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下)
辰然集團。
會議室。
律凌辰正在與集團高層商討着要事,整個會議的氣氛都十分地嚴肅。
這時,律凌辰放在會議桌上的手機忽然“嗡嗡”地響個不停,律凌辰說話語速都未變慢,只是視線掃過屏幕之後在某個字上微微頓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地將電話掐掉了。
會議繼續進行着,由部門高管彙報工作進度。
而剛剛被律凌辰掐掉的手機這時又響了起來,依舊是同一人的來電。
律凌辰在會議上向來不會接聽任何私人來電,有關於公事的話,他會直接讓對方打到總裁辦公室,那裏有專人為他們服務。
因此,律凌辰又掐掉了電話,將手機調成了靜音,屏幕朝下放置。
然而,不出三分鐘,會議室的門便被敲響,簡諾皺了眉上前將門打開,是個小秘書,手裏端着座機,一臉忐忑地望着簡諾,“那個,簡助理,是、是總裁的弟弟律二公子,他說找律總有急事,很急很急的事。”小秘書特地把律凌天在電話里的話重複了一遍。
“很急的事?”簡諾想起剛剛律凌辰連續掐掉的兩通電話,律凌天是知道他大哥的性格的,如果不是要緊的事情,在第一通電話被掐掉之後他就不會打第二通,更不會直接打到了秘書這兒。
小秘書用力地點了點頭,舉起手裏的電話,“很急的事情,那個……二公子說,如果律總不接他電話,他就一直把集團專線佔着,直到他接為止……”
律凌天鮮少這麼任性妄為過,想來的確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便對小秘書說:“我明白了,我會和律總說,你跟他溝通一下,先把電話掛了。”
小秘書離開之後,簡諾便繞到律凌辰旁邊在他耳邊低語。過程中律凌辰的眉心微微聚攏了一下,旋即又舒展,恰巧這時一個高管的彙報講完了,律凌辰便抬了手示意會議暫停,他則去給律凌天回撥了電話。
手機靜音之後,律凌天又給他打了三通電話,一分鐘之內,可想而知這事有多麼緊急了。可是他的弟弟他怎麼會不了解?遇上十萬火急的事情他自己會處理,犯不着第一時間給他打電話求助。
電話接通之後,律凌辰開了口:“你最好祈禱這件事情對我來說足夠重要。”言語之中透着隱隱的威脅之意。
律凌天太習慣他用這種口吻說話了,壓根就沒當回事兒,嘿嘿地笑了兩聲,問:“大哥,你幾時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啊?都不告訴我一聲。前幾天還在媒體面前擺出一副痴情丈夫的樣子,這會兒好了吧,兒子都找上門來了。”
“掛了。”律凌辰沒耐心聽他那些“鬼話”。
“別別別!我跟你說正經的呢!”律凌天生怕他掛斷電話,這樣他一時半會兒是不可能會接電話的了,“大哥你要相信我,我這兒真有個小孩兒,非要扯着我叫‘爸爸’,我都給他整蒙圈了。”語速很快,漏了兩個字,說完之後他才想起,補充道:“哦,準確來說他叫的是‘凌辰爸爸’。”
律凌辰的耐心已經用完了,之前不是沒碰到過這種借用孩子鬧輿論的事兒,雖給他、給集團帶來了一定的不好的影響,但是,有沒有孩子他心裏再清楚不過,他這一生,只碰過一個女人,不是她的孩子,肯定就不是他的。
“自己處理。”律凌辰丟下了這麼四個字。
“他說他媽媽叫‘安然’!”律凌天終於甩出了重點,成功地讓律凌辰掛斷電話的動作僵住。
好一陣的沉默之後,律凌天又說:“大哥,我真沒騙你。這孩子叫許翰逸,他說他媽媽叫許安然。昨天剛下飛機到上海……”
從“辰然”到“綠葉”,原本是一個多小時的路程,而律凌辰硬是四十分鐘出頭就開到了。
一向遵守交通規則的他,這一回大概把這一年的交通積分都扣光光了。闖了多少紅燈、超速行駛多少次,他不清楚,他腦中徘徊的只有律凌天最後說的那句話。
然然?孩子?
