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族人上京欲休妻
后七日,果如蕭安所料,蕭家族老到京中就聽聞了林氏因冒功之事被削了誥命,腳不停歇的就到了南陽侯府。
南陽侯府中及其熱鬧,蓋是南陽侯乃是二品侯爺之位,在面對族中長輩之時也不得不恭敬。
蕭家如今較為興盛的有六枝,輩分最長者為第五房的蕭老祖宗,比南陽侯年長三十餘歲,當年官居一品過,南陽侯也要稱之為三祖父。
“當年我便說與魏氏結親不妥,你卻說心儀魏氏,見魏家與官家親近便執意要娶!如今如何?”蕭老祖宗冷喝道。
南陽侯跪在堂中,面色漲紅,只磕頭道:“乃曹之誤。”
蕭老祖宗搖頭,“你嘴裏說著知錯,恐心中還不知錯在哪罷?當年你執意與魏家結親,魏蕭兩府自那時便已經綁在一條船之上。三年前魏家出事,我急書與你,你為何不曾上書陛下為魏家伸冤?”
“你怕被魏家牽連,可你別忘了,魏家與陛下之間的情分比跟蕭府的更深!當年與陛下同一個師傅學武的師兄弟,除了魏家還有誰被重用?親近如魏家都被斬立決了,作為魏家女婿的你只上書一封就能得陛下安心?做什麼美夢!”蕭老祖宗恨鐵不成鋼道。
在旁邊跟着跪着的林氏只低着頭,藏在寬袖之下的手指指甲刺破了手心,當年那封摺子,有她在一邊勸的南陽侯,南陽侯才將伸冤的摺子換了。
林氏見識了何為大家族之威,連官居二品,手握三關的南陽侯都要在面前的老人腳下跪着聽訓。
如今已被削了誥命,自信心被強烈打擊的她更是不敢出口一言,此時只求當初她勸南陽侯之事莫要被翻出來。
然而蕭老祖宗由始至終都沒看過林氏一眼,只抖着臉道:“若是你真怕被牽連,要手段狠一些,只在當時休了魏氏,這才是真正洗脫嫌疑的法子!”
雖這事當初林氏也想過,然而南陽侯當時因未與岳家叫冤心中頗為內疚,她又擔心着被魏家牽連一時沒時間細細籌謀,因此到底沒敢慫恿南陽侯在當時鬧出休妻的事情來。
何況罪不及出嫁女,又有三皇子妃在,蕭靜已經是皇子妃,皇家的顏面又焉能亂打,就是南陽侯自己有那心思在那個時間點裏也不敢輕易妄動,還是等着在三關再抗敵了三年,自覺林氏又有了軍功,心中覺得自有了底氣休妻的想法才日益堅定。
“之前的事不說,如今你不過回京述職,眼瞅着魏家之事為人淡忘,竟又鬧起了和離!律法有雲,罪不及出嫁女!你還嫌當年名聲不夠差,如今還要補上一成?你這般做派,讓蕭家的姑娘小子們日後還如何嫁娶?”蕭老祖宗說到激動處,那起手中權杖朝着南陽侯肩上狠狠敲去。
姻親乃是結兩家之好,大家族之間的聯姻自然更是為了互相扶持,一方落難另一方自然要支援,雖不至於傾族而去,至少姻親之間當要做出表率。
如南陽侯這般,連個姿態都不願做,反倒帶着落井下石之嫌,眼瞅着事情已經告一段落之後,又連魏家出嫁女都容不下的,日後還有哪家門風好,家族繁盛的敢與蕭家聯姻?
這天下不靠聯姻的家族,亦不過唯有帝王家,連宗室都避免不了。
要是可以,蕭老祖宗恨不得將南陽侯打死了事,然而如今南陽侯卻是蕭家最為出息的一支,而自己卻是被當今所厭,蕭家前程難辨,最後只得拍胸而泣,“蕭家列祖列宗在上,子孫不孝,子孫不孝啊!”
“蒼天啊!”
南陽侯從不是那種只知春花秋月,寄情於情愛的浪蕩子,說穿了再重情義,更重的卻是家族傳承。
發覺事態難測,連蕭老祖宗都哭着想向祖上告罪,也只得向長輩求教,“之前是晚輩狂妄,還請老祖宗指點迷津。”
如今他也是後悔了的,要不帶林氏回京,後面的事情許就不會發生,南陽侯府在京中的名聲便還能挽留,而林氏許就不會被御史們纏上,林氏不被御史纏上,自己也不會被皇帝藉機擼了兵權。
最終,也不至於到閉門思過的下場。
蕭老祖宗收回拐杖,在身邊子孫的攙扶下坐了下來,眼睛微眯,露出的是曾經權臣特有的精明。
“聽說你將侯府所有產業都送予了魏氏?”老人撫着鬍子問。
南陽侯連忙解釋,“和離之事,本是魏氏所提,亦是不想陷我南陽侯府名聲於不利之中,我與魏氏雖緣淺,然而到底少年夫妻到半生,又有兩女在膝下。魏家出事,我身為半子,無能為力,也怕魏氏和離后居無定所,食宿無處,也是為兩女兒着想,便將產業讓出。本林氏在邊關之時,也賺有不少銀子,並不差京中這幾許。”
“蠢貨。”蕭老祖宗聽到最後冷笑着吐了兩個字出來。
站在老爺子身後的少年差點翻了白眼,“九哥。京中的產業,莫不是能用銀子能估量的?京郊的莊子、田地,京中的鋪面,哪一樣不是有市無價。如非時局不易,哪一樣能用銀錢換來?”
