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子的龍王
忽然，一抹白影從山間一飛衝天。
“三兒，父王好想你——”西海龍王張開雙臂迎上去。
可惜父慈子孝的畫面並沒有出現，白龍一個擺尾，將激動的老爹爹甩在身後，龍目一轉，忽地調頭，以雷霆萬鈞之勢俯衝而下，看着視野中逐漸清晰的巨龍，唐荃的心都快跳出喉口。
堪堪貼近地面時，白龍忽地一個橫擺，彷彿高級跑車玩了把漂移，優雅的龍軀從她面前緩緩滑過，長須無風而動，白色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着美麗光芒。
好帥氣！好拉風！唐荃用力捂住到嘴的尖叫，被神話傳說中的遠古巨龍深深驚艷到，她甚至想到千與千尋里女主角坐在白龍脖子上悠遊天空的場景，真是浪漫到家了！
瞥了眼被鎮住的凡人，白龍得意地仰天一聲龍吟，旋即一扭頭，張開血盆大口，氣勢洶洶朝那一堆蝦兵蟹將撲去。
一片驚呼聲中，白龍一頭衝進盤盞堆里，須臾騰空而去，身後彷彿颶風過境一般，連食物帶盤盞全都消失了，蝦兵蟹將們東倒西歪，一個蝦兵捂着斷掉的鬍鬚暗自垂淚，其他人好似都習以為常，各自呻#吟的呻#吟，揉腰的揉腰。
西海龍王從天上追到地下，又巴巴地追上天，嘴裏還念叨着：“三兒，餓壞了吧？看才出來幾天你就瘦了，乖，跟父王回家去吧～這些只是父王找來先給你甜甜嘴的，龍宮裏還有更多……”
那夜叉突然冒出來，狗腿地道：“自從三太子離家出走以後，大王傷心欲絕，日思夜想，茶飯不思，大王愛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白龍明顯不耐煩，噴了口鼻息，尾巴一掃，又從天上落下來。
被兒子一尾巴掃開的龍王鍥而不捨地追下來：“三兒，還在生父王的氣么？鳳凰蛋父王已經暗中託人打聽了，只是實在難弄啊，鳳凰是聖獸，生的蛋又少，再給父王一點時間……要不先嘗嘗孔雀蛋？父王偷偷弄到一顆孔雀蛋哦，咱們趕緊回去嘗嘗吧？”
狗腿夜叉又道：“大王花了一庫的寶貝，好不容易才從黑市弄到這顆孔雀蛋，為防孔雀找來，特意藏在龍宮最深處，大王愛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一旁的悟空忍不住道：“沒時間回龍宮吃蛋了……”
唐荃大急，用力拽他衣角。
“……他要跟我們去取經。”結果悟空已經把下半句說完了。
現場一片寂靜，白龍低下腦袋，碩大而又晶瑩的龍目詭譎地望過來，唐荃瑟縮了一下，往悟空身後藏了藏。
都怪悟空嘴快，她已經改主意了啊。
早在與夢中一模一樣的血盆大口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徹底心涼了，坐騎再拉風，也要有命騎。
“什麼？三兒，你要去西天取經？”西海龍王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苦口婆心地勸道：“三兒，取經一點都不好玩，辛苦不說，路上的小妖也不好吃，還是早早跟父王回家吧。”
碩大的龍目好像眯了一下，是在笑嗎？唐荃正想着，一條猩紅的舌頭突然伸過來，從下到上將她舔了個透。
“……悟空！為什麼不阻止他！”唐荃從牙縫裏擠出話來。
“為什麼要阻止？”悟空友好地摸摸龍鬚，“小白是在表示去西天取經的決心啊。”
顯然龍王有不同的解讀——
“難道……你也想吃唐僧肉？”西海龍王歉意地看了師徒二人一眼，回頭小聲說：“孫大聖還在呢……”
唐荃冷汗刷地下來了。
狗腿夜叉火上澆油：“等孫大聖不在了……呃，大王愛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要愛護師傅，我們都是觀音找來的幫手。”悟空還一本正經地解釋。
唐荃實在受不了了，打岔道：“這個這個……蛋放久了容易壞，不能耽誤三太子回去吃蛋，取經只是小事，真的，少一個兩個的，我想觀音菩薩也不會介意……”
“是誰在虔誠地許願？”一個聲音接話道。
接着就見美麗出塵的觀音菩薩腳踏祥雲翩然落下。
眾人紛紛上前見禮，觀音道：“好久不見，西海龍王怎麼有空來此？”
“路過路過。菩薩別來無恙？咱們也算鄰居，有空常來西海坐坐啊。”只要不是面對心愛的三兒，西海龍王就立刻恢復成精明能幹的一海霸主。
“哦？剛才我聽到信徒的許願，好像有人皈依善果，願赴西天拜佛取經？”
“是呀，方才我也正在恭喜大聖呢。”
觀音看過去，龍王看回來，兩個老奸巨猾的傢伙一起笑笑。
冷不防有人拆台——
白龍盤起身子，將師徒二人圈進懷裏，強調誰才是那個願意赴西天拜佛取經的人。
西海龍王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觀音掩嘴笑：“呵呵呵呵……令郎如此上進，我佛慈悲——”
“呵呵，小兒一時胡鬧，豈可當真。”西海龍王僵着臉，強行打斷道。
狗腿夜叉跟着道：“三太子，您就算離家出走，也沒必要為佛界賣命啊，大王愛子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
觀音壓根不理會，逕自升坐蓮台，對着白龍莊嚴道：
“西海玉龍三太子，見性明心，入我佛門，今日保唐僧西天取經，來日再成正果。”
佛諭一出，再無更改！
全場鴉雀無聲，龍王眼神冒火，鬚髮皆張，鼻孔噴出熾熱的白氣，彷彿下一刻就要化作原形吞掉膽敢惹火他的人。
