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佟心知曉真相后，下樓給雯子打了個電話。可她把黃曉茜的事告訴雯子后，對方卻沒什麼反應。
“早猜到是這樣了，”雯子悠悠道，“唉，真是一點懸念意外都沒有，你們蘇家還真是怎麼狗血怎麼來。小舅媽的初戀是自家侄子，而自家侄子的初戀呢卻又深深迷戀着小舅舅。噯對了，你這不是又能畫畫了嘛，乾脆重操舊業把這故事化成漫畫得了，絕對賺個金滿缽滿。嗯～漫畫裏最好讓黃曉茜再墮個胎、蘇宴得個絕症啥的。”
“去去去！”佟心聽雯子胡謅，啐道，“我心裏實在憋得慌，找你吐吐槽吧，你還跟我瞎掰。”
雯子嘁道：“請問大姐你有什麼好憋屈的？就跟蘇歷說的一樣，他從來也就沒正眼瞧過那個黃曉茜，你吃點非醋撒點小嬌也就完了，可千萬別作哈！別說姐姐我沒勸過你，不作就不會死。誰還沒點過去啊，切！”
佟心認真道：“這有過去是沒什麼。可一邊拽着過去不撒手，一邊又想展望未來就不對了吧？”佟心原本還以為蘇宴只是跟黃曉茜逢場作戲，玩玩也就算了，可剛才聽蘇歷這麼一說，她才頓悟蘇宴對黃曉茜用情至深。可既然都已經用情至深了，還相什麼親，結什麼婚？
佟心撇嘴：“我不是自己憋屈，是替芮聲那啥。我總覺得吧，我知道實情不告訴她，就跟幫凶似的，眼睜睜地看着她往泥濘里陷還不吱聲。”
電話那頭雯子聞言，哼唧聲道：“大姐，你千萬別跟我說你準備化身成純白無暇的聖母白蓮花插手別人家的事哈。他們兩這都談婚論嫁了，蘇歷她大姐連彩禮錢都備好了，要是因為你這事黃了，你還不成蘇家第一大罪人？
“再者說了，這兩口子的事還真不好說。要是因為你的揭發，芮聲和蘇宴真散了也就算了。可要是芮聲後面又心軟了，原諒蘇宴了，說不定還會反過來怪你多嘴八婆。哎呦喂，那時候你在蘇家才真叫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
聽了雯子這席話，佟心這才算醒過神來，彎眼調侃：“大嬸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行，我聽你的，不管別人家的事。”
雯子哼哼：“你這就是欠罵！非得我一盆狗血淋你腦袋上，才能澆滅你頭頂那閃閃發光的聖母光環。”
佟心噗嗤笑出聲：“大姐你能不能別那麼損？”
兩人聊着聊着，就又扯到了蘇明月身上。聽佟心說起醫院那事，雯子嘆了口氣：“你就知足吧心兒，你家老太太再怎麼對你呼來喝去，但別人大事上不含糊啊。你都不知道你和蘇歷結婚那會兒，老太太幫了多大的忙，又是出錢又是出力的。按理來說，她不過是蘇歷的大姐又不是親媽，別人真不幫你們也說得過去吧？可老太太還真是把多年的積蓄都拿出來了，所以現在她對你凶點你也忍着。哎呀你就換個角度想，她老是教育你、對你說話不客氣那也是因為別人把你當成自家人。小事上，你忍忍也就過去了。大事上嘛，你也不用擔心，蘇歷自己就拎得清。”
聽了這番話，佟心微微咋舌，原來她和蘇歷結婚的時候老太太連棺材板都拿出來了啊……這麼一想，佟心自己也覺得自己之前在醫院時做得不對了，還好當時蘇歷攔着，她沒真當著蘇明月的面頂嘴回去。
念及此，佟心正想再說些什麼，雯子就又道：“總之你記住，以後多讓着點她，別讓蘇歷難做就行了。”
……
※※※※※※
佟心打完電話後上樓，剛到家門口就見門虛掩着。佟心正納悶，就聽裏面傳來一陌生女人的聲音。那女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麼，似乎還提到了她的名字。佟心實在好奇誰在說她，於是乎就又靠近了兩步。
