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希望與抗爭

47希望與抗爭

“……未來的丈夫?”

蘇菲微微一怔,之後便故作輕鬆地笑起來,“親愛的媽媽,相信我,二十歲之前我可沒打算結婚。”

“蘇菲——”

“在你這樣的年紀,你的姐姐們早就結婚了,茜茜甚至已經有了女兒。”

蘇菲歪了歪頭,學着公爵夫人盧多維卡的語氣說道。她用另一隻手親昵地挽住母親的胳膊:“好啦,媽媽,這些話我都能背下來啦。現在我們不談這個——今天可是戈克的婚禮,搶了新娘的風頭,戈克可是要責怪我的。看,戈克在那邊呢。”

蘇菲說完,便提着裙子跑開了。

如果男爵夫人還在,她一定會在蘇菲耳邊絮絮地念着已經重複了幾百遍的嘮叨:作為一個公主,您不應當在沒有侍女陪伴的情況下獨自離開;作為一個公主,您不應當在這樣的場合做出“跑”這種有失儀態的行為;作為一個公主……

可惜喬安娜早已去世。而她的女兒娜塔莉,從來不會對蘇菲說這些話。

“戈克,”蘇菲端着酒杯,笑嘻嘻地來到婚禮的主角身邊,“敬你,和你美麗的新娘。”

(

薩克森公主依偎在丈夫身旁,甜蜜而羞澀地微笑。

“你從母親那邊過來?”

“沒錯。”蘇菲聳了聳肩,“你知道,媽媽又開始說那些結婚啊,丈夫啊什麼的無聊話題……”

戈克有些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蘇菲,你確實不小了——”

“用不着提醒我我的年紀,要知道,我的記憶力和數學從來都不差。”蘇菲看穿了哥哥的想法,“還有十二天我才過生日呢,所以嚴格來說,現在我仍然只有十七歲。我打算像你一樣等到二十五歲再結婚;至少——”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也要像我美麗的嫂子一樣,等到二十歲。”

然而這件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

公爵夫人盧多維卡在結婚之後便將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教養八個子女身上,特別是家中美麗的女兒們的婚事,更是成了她最關心的話題。公爵一家出了一個皇后和一個王后,可謂是天大的榮耀;如今尚未結婚的只剩下蘇菲和馬佩爾——馬佩爾年紀尚輕,再說,男孩子結婚晚一點絕非壞事。眼下她最操心的,莫過於蘇菲。

她眼看着這個最小的女兒越長越漂亮,褪去了嬰兒肥和一臉稚氣,顯露出一個女子動人的風姿。她越來越像茜茜:不僅是相貌和愛好,甚至就連性格都如此相似——對於自由和個人價值的追求;對於宮廷禮儀的不屑與反叛。雖然蘇菲並不像茜茜表現得那般明顯,但憑着一個母親對女兒的了解,盧多維卡知道,蘇菲在某些方面比茜茜還要固執和任性。

她雖然一向對蘇菲十分縱容,但這一次,卻絕不能任憑她在自己的婚姻方面繼續任性下去。更何況,來自於奧地利的求婚是不可拒絕的——

“……路德維希·維克托?”

蘇菲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事情。她難以置信地張了張嘴,突兀地笑了一聲,許久,才搖着頭,自言自語一般說,“媽媽,告訴我,你是在開玩笑。”

可公爵夫人盧多維卡臉上認真的神色卻不容錯辨。

“不,我不同意。”

“蘇菲——”

“我、不、嫁!”

蘇菲一字一頓地大喊。

“媽媽,您聽清楚了?”她抬起頭,直直地對上盧多維卡的目光,“我不會嫁給他。絕不。”

“公爵夫人——”

沃爾芬急匆匆地推開門。看到屋子裏母女倆對峙的場面,她立刻明白自己打斷了一場重要的談話。

“國王陛下來拜訪公主……”她低着頭,彎下膝蓋。

“路德維希?”

