腿上出現的那種情況不久以後就會蔓延到她的臉部上來,那樣一來她就會更加丑,丑到讓她覺得羞愧,丑到她覺得每一分鐘每一秒鐘都會變成一種煎熬。”
“那個孩子有一天被送到了格陵蘭島,她的膽子很小很小,不敢和大家一起吃飯,她希望大家都不要注意到她,這樣一來她就不會被討厭,她的朋友們總是討厭她,沒有人告訴她其實是因為她長得好看她的朋友們才討厭她。”輪迴的夢境
“允楨,她常常會到爸爸的夢裏去,她總是不說話,她想告訴他她想離開了,她討厭那些管子她討厭她的身體變成那樣。”
“終於,來到格陵蘭島之後,那個孩子在很多很多人的努力下,也開始說話了,說一些不用想好幾遍的話,那個孩子也會和別人分享她的願望,十六歲那年,那個孩子有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願望,想看一場雙子坐流星雨。”
最後最後,安靜的房間裏回蕩着她的聲音,清清脆脆的,一個咬音一個咬音就像是極好的珠子跌落在盤子上。
“允楨,你一定看過她的腿,那雙像紫色蘿蔔的腿,我想,允楨,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只要你輕輕的在她的腿上一戳,就可以在某個地方戳出了一個小窩,紫色的小窩,看着無比滑稽的樣子,允楨,你想那樣滑稽的狀況出現在她的臉上嗎,或許,等有一天變成了那樣,我們可以在她的臉頰上戳出一個小窩來,看看到時像不像你一樣變成長長的酒窩,允楨,我打賭一定不像。”
在她的鼻尖上有扣動扳機的聲響,欒歡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看到那把精緻的手槍,他的手指扣在扳機上,在移動,嘎吱,嘎吱。
欒歡閉上了眼睛。
抓住她衣服上手一松,一直墊着的腳發軟,腳後跟着地,槍響,子彈從她頭頂上的頭皮擦過,落在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再睜開眼睛,欒歡看到他在用不可思議目光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怪物般的,沒有夾雜任何的情感。
好累啊……
欒歡倒退着,讓背後的牆來支持她的身體,身體剛剛得到依靠,那股強烈的風就從她的臉上刮過。
知道他要做什麼欒歡死死的用手去抓住窗檯,讓自己絕對不能摔倒。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在巴掌聲中是他嘶聲揭底的話: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
是啊,為什麼是她,為什麼要是她,容耀輝真是老混蛋啊,不讓她知道這裏多好。
巴掌聲落下,欒歡迎來的是一大片的眩暈,容允楨這一巴掌打得結結實實的,讓她的前面的牙齒都磕到了她的唇瓣上,都磕出血來了,容允楨這個混蛋,該死的戰爭販子,野蠻,粗魯,打女人,欒歡在心裏把容允楨罵了一百遍一千遍,沒事沒事,以後她要變本加厲的討回來,是的,要討回來。
他托起了她的下巴,說:或許,這就是你想到了在聖誕節留住我的辦法?
他說:我之這麼做也無非想滿足她的那個願望而已,讓她看到那場流星雨。
那天,容允楨把她孤零零的留在那個房間裏,容允楨走後,小宗接走了她,之後,這裏的一切將會被拆除,有關於這個小島上的一切都會被沉入加勒比海海底。
欒歡回到了洛杉磯,容允楨也回到了洛杉磯,只是他一直都住在另外的地方。
安琪的屍體被火化,她的葬禮在周末舉行,欒歡穿上了黑色的禮服參加了葬禮,那天來了數百人,那些人欒歡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葬禮上,她半邊的臉還是腫着的,而容耀輝是坐着輪椅來參加的,連續兩發子彈穿進了他的大腿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