唐荃看看龍王又看看白龍，心裏後悔得要死，她已經看出來了，白龍原本是不參加西遊的，但因為她多了一句嘴，事情居然發展到這個地步。
西遊記又誤我！
唯一沒把龍王的怒火當回事的就是觀音，他難掩得意地道：“以後還要龍王多多關照了。”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西海龍王深吸口氣，狠狠使了個眼色，觀音施施然過來，一神一佛走到一邊，竊竊私語。
經過一番談判、妥協、利益交換，兩人終於達成共識。回到原地，西海龍王又是一張慈父臉，對着師徒二人鄭重道：“我家三兒就託付給二位了！三兒有點饕餮血脈，可千萬別餓着他呀……”
趁能撐腰的還在，唐荃大着膽子道：“不太安全吧？他吃了我的馬，還想吃我。”
觀音想了想，道：“那就讓他變作馬吧，胃口也能小一點。”
西海龍王思忖片刻，竟也同意了：“就扮作馬吧，安全些。”
不安全的是她好不好！
可惜在兩位大神眼裏，問題已經解決了，於是觀音正色道：“其實我這次來是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據說妖界也派出高手，前來阻攔你們求取真經。”
“高手？”被師傅勒令不準講話的悟空忍不住開口。
一旁西海龍王也道：“我也聽說了，只怕妖界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神一佛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觀音鄭重告誡：“所以你們要小心，妖界眾妖陰險狡詐，不要着了道。”
最後西海龍王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唐荃好像還看到夜叉又狗腿地奉上手巾一條。
而觀音離去時，留下了一句“幹得不錯”，讓她很是費解。
什麼東西幹得不錯？
唐荃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觀音正在對跟班解答：“四海龍王統率的水族是仙界的一大勢力，得到他們的支持，此次任務會順利很多。”
從頭到尾跟在菩薩身邊卻再次被人忽略的跟班道：“西海龍王能代表四海龍王的態度么？”
“呵呵，敖家四兄弟向來共進退，西海龍王敖閏最是老奸巨猾，這次能把他拖下水還多虧了那個小凡人。”
“敖閏沒有看穿那玄奘是假冒的么？”
觀音沒有回答，只是道：“你算算那凡人的來歷看。”
跟班掐指一算，驚訝道：“算不出來！你動了手腳？”
觀音瞥他一眼：“我也算不出來。”
“難怪你放心讓她假扮玄奘……她說的是真的？從異世而來？”
“不知道。”
“那她怎麼能揭掉佛祖金帖？”跟班有些想不通，“會不會是仙界或妖界的人使了什麼神通來當姦細的？”
“那個啊，佛祖金帖五百年就失效了，誰去都能揭下。”觀音說。
跟班目瞪口呆，半晌自我安慰道：“至少你還答應了孫悟空讓他找佛祖一戰，只是事後免不了佛祖的怪罪吧，畢竟當年佛祖就是打煩了才把孫悟空關起來的。”
“怪罪什麼？”觀音一臉無辜，“我只是說完成任務他可以‘找’佛祖打一場，至於佛祖答不答應就是另外回事了。”
跟班再次目瞪口呆，再一想那個“佛法無邊”，一滴冷汗滑下額角。
觀音瞪他一眼：“有空關心這些無聊事，不如想想，真正的玄奘究竟去了哪裏？我有種不妙的預感……”
望着紫竹林里淡淡的霧氣，他沒有說下去。
跟班也沉默。
佛的預感，就是讖兆。
遙遠的南瞻部洲某處，也有人談論起同樣的話題——
“你說，原來的唐僧，我記得好像叫金蟬子吧，他到底去哪兒了？”
夜空下，師徒二人圍着火堆，唐荃閑聊似問起。
“不知道。”悟空翹着二郎腿，把手中的樹枝當棍耍。
“本來他該是你師傅呢。”唐荃剝了個核桃，核桃是悟空在一個樹洞裏發現的，也許是某隻小動物的過冬庫存。
要是能抓到樹洞的主人就更好了，唐荃流着口水想，那滋滋流下的肥油，那讓人想填滿肺部的烤肉香，遙遠得彷彿是上輩子的事了。可惜悟空皈依了佛界，又不是特別重口腹之慾，唉，太實心眼也不好……
一個不留神，連核桃帶手一起被吞進了一張大嘴裏。
“啵”地拔出手，唐荃回頭瞪，結果一道熱乎乎的鼻息噴到臉上，白馬朝她露出邪-惡的大板牙。
悟空就在身邊哦！唐荃用眼神警告，再打我主意，叫他揍你！
正好悟空的回答給了她有力支撐——
“你就是我師傅啊。”他說。
唐荃得意，也很窩心，於是矯情了一下：“我只是個小小的凡人，哪能做你師傅啊，金蟬子可是如來佛祖的二徒弟呢，做他徒弟就是佛祖的徒孫，起點都不一樣了。”
“是啊，如來的徒弟應該也很強吧，能打一場就——”悟空感慨到一半，突然一躍而起，“有妖氣！”
“什麼？”唐荃緊張兮兮地四顧。
“剛才有股妖氣靠近，現在……”悟空遲疑了一下，“好像又沒有了。”
看悟空躍躍欲試想去追查的樣子，唐荃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衣角：“別留我一個啊！萬一是聲東擊西怎麼辦？”
悟空看看她，又看看遠處，陷入極度猶豫中。
遠處，一隻夜梟振翅疾飛，眨眼便消失在黑夜裏。
“還沒靠近就被發現了。”
“看來孫悟空果然名不虛傳。”
“接下來怎麼辦？”
“哼哼，早就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