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第 196 章
能在太子跟前說這些事的人,也唯有太子的老師溫行閔了。
溫行閔是最不想蕭安為太子妃之人,自然也沒往那個方向想,而是與太子道:“蕭侯既有退讓之心,又何必說出那種話來,開口就是要官,這不是授人把柄,自污其名?”
太子沉吟道:“大元帥為一品,就是要蕭安榮養,不說進一步,保持原有待遇也是應當的罷?”
朝廷里哪個臣子知趣主動辭官,皇帝在待遇上不更上一層的?要太子說,蕭安沒說要更上一層,只要保持原有待遇也是真厚道,也不與他們計較,也夠委屈的了。
溫行閔忙道:“雙俸也不是不可。”
太子聽得起了一聲冷笑,“呵!當初三關與九關危急,倒沒看他們積極,這會兒為難一個姑娘,倒是積極起來了?這也配叫個東西!雙俸?按照什麼的雙俸來?大元帥的雙俸還是永定侯爵的雙俸?”
溫行閔本就是個帶話,也被太子這話說得老臉一紅,自然不會是大元帥的雙俸,否則他也不會不先說出來。
可誰讓蕭安是個姑娘,朝廷里到底許多人都容不得,也的確是欺負人了。
太子見溫行閔的神色,心裏就更清楚了,怒道:“蕭安自邊關回朝這些時日,他們捫心自問,可真有尋過他們麻煩?他們倒好,給臉不要臉!我就等着他們鬧到朝廷上去,看怎麼收場!”
要能鬧到朝廷上去,也不會喊溫行閔來給太子帶話,想要太子勸蕭安再退了,這事兒就是拿上朝廷,都是在打皇帝的臉,皇帝再好的脾氣也得發火。
溫行閔見太子難得發火,就道:“也不過是些宵小,殿下也不用放在心上,這種事總要相爺們拿主意才定得下來。”
可宵小也讓溫行閔來帶話了,這哪只是宵小們的想法,這是有人想要再試探罷了。
太子也沒客氣,直接道:“天下兵馬的兵符在蕭安手上,他們拿得了就自己去拿!老師何必為了那點子人情,沾了一身灰!”
溫行閔教導太子這麼多年,作為太子一系,雖是不想蕭安當太子妃,卻是更想太子能有個軍中的臂膀。
蕭安與太子自幼一道長大,天然的同盟,哪容忍有人真的害蕭安。
因此不得不勸太子道:“臣會與殿下帶這幾句話,也是為了殿下。蕭侯再退一步又如何,朝廷里多不過嫌棄她是女子,可總比聯手起來對付她,牽連到三關的強。”
蕭安不主動退出,要朝臣們出手,就得是連蕭安的根基都連根拔起,否則怎麼將一心要站在朝堂上的蕭安拉下來?
如今邊關平靜,怕數十年都不會再有大的戰事,就是三關里的兵權,眼紅的也會有許多,三關六關九關兵權爭奪,只怕在三四年後就要露出明面了。
其實蕭安再退一步,雖是委屈了,但對於身後的勢力未必不是一步以退為進之棋,至少避免三關被先被人惦記。
如此三關就能繼續站在太子身後,而太子就是再體弱,只要再娶一門文官家的姑娘,生下嫡長,日後的日子也還長着。
太子看着溫行閔,這個人教導了他將近二十年,就算是現在的一言一行也都是為了他,可蕭安這事兒,他說得再有道理,自己也不會同意,就道:“老師不如與蕭安說去?這話讓孤說,只怕會傷了我與她之間的情分了。”
魏氏對兩個女兒的看重,溫行閔還是知曉的,也並不知皇家已經與魏氏說通了兩家的婚事,為免如太子所言,傷了兩人的情分,這話還是得他來說為好。
太子見溫行閔點頭,心中哂笑。
蕭安來東宮見太子,見着溫行閔,聽到這事兒,就好奇道:“誰讓老大人你來帶着話的?你們倆是有仇吧?他別是想算計我揍你,好把我攆出朝堂去?”
這麼不要臉的話讓溫行閔帶來,不是討打是什麼。
溫行閔老臉又一紅,還得哄着蕭安跟她分析利弊,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難免有受委屈的時候。
蕭安聽得翻白眼,“說得好像我不當元帥了,他們就不動三關一樣。三六九關,就三關程謹安年輕好欺負嘛。”
“程謹安好歹也與陛下有親,不到必要,又哪會動?蕭侯想多了。”溫行閔抹汗,他還真怕蕭安對他動拳頭,兩人一條船上坐着,這打也白打了。
蕭安嘿嘿一笑,“這話是誰讓老大人帶的?現在有哪幾個琢磨着打算拿我磨刀呢?”