此人乃是蕭老祖宗的孫子,在族中排行二十四,今年不過十七,自幼得蕭三老祖宗親自教養,聰慧非一般之人,不過脾氣也自是有些真狂妄。
但蕭二十四之言,直說進了林氏的心坎,京中產業難辦,便是她當初在京城裏想尋個營生,在各城各坊之間的好位置也難一時間尋上一間,也是當時她一心盼着轉正,這才沒與南陽侯算計這些,如今讓旁人說與南陽侯聽也好,總歸這個惡人不是她做的,免得侯爺以為是她見不得魏氏有得好。
南陽侯倒也不是真不心疼祖上傳承了百年的產業,只是到底也送了出去,在官府做了切割,如今再說後悔也無用,真反悔反倒讓人嘲笑,便道:“本也是留給兩個女兒的,只當是她們的嫁妝。有景王妃在,這也不算是筆虧本的買賣。”
蕭老祖宗搖頭,閉上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樣,竟是連話都不願再說。
只身後的蕭二十四竟也聽得嘆氣了,上前來與南陽侯道:“九哥,你將侯府產業全送與魏氏,以後留給子嗣的產業又從何而來?一年一年的攢,跟女人似地攢嫁妝?就是林氏生財有道,然而這十年在京中得有幾分?”
“魏氏她要的哪是產業,她要的是你侯府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沒了京中的鋪面、莊子、田地,一個不領兵的南陽侯府算什麼?算個狗屁!京城的諸多產業才是你侯府的門面,是侯府在京中立足的根本!莫不是九哥以為休棄了九嫂,再給景王妃一筆銀子,她便會感激於你,不去計較生母和離之事?”蕭二十四咬着牙道,心想虧不是自己這一支不然還不被氣死。
“九哥真是條重情重義的漢子,為了個來路不明的姨娘,連結縭二十來年的妻子都能不要。為了一個重情重義的名聲,連侯府百年基業也不要了!也虧得九哥不是蕭家掌託人,不然哪一日連蕭家都被九哥送出去了!”蕭二十四終於將白眼翻了出來。
被一個小快二十歲的少年出言教訓,南陽侯心中極為不滿,臉色被罵得紫紅,然而卻到底說不出辯駁的話來。
老爺子休息了片刻,許是心情緩了過來,才睜開眼與南陽侯輕聲道:“如今與你指出兩條路,在這兩條路之前,你還須得先將一件事做了。”
“還請老祖宗直言。”南陽侯忙道。
老爺子指了指一直跪着的林氏道:“將這禍患逐出府去,那個賤種也不能留!”
南陽侯猛地抬起頭,看着老爺子,“老祖宗,我年近四十,方得一子!”
老爺子只冷眼看着一臉震驚看向南陽侯的林氏,“大丈夫何患無妻,何患無子。你也不過壯年,便是再娶一門妻,也不是生不下兒子出來。便是生不了了,蕭家大族,總挑得出一個生母清白的嗣子來!”
“這些年你多次為這婦人請功,我倒要問你,這婦人與你妻魏氏之母相比如何?上場殺敵幾何?可曾斬一敵首?魏氏之母殺敵七百,領兵奇勝數場大戰,其夫方才敢上書帝王以表軍功。你乾的是什麼?一個冒領軍功之人的兒子,日後你西去,在朝的大臣與陛下,會讓他繼承爵位?”老爺子搖頭。
“南陽侯往下乃是伯爵,伯爵下是子爵,數代爵位,便要絕於你手了!你如今是閉門思過,再不將這對母子逐出門去,便等着有一日削爵吧!”
南陽侯沉默了,而林氏以自己對南陽侯的了解又如何不知南陽侯在想什麼,她與自己兒子的命終究得到她自己來救的。
“你這老頭在胡說什麼!”林氏再也忍不住起身喝道。
她雖因誥命之事而惶惶然,但到底也不是膽小之人,不然當初也不敢以平民之身而與南陽侯這等勛貴往來進而勾引,如今有人想要毀去自己千方百計才得到的東西,她焉能忍受。
“不過是旁支的遠親罷了,侯爺念你年長,卻不是讓你倚老賣老來的!”林氏最恨的便是這般看似毫無關係的人,在自己出事之時跳出來裝腔作勢的指責。就如當年她對付了待自己不好的叔母,那些旁人指指點點一樣。
想她為南陽侯出謀劃策這些年,這老東西在哪,她為南陽侯府賺得家財萬貫之時,這老東西在哪?
也不過是被御史胡攪蠻纏了一回,皇帝瞎了眼又多疑看自己與侯爺不慣,本就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卻是沒想到這些族人也來湊了這個熱鬧。
宗族,宗族,往日不曾見這些宗族雪中送炭,落井下石的倒不少!
竟將一切推在她一個弱女子頭上,也配叫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