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德音莫違
孟賚胡亂睡了一會兒。他睡得並不安穩,一直做形形□惡夢,夢到嫣然空曠荒涼墳地一個人倉皇無措孤苦無依哭泣時,孟賚嚇醒了,醒來滿身是汗。
孟賚披衣坐起,旁邊打地鋪孟正宣睡眠淺,也醒了,見孟賚起身穿衣服,勸他“您昨天一晚上沒睡,今晚上您好歹多睡會兒。”孟賚搖頭,“我閨女生死未卜,怎生睡得着。”
孟正宣沒法子,起身挑起燈籠,陪着孟賚去了書房。此時深露重,春寒料峭,父子二人單薄身影行走這一片白肅老宅中,凄涼冷清。
鄉下人起得早,天還未明孟家下人已是都穿着停當各就各位了,廚房裏,院子裏,打掃打掃,洗涮洗涮,各自忙忙碌碌。
“盧家姑爺這麼早便走了?”守門老家人嘮叨着。盧二公子這日起了個絕早,跟岳家辭了行,起程回京去了。
“傷心地,早離早好。可憐,年紀輕輕,沒了婆娘。”另一個老家人,跟着發感概,“三姑奶奶也可憐,唉。”連子嗣也還沒有,就去了。
自卯時起,服侍過孟老太太下人,包括郭嬤嬤、盧嬤嬤內,已是被一個接一個喚入孟賚書房,由孟賚單獨問話。辰時起,孟家大房下人僕役也被挨着傳喚。
顧氏聞報后豁站起,“欺人太甚!”三房早已分家,孟賚憑什麼訊問大房僕役!便欲出門跟二房講理。又看着下人不順眼,冷冷道“你們這幫沒出息!你們是大房人,做什麼聽二老爺?”
來報信僕婦囁嚅道“哪敢不聽啊?兵士押着去。”凶神惡煞一樣士兵,你不聽,你不去,能行啊?
兵士?顧氏怔了怔,這宅中何時有了兵士,怎麼自己都不知道?顧氏惡狠狠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呢,家中來了兵士,也不來報!”僕婦們只低頭諾諾,“不知道啊,不知什麼時候來。”
這老二,他竟神不知鬼不覺引了兵士進府!顧氏乍聞此信,心慌意亂,難不成他是知道了什麼?卻是轉念一想,不怕!要講理,自己佔着理呢;要不講理,哼,誰怕誰了?
顧氏心念已定,斥退僕婦,對鏡理理妝,帶了侍女出門。卻是才出房門便被攔住了,“夫人請回罷。”兩名彪形大漢擋門口,不許顧氏出去。
侍女見了彪形大漢,已是嚇得縮頭縮腦;顧氏心中突突,表面鎮靜,“你們知道我是誰?我是這府中大太太!還不速速讓開!”
兩名大漢雖形容粗獷,卻彬彬有禮,“太太請回罷,此時不宜外出。”任憑顧氏好言相問也好,惡言相向也好,那兩名大漢只是車軲轆話來回說,“太太請回罷。”
顧氏想要硬闖,一名大漢腰刀出鞘,架上顧氏頸間。明晃晃利刃橫眼前,貼脖子上,名門大族出身、喜怒不形於色顧氏,差點昏了過去。已嚇得渾身發抖侍女,大漢示意下,架着顧氏,倉皇回到房中。
“要不,稟了大老爺,請大老爺定奪罷。/非常文學/”侍女喘了口氣兒,急急出着主意。
形勢未明,顧氏怎會驚動孟大伯,她也知道了,真有事時,孟大伯會顧慮家族,顧慮兒女,顧慮兄弟,卻不一定會顧慮妻子。顧氏沉思片刻,道“大老爺尚且病弱,該好生養着。”
“要不,想辦法支會大少爺?”侍女又惴惴說道。顧氏又搖頭。麻煩事,她怎麼會願意牽扯到獨生兒子,她是恨不得孟正寬能置身事外,到后安享其成。
那怎麼辦,咱們房中乾等着?侍女心裏嘀咕。
顧氏閉目想着心事。這孟家老宅,三兄弟分家時一半分給大房,一半分給三房;三房獨女怡姐兒出嫁時,帶走了三房所有產業,唯有這祖宅,是孟賚用京郊一個莊子換了回來,現下,這祖宅是大房二房各佔一半。孟老太太亡故,鄰縣做官老大孟贇先趕了回來,操辦喪事,等老二孟賚從京城星夜趕回,靈堂已佈置好,孟老太太已入殮。
他可能知道什麼?他什麼也不可能知道!顧氏前思後想,下了結論。
雖然顧氏這麼篤定,但當僕婦進來,躲躲閃閃稟報“先是碧洗姑娘,后是大姑娘,被二老爺請了去,問了半天話了。”顧氏還是又驚又怒,蔚然,還有蔚然貼身侍女,都被老二叫去了?