溫行閔說了才是傻,“你別上門去揍人,人家更有理由尋你麻煩了。”
蕭安立馬板著臉了,“我堂堂大元帥,去跟我官小的打,我這還要不要臉了?”
然而蕭安的確是不要臉了,她倒是沒打人家,而是從溫行閔嘴裏把那幾個人名給扣了出來之後,就讓人開始上摺子。
再端正的人,也有幾門糟心親戚,何況這朝廷里乾淨的其實也不是那麼多。
溫行閔想也沒想到蕭安會彈劾人,等看到第二日的盛況差點眼睛都瞪圓了,他前腳才把人賣了,後腳就被御史彈劾,說跟她沒關係他都不信。
這種事,吵個幾日,該罰的罰,該貶的貶,該罷的罷,朝廷也不差那麼幾個人幹事。
等着皇帝的處罰下來,蕭安心裏痛快了,尋着溫行閔道:“行吧,我再退一步。國公不給,三公也不給,一品的閑職也不給,那給個一品的誥命?”
溫行閔頓時就噴了,“你都二品的侯爵了,還要什麼一品的誥命?這兩樣哪有混做一道的?”
蕭安攤手,“反正至少給個一品,你們自己看着辦。”
要能給個一品的,還用他帶什麼話,就是溫行閔都覺得,朝廷里有些人,其實是真不要臉,就指着一個姑娘欺負。
蕭安見溫行閔為難,就哼着道:“老大人你也別跟着起鬨,要今日他們真能把我怎麼著了,下一步就是想把三關怎麼著。你也瞧見的,我是一退再退,他們可有想過適可而止?”
溫行閔暗道人家還只是說一說,你都把人家攆出京城了,人家就是想把你怎麼著,那也得人家手腳有你手腳快!
然而蕭安再退了一步,有些人的腦子就開始轉動了。
“這不就是想嫁人了?虧得我們在這愁!就說好好的女人誰不願意成親!一品誥命有什麼好難的!”有人跳出來道,頓時就覺得幹事兒有勁兒了。
然而嫁過去就是一品的誥命,這談何容易,文官里是別想了,從進士到一品,都是老大人一個,兒子孫子都一大浪了,且朝廷里一品的文官原配繼室的,沒誰差老婆。
就是從年紀上看,也只有從勛貴家與宗室來選。
然而……好像宗室與勛貴家合適的也沒有,總不能讓孫子娶的老婆,就讓當祖父的跟當爹的全當老公爺去吧?
小世子娶了媳婦,就當郡王國公去了,上面的老的就那麼退居二線,誰敢這麼做就準備挨板磚。
下黑手可不是蕭安的專利,勛貴人家基本都好這個,文官家有不出息子弟的,也玩這一套。
這話誰說誰死,蕭安還巴不得他們這麼鬧騰一回,反正她是不在乎那等狗屁名聲的。
太子都覺得那群臣子是真蠢了,自己堂堂太子妃的位置擺在那,竟是沒人往哪個方向想。
當然,也可能是沒人敢想。
溫行閔對着蕭安欲言又止好幾回,太子在旁邊看着都悶笑,回頭跟蕭安道:“你也真敢說,要他們誰真讓你嫁個老頭子,你還不哭死?”
蕭安得意洋洋的坐在那,跟太子道:“讀書人干再多壞事兒,那也得要臉。嫁老頭子這種事,他們就心裏想想,嘴裏半點不敢說。”
“不過話都挑得這麼明白了,他們怎麼都這麼懂不起啊!”蕭安嘆氣。
溫行閔倒是懂得起,他要願意了才有鬼,自然不會說出來提醒人。
最後還是戶部尚書跟太子說到三關貿易司的時候,兩人喝茶之時,太子隨口問了一句,“聽說大人在為蕭安的前程着急?”
蕭安現在都已經位極人臣了,還要什麼前程,這話明顯說的就是他們一群臣子欺負蕭安的事。
莫不是蕭安給太子告狀了?
戶部尚書又不是傻,自然不會參進這種事情裏面來,忙告冤道:“殿下冤死老臣了,蕭侯已位極人臣,深得盛寵,這前程不前程的話,從哪傳來的?簡直就是污衊!”
是不是污衊不要緊,太子笑盈盈道:“蕭元帥不是說一品嘛,我瞧着太子妃也是一品,大人以為如何?”