不,他清楚的記得,然然離開之前的每一次,他都做過措施,她不可能會有孩子。
一路上,律凌辰想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越想,他心中反而越加的忐忑不安。
他和然然沒有孩子,那麼這個孩子口中的媽媽是不是她?如果不是她,那麼她究竟什麼時候才肯回來?如果是她,那麼……
他不敢再往下想。
一路超速行駛之後,到了能夠望見綠葉集團的樓層時,律凌辰的車速反而變慢了不少,緊握住方向盤的雙手溢出了汗。
……
綠葉集團。
辦公室里,律凌天靠坐在沙發上,手撐着臉打量着坐在另一沙發上吃着餅乾的小煥逸。
這孩子,和安然長得……不像啊,和大哥長得……也不像啊……
於是,他第十一次問他道:“小鬼,你媽媽真叫‘許安然’?”
小煥逸啃着餅乾,口齒不清地說著話,餅乾屑便嘩啦啦噴出來了不少。見狀,小煥逸的臉蛋憋得有些紅,局促地將餅乾吃下去之後,才重新開口:“我不叫小鬼,我叫許翰逸。”小煥逸咬詞不太清晰,將“煥”念成了“翰”。
“行行行,許翰逸。”律凌天沒跟小孩子打過交道,夜南歌現在重新走上了歌壇,她要拾起她的夢想,他必然全力支持,因此暫時還沒有考慮過孩子的事情。所以在跟小煥逸接觸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一個三歲的小鬼頭居然可以有這麼多的鬼心思,自己一個人走丟了竟然不哭不鬧還知道去找警察!
律凌天咽了下口水,又問他:“你真的只有三歲?”
小孩子的世界裏本來就沒有什麼對錯的標準可言,那些標準都是大人施加給他們的。許安然對他說過,煥逸,你今年就三歲了哦,要更加懂事了。所以小煥逸依稀記得,他今年是三歲。但是面前這位大叔似乎在質疑他,所以一時之間,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三歲了,掰着手指頭不再說話,徒留律凌天一人嘖嘖感嘆:“天才啊!”
其實,許安然她沒覺得小煥逸有多麼天才。她許是覺得,上天剝奪了他太多的東西,所以如果他真的有什麼天生的過人之處,那都是他應得的,是老天對他的虧欠和彌補。
律凌辰懷着一顆不安的心走進了總裁辦之後,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一個大人,一個小孩,大人一副略無奈的樣子靠在沙發上,而小孩則站在茶几邊上在夠茶几上的零食,剛夠了一下還沒夠到,似乎是察覺到有人進入,小孩抬起了頭,一雙圓眼好奇地打量起他來了,看了一會兒后又側過頭看旁邊的律凌天,又看看他,暈乎了。
律凌天看到律凌辰之後則是如釋重負,衝著小煥逸喊:“小鬼頭,那個才是‘凌辰爸爸’。”
小煥逸半個身子趴在茶几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就是沒有開口。
律凌辰站在原地,一雙眼睛也盯在了小煥逸的臉上。
看到這個孩子的第一反應是,不算完全面生,但是他長得一點都不像然然。那麼只能說明一點,這個孩子的父母也許是他認識的人,如果他口中的“媽媽”真的是然然的話,那麼也只能是,這個孩子是然然收養的。
那麼……
律凌辰忽然腦光一現,莫非這個孩子,是尹思初的?
“凌辰爸爸……”小煥逸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之後,扭頭看向律凌天,“那你就是二叔叔了。”
“……”
律凌天汗顏,二叔叔?這稱呼怎麼聽着這麼奇怪?
“誰告訴你這些的?”律凌天黑着臉問。其實不需要問他也能確定是誰了,除了許安然那丫頭,誰還會教孩子這麼叫他?
二叔叔?
等他見到許安然,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小煥逸想了一下,說:“安然媽媽告訴我的。”
“她教你怎麼分辨我們倆?”