待她走到門邊，就聽裏面那女人低低抱怨着：“……那芮家真是的，說來就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到底怎麼想的。芮聲那孩子也是的，她爸媽不懂事她也不懂事嗎？怎麼也沒想到提前吱一聲？大姐你的工作狀況她是知道的，最近一家子都忙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偏偏在這節骨眼上一家人來了。”
佟心聽了好一會兒才從這人嘮嘮叨叨的廢話中總結出中心意思來。原來，是芮聲的爸媽後天要來h市，一來自然是看看寶貝女兒，二來嘛也見見男方家長，商量商量小兩口的婚禮事宜。
這雙方父母見面，自然是男方擺席宴客，另外加上芮聲父母是外地人，還少不得帶着別人到處轉悠轉悠。可因為兩人來得匆忙，也沒提前通知，蘇宴和芮聲都沒請到假，蘇明月在醫院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可不陪着別人父母吧又實在不成禮數，所以此時，蘇明月正為這事着急上火。而出聲抱怨的，是蘇家二姐蘇明心。
為了不讓重生后的佟心露出馬腳，蘇歷曾給她說過，他上頭有三個姐姐。大姐蘇明月，二姐蘇明心，三姐蘇明輝。除了三姐在鄰市安家以外，大姐二姐都定居h市。蘇歷前兩天生病時，二姐蘇明心說是正在外地旅遊，所以也沒跟佟心打過照面，只在電話里隱隱聽過她的聲音。彼時佟心還覺得二姐的聲音清脆悅耳，可現在聽着只覺得一陣陣頭疼。
這蘇明心抱怨完芮家父母不懂事後，話鋒一轉，又說起芮聲的諸多不好來。什麼芮聲是外地丫頭，不懂當地的風俗禮儀啊；什麼h市離芮聲家鄉太遠，他爸媽以後勢必會挨着小兩口住啊；什麼芮聲不肯結了婚立馬就生孩子啊……
一席話，聽得佟心簡直負能量附體。可這些話說來說去都是圍繞着蘇宴和芮聲的婚事，佟心就納悶了，她怎麼剛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這事和她有什麼關係？難道她聽錯了？
這頭佟心正狐疑，裏邊蘇明心話再一轉，就轉到了她的身上。“所以我說，佟心是最好的人選。這小弟不是剛出院嘛，她閑着也是閑着，那陪芮聲爸媽到處逛逛是最合適不過的。噯依我說，這什麼訂吃飯、訂酒店也都讓佟心去，她一個家庭主婦也沒啥事，又不會賺錢，干這個剛剛好。要是她上手，大姐你就索性讓她把後面婚禮的事都辦齊全了，你不也省事了嗎？”
佟心聞言微微擰眉，按理說，蘇宴和芮聲結婚，她作為小舅媽，於情於理都該幫忙。可為毛她聽着蘇明心這話心裏就是這麼不爽呢？神馬叫“她家庭主婦也沒啥事”，她一天光是擦卓拖地洗衣做飯就根本忙不過來好嗎？還別說處理其它雜事，這家庭主婦要是好當，你來當一個試試？
屋內大姐也道：“瞧你說的，你自己也是家庭主婦，你一天閑着了嗎？再說了，這事不是你說了就算，還得問問別人佟心有沒有時間、願不願意。”
蘇明心嗨了聲：“這事還用得着跟她說？小弟不就在這坐着嗎？男人同意了她敢說個不字？”
佟心一聽，驀地震驚，蘇歷也在旁邊？蘇歷居然就在旁邊！！那他是死的嗎？怎麼也不幫她說兩句話！！什麼“男人同意了她敢說個不字”，她是賣給蘇家了還是怎麼著了？
可無奈，裏邊蘇歷還是沒吭聲。旁邊蘇明心絮絮叨叨還說著什麼：“這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小弟賺錢養家，哪兒有她說話的份兒？現在的女人就是命太好，還用得着問她願不願意，依得以前，還不被男人打死。”