在得到沃爾芬肯定的答覆后,蘇菲笑起來:“請你告訴他,我馬上就到。媽媽——”她轉向母親,“我們晚一點再討論這件事吧。當然,如果你決定不再提起這件事情,我會更加高興。”

如今快要二十歲的路德維希長成了一個十分英俊的青年,他風度翩翩,一身整齊的暗藍色軍裝愈發襯托得他身姿挺拔,面容端莊。毫不誇張地說,他是整個歐洲王室罕見的美男子。

與同時代的許多年輕的繼承人一樣,他自小便遵循了嚴格的生活制度,學習和鍛煉的時間被精確地規劃。但與此同時,他又生活在周圍人的極端縱容之中——或許正是因為這種對比,造就了他矛盾的性格。1864年他的父親馬克西米利安去世后,當時年僅十八歲的路德維希加冕為巴伐利亞國王。

“蘇菲!”

路德維希率先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呼着與他相識多年,幾乎是一同長大的女子。

“路德維希。”

蘇菲真心地笑了出來——路德維希的到訪將她從與母親不愉快的談話中解脫出來,至少,她可以暫時不用面對惱人的婚姻問題。

“我們去爬山!”路德維希拉住蘇菲的手,轉身向城堡外走,“現在就去!”

慕尼黑的初春,一向在溫暖和煦之中,沉澱着冬天輕薄的寒冷。

山頂已經冒出新綠的草地上依舊覆蓋著一層白雪,山風席捲着清洌的空氣呼嘯而過,蘇菲寬大的絳紅色裙擺揚起恣意的弧度。她伸出手將被吹亂的長發別到耳後,回過頭燦爛地笑。

“如果他此刻能夠看見你——”

路德維希與蘇菲相視而笑,眉眼舒展,“如果他能夠看見你該多好!”

“誰?”

“他一定會為你寫一首曲子——蘇菲,你真美!就像是山中的女神!”

蘇菲撫着胸口,俯□大笑。

“謝謝你,路德維希。”她說,“謝謝你帶我來這裏——看到這樣美麗的景色,我還有什麼可煩惱的呢!”

“你在煩惱什麼?”

“結婚啊,你知道的。”蘇菲仰起臉,將右手高高舉起,眯着眼睛看指縫間透過的陽光,“‘蘇菲,在你這樣的年紀,你的姐姐們早就結婚了,茜茜甚至已經有了女兒。’哈,這些話媽媽早就說過上千遍了!我才不要結婚!”

“他們都放棄勸說我了。”路德維希學着蘇菲的樣子看指縫間透過的陽光,“他們甚至不顧身份,連伯爵小姐和男爵小姐都開始考慮,只要我願意答應……我才懶得費心思去管那個可憐的伯爵小姐叫什麼名字!她們的照片我一眼都沒看過!我永遠都不結婚——”

他大聲喊着,餘音在山間一遍遍回蕩:“永遠都不結婚——永遠都不——”

“詩歌、音樂、建築——這些才是我的夢想!”

路德維希揚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我要重建慕尼黑——這座城市將會成為‘伊薩爾河畔的雅典’!我要在伊薩爾河的河岸上建造一個大型的歌劇院!我要在慕尼黑王宮的屋頂上建造一個冬季花園,那裏會有彩虹和月光環繞!哦,還有城堡——”

他捧起蘇菲的手,目光灼灼,如同出生的太陽一般耀眼,“那會是一個童話世界,沒有令人厭惡的俗世的束縛,只有自由、純潔、榮耀、光芒和美——人世間不存在的美!”

毫無疑問,這是一番令人熱血澎湃的演講。

那些聽過的和沒有聽過的偉大構想,對於蘇菲來說有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來到這裏,或許只是為了遇見眼前的青年——親眼見證,甚至親身參與這些超越時代的建築,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好啊。”

蘇菲對上路德維希的目光,微笑,“我幫你。”

蘇菲希望母親停止操心她婚事的期待顯然落空了。

對於父母來說,兒女的婚姻自然是頭等大事;更何況歸根結底,公爵夫人盧多維卡也是個維特爾斯巴赫——那些骨子裏的執着和堅持,與蘇菲如出一轍。

“蘇菲,你怎麼可以這樣任性!”晚餐后,盧多維卡又挑起了這個話題,“你竟然要拒絕和一個哈布斯堡成員的美好聯姻!”

“美好聯姻?”蘇菲嘲諷地勾起嘴角,“媽媽,你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他是弗蘭茨的弟弟。”

“這就是你關心的一切?呵,奧地利皇帝的弟弟——”

“蘇菲!我在為你考慮!”