小煥逸搖頭,“她指着你們倆說,一個是凌辰爸爸,一個是二叔叔。”
指着他倆?
律凌天思考了一會兒,理解了,試探性地問:“你的意思是,安然媽媽指着我倆的照片告訴你的,是嗎?”
小煥逸點點頭。
律凌天眼神複雜地看向坐在對面的律凌辰,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大哥的努力沒有白費,安然她看見了,她一定是看見了。
“也不枉費我出賣了色相拍了那麼多照片,哎,就是好處全讓雜誌社給佔盡了。”律凌天聳聳肩,故作輕鬆地說。他不是沒看到,律凌辰的臉色在一點一點地繃緊。
“翰逸是嗎?”一直沉默的律凌辰開了口,許是聲音太過於低沉嚴肅了,他雖說焦急,但也不能嚇壞了孩子,便放緩了聲音問:“你怎麼來這裏的?”
小煥逸也不害怕,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昨天飛過來的。”
“那你現在怎麼一個人呢?你……你媽媽呢?”律凌辰發現,自己的聲音似乎有點兒發顫了,似乎是長久的期許終於要實現了,他期待,同時也有些慌亂。
聽到這個問題之後,小煥逸嘴巴一撇,“我和安然媽媽走丟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她……”律凌辰喉嚨有些阻塞了,“她過得好嗎?”
小煥逸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奇怪,偏着頭,“媽媽當然好啦!”
在一旁的律凌天要聽不下去了,輕咳了兩聲打斷他,“大哥,這孩子才三歲。”言下之意自然是,他肯定問不出太多他想要知道的訊息。
“哦,對了,好多好多天以前,顧叔叔來過家裏,然後媽媽就飛回來了。”小煥逸突然想到了什麼,便說了。
這邏輯……理解起來有點兒費解。
“顧叔叔?顧弦?Kervin?”律凌天想明白了之後眼睛都瞪大了幾分。
小煥逸察覺不到大人之間的氛圍變化,小跳躍到了律凌辰的旁邊,趴在他的大腿上,“凌辰爸爸,你帶我去找安然媽媽吧。安然媽媽很想見你呢,她每天都看你的書,還會哭呢。”
律凌辰一時間還是沒能適應有人叫他:爸爸。但就是這兩字,讓他的心中一片柔軟。小煥逸的腦袋好小,擱在他的大腿上,他忍不住忍受輕輕揉了揉,輕聲開口:“好,我帶你去找她。”
去了一趟警局之後,丟了孩子的許安然卻似乎並不着急了。
三個多小時前,警局裏接到消息說,有個同事接到了一個走丟了的小男孩,並按照小男孩的要求把他送去了就近的綠葉集團樓盤。
綠葉集團是二哥名下的,許安然再三確認了那名警察是否將小煥逸安全送達之後,放下了心來。
想來,那小鬼還真是聰明,沒辦法找到她,便直接跟警察同志說了要找到律凌辰或是律凌天。他們倆現在那麼出名,警察同志不可能找不到他們。
從警局出來之後,許安然便去了墓地。
兩年沒回來,是時候……去看看一些故人了。
媽媽、姑姑、爺爺,還有……爸爸。
許安然抬頭看了一下上海的天空,似乎沒多大變化,只是她的心境似乎變得寬闊明朗了。
有句話好像是說,你的心境是怎麼樣的,世界是怎麼樣的。現在她覺得,這句話說得真是太在理了。
沿着街道散了一會兒步之後,許安然攔了輛計程車去往墓園。她靠坐在車後座,心臟也是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着。
原先她是這樣計劃的,聽說律凌辰每天上班去之前都會在那個新開的藝術展覽館停留一會兒,又聽說了藝術學院的學生眾說紛壇,她便想着今天上午去一下那裏,說不定能碰上他。
但是,昨天落了地之後她有些膽怯了。
兩年多沒見,如果就這樣重逢,他會做出什麼反應來?又或者,她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好?