戶部尚書傻在那了,“這……這太子妃之事,歸禮部跟宗人府管呀。”
太子收了笑,臉色冷淡,“當初蕭安執意出擊蠻子,也多虧了尚書大人籌集糧草兵餉,然而蕭安也沒有隻佔尚書大人便宜,回朝後就力爭朝廷開貿易司,增添國庫,以解尚書大人之難。”
能當上戶部尚書的人,察言觀色自然不差,雖之前覺得蕭安與太子親近,只當是蕭安本與太子自幼相識,又乃是一系,親自也屬正常。
可聽得太子說太子妃三個字,頓時在心中起了驚濤駭浪,才知曉太子有此意,再想着之前蕭安面上的一退再退,其實繞來繞去都是對準了太子妃之位的!
戶部尚書壓下心中的驚駭,忙道:“殿下所言甚是,蕭侯武功蓋世,老臣素來敬佩,又仗年老,其實是將蕭侯當晚輩看的。”
當晚輩看,自然就不會有坑害。
太子要聽的卻不是這一句,看了一眼戶部尚書,繼續道:“尚書大人的品性,孤自然是知曉。就是蕭侯,在孤這常說的也是大人人品上佳,一身本事常人難及,實乃大慶朝廷不可或缺之良材。”
戶部尚書忙道:“殿下過譽,蕭侯過譽了!”
太子冷下來的臉,突然又笑了起來,讓人摸不着頭腦來,“尚書大人也莫自謙了,這朝廷上下都是有眼睛的人,誰好誰不好大家心裏都有數,我與大人也說句實話。”
可這笑里說出來的話,可見着不是隨意的。
戶部尚書連道:“請殿下賜言。”
太子道:“賜言不敢當,不過是當尚書大人是自己人,免不得多說上這麼一句。尚書大人以為,這設在胡馬關的貿易司能保住幾時?是否有一日戶部的貿易司再無今日之權。”
貿易司的司長是戶部尚書的親信,不管太子說的是貿易司能存在多久,還是貿易司日後會不會被人奪散了權,繼續便宜商賈無法補充國庫,這兩點都不是他所希望的。
“殿下的意思是?”戶部尚書試探着問道。
太子道:“貿易司之事,程謹安與蕭侯一直暗中支持,在此事上,孤想,尚書大人與他們,當是一路人的。”
在這一點上當然是一路人,否則當初他為何願意為蕭安多方籌集糧草,如今太子再提到這一路人,戶部尚書背上就有了汗意。
“殿下,蕭侯哪都好,只是太子妃之位素來慎重,實在是有些不合適。”戶部尚書不得不道。
身份不合適,身體不合適,其他的都扯淡了,誰願意日後的一國之母是個差半截手的。
太子撐着下巴,看着戶部尚書道:“大人,禮是人定的,規矩也是人定的,最要緊的是定規矩的人。”
戶部尚書暗道,問題是不管是你還是我,都不是定規矩的人,你堂堂太子,又何苦為了禮部的事來為難我一個戶部的。
“殿下,此事歸禮部管,老臣不敢逾越。”戶部尚書是萬萬不敢攬這事兒的,成跟不成,都怕自己被戴上個佞臣的帽子。
太子輕飄飄的來了一句,“聽聞尚書大人與禮部侍郎有親……”
戶部尚書就想罵娘了,嘴角動了動,到底沒能說出話來。
太子慢吞吞的喝了一口茶,再變了臉色,猛地將茶杯砸下,喝道:“你們容不下她,可好歹也要給人一分體面!路邊的乞丐都捨得施捨一兩碗粥的人,就是這麼對大慶的有功之臣的?蕭安一退再退,你們便一再得寸進尺!嫌棄身份不合適,自高祖來可有律法哪一條說蕭安的身份不合適?說蕭安的身體不合適,別忘了蕭安的身體是為了誰才有的瑕疵!如今慢待有功之人,日後誰還願意為爾等戍邊!還是爾等以為,流水的王朝,鐵打的臣子,就半點不懼?”
戶部尚書也嚇住了,不就是蕭安不合適太子妃之位,這也是按着規矩來的,怎的就突然發了火,忙道:“殿下慎言!老臣不敢有此心,若有此心,敢讓天打雷劈!”
太子吐了口氣,上前將戶部尚書的手抬起,“讓尚書大人見笑了,孤說的不是大人,只是心中一時激憤,不曾忍住。”
當然不是說給戶部尚書聽的,但也是說給他聽的,讓他聽了傳出話去,別以為他們那些小心思皇城裏的人心裏不明白,也別逼人太盛。
他們琢磨着怎麼把蕭安趕出朝廷,可蕭安明擺着是太子一系,如此斷太子臂膀,也不怪太子會生氣。
但蕭安為太子妃,就自然而然的離開了朝廷,太子倒也給出了條件來了,戶部尚書心裏嘀咕着,這是讓自己傳話呢,其實他還更喜歡蕭安在朝廷里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