蘇明心話音剛落，就聽蘇明月恨鐵不成鋼地說：“老二啊老二，你說說你這是什麼觀念？噯你是不是生活在60年代末的農村啊？怎麼被男人打死這種話都能從你嘴巴里說出來。再說回來，你生的也是女兒，你的意思是以後小影嫁了人男方打了罵了你也不管了？”
“小影怎麼能一樣？我家小影有陪嫁呢！而且她還自己賺錢呢。佟心？佟心當年陪嫁了什麼？那八萬塊錢連買家電都不夠，現在她天天在家舒舒服服地躺着，小弟在外面累死累活地上班，她聽小弟的不應該嗎？”
聽聽聽你妹啊！佟心聞言，連拆牆的心都有了，挽高袖子作勢就要衝進去撕了這潑婦的嘴。可佟心手剛握住門把手，被冰涼的鋼鐵觸感一凍，又恢復下冷靜來。雯子不久前才跟她說的話又回蕩在耳邊，“總之你記住，以後多讓着點她，別讓蘇歷難做就行了。”
對，不能讓蘇歷難做。哪怕他的家人千不好萬不好，她看在蘇歷的面子上也得忍。不能再犯在醫院時的錯誤，這二姐雖然說話過分，但萬一……別人以前也幫襯過他們小兩口呢？而且聽她話，句句都維護着蘇歷，大概也是因為這個，蘇歷才一直沒吭聲吧？
佟心深呼吸后又深呼吸，不斷告誡自己忍忍忍，她不再是爸媽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小公主了，她今年已經三十了，要學會成熟穩重識大體。可她爸媽招誰惹誰？八萬塊錢，對蘇家而言或許不算什麼，可對於她爸媽來說，真的太不易了。
佟心家裏前幾年因為買房花光了積蓄，她重生前，家裏還藉著三萬塊的外債。當時是2009年。而按照重生后的時間線來算，她兩年後就結婚了。可那時候，她爸媽居然拿出了整整八萬塊給她當嫁妝，這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一想到這八萬塊沾滿了自己爸媽的血和汗，佟心就忍不住濕了眼眶。但到底，手還是從門把手上放了下來。
可門另一頭，卻依舊不肯消停。蘇明心見大姐小弟都不搭腔，以為自己嘴仗奪得了勝利，哼唧着，又說：“這佟心在家一直這麼閑着也不是個辦法，說懷孩子吧也一直沒見個動靜，該不會是有什麼毛病吧？要不找機會還是帶她去醫院看看？實在不行該散就散，別耽誤了小弟傳宗接代才是。噯對了，我有個鄰居的女兒今年剛滿24，要不小弟你找個機會來我家坐坐。”
佟心剛鬆開的拳頭驟然攥緊，后槽牙已快被自己磨平了。哎喲嘿，這二姐心操的，這婚還沒離呢，她就給介紹上了？！！！！！！！！自己要是這樣也能忍，她就不姓佟！
念及此，佟心咬緊牙關就要往裏沖，可腿剛抬起來，就聽裏面一聲音清悅入耳：“二姐。”
——是蘇歷。
佟心聞言驀地僵住拉門的動作，下意識地，她覺得蘇磨人這是要發大招了。果不其然，稍時佟心就聽蘇歷娓娓道：“二姐歲數大了，我結婚前的有些事您大概也記不清了。那會兒因為這樣那樣的複雜原因，我手上的項目被突然叫停，後來又因為莫名其妙捲入恩師受賄的案子，被停了職。那會兒，我差不多算進了整個圈子的黑名單吧。
“看不上不對口的工作，珠寶鑒定行又把我拉了黑名單。什麼所里最年輕的教授，什麼天才鑒定師，那會兒我才知道這些都是虛的。什麼最真實？從最高處跌下去的痛才是最真實的。
“曾經的朋友同學說翻臉就翻臉，最誇張的是在電影門口遇到當時的相親對象，她見了我就跟見了鬼似的，拉着她媽的手扭頭就跑。我就是在這種狀況下遇到佟心的——沒錢，沒工作，人還拽得要死。