說“嘿,我回來了”?說“好久不見”?
於是,在糾結了一番之後,又在強烈的好奇心的作祟之下,許安然在將小煥逸哄得睡着之後,凌晨兩點多便想着偷偷潛入進去。然而,整個展覽館只有一個入口,而且鎖得十分牢固,許是上一次有人偷偷進去過之後,律凌辰便加了鎖。
當然,連藝術學院的學生都能想辦法潛進去的地方,怎麼可能難得到許安然呢?不一會兒的功夫,她便潛進去了。自然不能開燈,但她出來的時候光想着要行動便捷,除了一張房卡什麼東西也沒帶,因此她只能摸着牆走過漆黑的過道。
過道的盡頭有地燈亮着,許安然看到那絲光線時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她以後一定要問問律凌辰,為什麼不在過道上也裝幾個地燈,害得她烏漆墨黑地什麼也看不清楚。
只是,當走到過道盡頭,許安然第一次面對着那幅巨幅畫像的時候,眼眶一瞬間就濕了,眼淚也不受控制地“吧嗒、吧嗒”落了下來。
畫中的人她再熟悉不過。
是她自己。
雖然,穿着的是她還未曾穿過的婚紗,但畫中,她的輪廓、她的眉眼、她的一顰一笑,都刻畫得那樣清晰。
畫還沒能徹底完成,但她那張臉已經清晰顯現,其餘的似乎還只是雛形。
傻傻地盯着畫像看了一會兒后,她笑了,流着眼淚笑了,緩緩走上前想要去觸摸。
然而,手指在觸到畫幅上的時候猛地縮了回來。
沒幹。
她有些震愕,莫非律凌辰每天來這裏,都是為了繼續完成這幅畫?還有,他是什麼時候會畫畫的?她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驚訝了一會兒之後,她想起了傳聞中右下角的那兩字,便藉著有些昏暗的光線彎下腰去看。
果然。
只有兩個字:與妻。
一紙無名與妻畫,許你半生共安然。
計程車在墓園停下的時候,許安然才從半夢半醒中清醒了過來,付了錢。
墓園裏的守墓人依舊沒有換,是位老者,看到她之後“呵呵”地笑了兩聲,“姑娘啊,你多久沒來啦?嫁到外地去啦?”
許安然笑了笑,付了錢買了一束鮮花,輕聲說:“是出去散心了,現在回來了。”
老者“哦”了一聲,依舊笑得慈祥,“哎,像你這樣孝順的丫頭還真是不多嘍!我守了這麼久的墓,發現哪其實大多數墓都是無人問津的哪!哎!”
老者重重地嘆了幾口氣。
許安然沒有接這個話題,依舊客氣地笑笑,“老爺爺,我太久沒來了,所以等下待的時間會有點長,您可千萬別趕我出去呀!”
“誒,不會不會,你去吧,還早着吶,像你們這樣孝順的孩子真是不多嘍!”
老者連連感嘆,而許安然也沒有注意到相較前一次,他的話中多了一個“們”字。
抱着花束,走着她不陌生的小道往方如意的墓地走去。
她離開得太久了,太久沒有來過這裏了,放眼周圍,墓碑似乎又新添了不少。
見此,許安然不由得輕嘆了一口氣,感慨生命的脆弱與世事的無常。人生短暫,他們理應珍惜當下。
只是,快要走到方如意的墓前時,許安然忽然猛地僵在了原地。
此刻夕陽斜下,天邊還有彩色的雲暉,微風撫亂了她的長發,也吹落了她的眼淚。
落日之下,她看到兩個身影站在那裏。
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牽着一個小小的男孩子,在餘暉之中,竟是那麼地令人觸動。
許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兩人同時回了頭,男孩見到她,驚叫了一聲,笑喊了她一聲:“安然媽媽——”
而男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輪廓愈發顯得柔和,眼底似乎也有着隱隱的閃動。
當然,許安然看不清楚,她看見的,是那個她朝思暮想的人,唇畔勾起來的久違了的笑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