盧多維卡打斷蘇菲的話,“從身份上說,你們十分相配——奧地利皇帝的弟弟和皇后的妹妹;除此之外,蘇菲姨媽她也十分喜歡你——”

“媽媽,你確定蘇菲姨媽喜歡的是我,而不是在她面前假裝乖巧的那個‘蘇菲’?”

她垂下眼睫,攪了攪杯子裏的紅茶,嗤笑道,“蘇菲姨媽需要的只是個漂亮聽話的木偶娃娃——不,我絕對沒有不尊敬她的意思,與此相反,我對她十分佩服。幾乎憑着一己之力撐起一個強大的帝國,處事果決,沉穩淡定;不說她對政治的敏銳,就是她的高貴和優雅我恐怕一生都學不會。但是媽媽,她絕不是一個容易相處的婆婆——她對自己的兒子們尚且如此嚴厲。相信我,如果我和她生活在一起,不出一個月便會彼此憎恨;這樣看來,倒不如保持現在的關係,或許她還能對自己的外甥女保留記憶里的喜歡。”

“可是蘇菲,你不是一向都跟茜茜要好的嗎?雖然擁有了弗蘭茨的愛,可茜茜在維也納依舊時常會感到想家。蘇菲,你是她最喜歡的妹妹,如果你們能夠生活在一起——”

“我不是馬蒂爾德。”蘇菲抬起頭,倔強地與母親對視。公爵夫人盧多維卡忽然有些恍惚——上一次蘇菲露出這樣的神情,是緩緩地卻堅定地說,她要去雅典的時候。

“為了‘要跟姐姐在一起’這樣的理由嫁給一個毫無感情的陌生人,在我看來不僅荒謬,而且可笑。”

“媽媽,蘇菲姨媽的話就那麼重要嗎?比我的幸福更加重要?”

蘇菲環住盧多維卡的腰,整個人依偎在母親懷裏,“路德維希·維克托這個人不正常!”

“蘇菲——”

“我親眼看見過他穿着女裝的樣子!我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詭異的景象——蒼白陰鬱,就好像一個被禁錮在男性身體裏的死去的女人!”

公爵夫人盧多維卡吸了一大口氣,震驚地看着蘇菲。

“相信我,媽媽,我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清楚蘇菲姨媽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情,但路德維希·維克托絕對不正常!他把靈魂賣給了魔鬼!”

“蘇菲……”

盧多維卡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她伸出手撫摸着蘇菲的長發,一下一下,緩慢而輕柔地,“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強迫你……”

“真的?”

蘇菲的眼睛裏寫滿了懇求、恐懼和期盼,女兒濕漉漉的目光簡直要讓盧多維卡心碎了。

“我雖然一直尊敬我的姐姐,可是蘇菲,難道你不知道,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你幸福的人嗎?”盧多維卡閉上眼睛,淚水順着臉頰滾落下來,“我親愛的小姑娘,你不會明白,我有多麼愛你……”

當天晚上,公爵夫人盧多維卡便給維也納的姐姐寫信,回絕了這門婚事。

“我又流了很多眼淚,一個這樣的女婿本來應該是我的福分。”她這樣寫道,“唯一的安慰就是,上帝還是對你,我久經磨難的姐姐很寬宏,沒有讓一個任性的蘇菲又進入維也納宮廷。蘇菲儘管也有些優點,但不會符合你的心愿。上帝會送給你一個更好的兒媳,祝你和你的路德維希都能得到你們應該得到的幸福……”

解決了路德維希·維克托的麻煩,蘇菲不由得鬆了一大口氣。

只是她並不知道,在她將要面對的一串長長的求婚者名單中,路德維希·維克托,只是個開始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摸兩把殷尛雨姑娘,謝謝姑娘的地雷~

戈克和薩克森的Sophie公主的合影。這是一個幸福的婚姻。

Ludwig加冕禮的畫像。

Ludwig口中所謂的“伯爵小姐和男爵小姐”,是指Fugger伯爵小姐和vonRedwitz男爵小姐。

伊薩爾河(Isar),是流經奧地利Tirol州和德國Bayern州的一條河,慕尼黑是兩岸最重要的城市。

文中公爵夫人盧多維卡寫給奧地利皇太后蘇菲的信的內容,引自歷史學家Dr.BrigitteHamann的《伊麗莎白:不情願的皇后》(Elisabeth:KaiserinWiderWillen)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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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茜公主]蘇菲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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