“是她一點點把我從沼澤里拉出來的，也是她在我最窮最落魄的時候決定和我結婚。我們領證的時候，除了那套四十平的單身公寓什麼都沒有。我們領完證回到她家，她家老太太拉着我進裏屋悄悄塞給了我那八萬的摺子。說是賣了娘家老家留的房子給湊的，讓我拿着多少還點房貸，還讓我別告訴佟心這錢是他們給的，怕女兒心裏不好受。
“二姐你知道我當時的心情嗎？我當時真tm想抱着丈母娘哭一場。一個人出多少錢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錢占她存摺比例的多少。這八萬，對你可能不算什麼，可對佟家老太太而言，那就是別人家的祖屋！後來我們才知道，為了賣祖屋，老太太還差點跟娘家人吵起來。這就是你說的連買家電都不夠的八萬。
“還有佟心。是，自從我們結婚，她就沒出去上過班，但這並不代表她沒賺錢。她每個月都會接很多單子回來，給別人的漫畫上色調細節，常常熬到一兩點鐘，第二天一大早又爬起來給我做早飯。我們現在買的躍層花園房，有一大半都是她掙的。所以她根本就不是你說的一無是處，她為了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所以我不會為她做任何決定，她有時間、願意幫大姐這個忙就幫，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不苛責。
“因為她從來都不是我的附屬品，她是我心裏的寶。”
聽到最後，佟心終於忍不住，在門外哭成了傻逼。為自己，為蘇歷，也為操碎心的爸媽。
其實何止一次，她曾捫心自問，自己到底哪裏好，有哪裏值得蘇歷待她這般好。曾經懷疑過自己給蘇歷下了*湯，也曾想過蘇歷審美奇葩，可萬萬沒料到，真相是這樣。
她自以為自己一無是處，可在蘇歷眼裏卻是塊無價珍寶。念及此，佟心突然又有點想笑，什麼時候起她也變得這麼矯情了。哭毛哭啊，蘇磨人幫她扇了二姐的嘴巴，她應該鼓掌才對。
這麼琢磨着，佟心正說擦乾淨臉上的淚水，就聽身後響起芮聲的聲音道：“佟姐，你站門口乾什麼？”
突然聽見這聲，佟心駭了大跳，下意識回頭就見蘇宴和芮聲正滿臉驚奇地看着她。而與此同時，屋內也響起一陣亂動，顯然是也聽到外面的動靜了。
【小劇場關於結婚】
某次雯子和佟心聊天，兩人說起佟心和蘇歷結婚的事，雯子不解道：“其實，我一直沒想通你當時火急火燎結婚的理由。最開始我還以為你懷上了，可現在看來也不是啊，噯你當時到底在急啥？那時候蘇歷的工作也慢慢恢復正軌了吧？你要是再等上一年，存夠錢，也不用窩在那小破房裏結婚了吧？”
彼時佟心翻白眼道：“就是因為他工作快要順利了，所以才急着結婚！錦上添花誰不會？我就是要在他落魄的時候雪中送炭——提出結婚，他才能記我一輩子好嘛！”
雯子聞言，服得五體投地。
然而，真相卻是——
某日佟心和老媽一塊包餃子，包着包着老媽就冷不丁問：“聽說，最近蘇歷那項目又重新開啟了？”
佟心嗯了聲，順便吐槽：“忙得跟什麼似的。要是再給他安兩片翅膀，都能飛起來了。”
聞言，老媽把餃子皮一丟，義正言辭道：“趕緊結婚！”
佟心咋舌，“啥？”媽你轉話題能不能別轉那麼快，我心臟不好啊啊。
老媽連帶着將佟心手裏的餃子皮一塊扔了出去，戳女兒腦袋道：“你就傻吧，要是現在不結婚，以後他還能認得你？哎喲，這孩子也就是一時受了打擊，受盡人情冷暖，看就你還搭理他，這才腦子發了熱跟你看對眼了。要是等他工作徹底理順了，哪天腦子清醒了，媽呀，就你這傻帽樣！趁着他現在腦子發暈趕緊結婚！”
佟心：“……”媽，你可真是我親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