蔚然小孩子家家,可莫說錯了話!碧洗是蔚然京城時二房鍾氏給丫頭,不靠譜!顧氏心中煩燥,拍了桌子,“怎不早來報我?”僕婦帶着哭腔,“這還是二老爺命我來。”如果沒有二老爺令,我也來不了啊。
好你個老二,敢孟家老宅來狠,顧氏咬碎了銀牙。
這天,除了有下人送飯菜進來,顧氏再沒見到旁人。晚上,依舊不許她出屋門。孟贇依舊病床上,除吃湯藥外只管睡倒,什麼事也不過問。顧氏想發脾氣,想拉丈夫撐腰,想乾脆跟丈夫直說了,后卻什麼也不敢做,只能度日如年般,熬過了一日,加一夜,頭上白頭髮都多了不少。
第二天中午,屋門口兵士撤了,侍女、僕婦都長長鬆了口氣,總算過去了!顧氏這時反倒不敢出門了,派侍女出去打探消息,一會兒,侍女回來了,眼睛裏閃着興奮光芒,“二老爺痛失愛女,傷了心志,昨天才會那樣!今兒可好了,本家八爺有位外室女,跟二房三姑奶奶生得極像,二老爺一見便喜歡了,硬是要了來,養膝下,如今二老爺神色可和悅了,不像前兩天,陰沉得嚇死人。”
說到這兒,侍女略停了停。二房大少奶奶,看着美人似,行事卻這般厲害,“昨兒事,若有人說出去了,亂棍打死!”誰敢往外說啊,嫌命長?
老二他,竟把嫣然找到了!還敢這麼堂而皇之帶回家!顧氏氣得手足冰冷。
侍女旁,對主母氣憤渾然不覺,兀自興興頭頭說下去,“這位姑娘雖是外室女,可是有個好名字呢,叫依然,聽人說了,是依依不捨依;不過可惜身子不大好,臉色蒼白,看着病病歪歪;饒是這樣,二老爺也愛得什麼似,一迭聲命二太太好生安置,定要和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一個外室女,本來是上不得檯面,這下子突然得了二老爺青眼,前程可就有了,誰不知道二房家底兒厚實啊。
孟依然?好,老二你有種!顧氏心中恨極。好,你敢做初一,我敢做十五,“走,咱們看看這位依然姑娘去。”顧氏款款起身。
穿過角門,過了走廊,顧氏主僕二人到了二房,迎面已有兩位管事嬤嬤恭敬接着,“大太太安。我家老爺有請。”見顧氏面有遲疑,管事嬤嬤補了一句,“族長大人也。”不由顧氏分說什麼,伸手撥開輕盈苗條侍女,兩個嬤嬤一左一右挾着顧氏,風一般向正房而去。
兩個嬤嬤帶着顧氏到了正房門口,孟正宣從裏面施施然走出,恭敬讓到一旁,“大伯母。”兩個嬤嬤叫了“大少爺”,腳不沾地進去了。
正房內,只有兩個人:族長威嚴坐正中間,孟賚陪坐一邊。顧氏乍見這陣勢,心下打了個突突。
孟正宣原地站了片刻,看了眼顧氏背影,強自抑制住心頭厭惡,轉身向書房走去。他要替孟賚寫幾封書信。
“且鬆懈不得!”孟賚正色交待,“如今形勢變幻莫測,一個不小心,全盤皆輸!”
孟正宣略略躊躇,“咱們是居喪期間,無論朝廷有何風波,沒有牽扯咱們孟家道理;京中,六妹妹家是不涉政,四妹夫官小,只有五妹夫如今艱難些,好他身經百戰,謀略過人。”
“張並,”孟賚眸色清冷,聲音清冷,“他原是一頭曠野上狼,嗅覺靈敏,反應迅速,手段狠辣,如今,他太平日子過得太久,怕是大不如從前了。”
真是這樣么?孟正宣一路走向書房,一路不安想着。若張並真是拉下了功夫,他夫婦二人,這回可能平安無事?
平北侯府。
悠然捧着大肚子,抱怨“怎麼還不生啊。”早點生下來算了。張並笑道“急什麼,瓜熟蒂落,自然而然。”
行啊,會用成語了。悠然斜了他一眼,“夫君學問,大有長進。”張並謙虛,“哪裏,哪裏,夫人過獎,過獎。”謙虛完,又表示體貼,“累了吧?還是躺着吧。”
悠然站着不舒服,也就躺下了。有什麼辦法呢,若是躺着不舒服,再站起來唄。
“其實我不想過這種日子,”悠然躺丈夫身邊發牢騷,“我想意恩仇,信馬由韁,游遍華夏大好山河,或者乘船出海,到西洋看看。”每個人都有做夢權利啊,想想總可以吧。
“以後吧,以後哥哥帶你去。”張並又開遠期支票。
完全是哄小孩口吻好不好,一點誠意也沒有!悠然轉過頭,看着他,“我如果像你一樣,身懷絕世武功,又能行軍打仗,我乾脆佔山為王!天不收地不管,多少自。也可以佔個小島,做島主。”
“島上種滿桃花,便叫做桃花島!”張並不是第一回聽妻子說這些,已是爛熟於心,會接着往下說了。
“是啊,這樣多美啊。”悠然眼神中無限嚮往。張並俯身親親她小臉,“乖,何止一個小島,哥哥若想,可以占很多個小島。”
“那說好了,以後給我多佔幾個!我做島主!”悠然笑道。
“不是該我做島主,你做島主夫人?”張並猶豫了下,道。
“才不,我要做島主!”悠然不躺了,想要坐起來,跟丈夫好好討論誰做島主這個重要問題。張並忙扶住她,“好好好,你做島主,你做島主。”
“那你做什麼呀。”悠然滿意了,笑了,接着想起一個問題。
“是啊,我做什麼呢?”張並也犯愁,妻子做了島主,自己能做什麼,島主夫君?也沒這稱呼啊,想了半天,總算想到了,“我做副島主!”
悠然笑倒床上。張並痴痴看了她許久,俯身吻上了她唇,“我小妻子,大着肚子也是這般美。”
作者有話要說:《詩.邶風.谷風》:“德音莫違,及爾同死。”鄭玄箋:“夫婦之言無相違者,則可與女長相與處至死。”
白頭偕老,聽起來多麼美好,每逢有人結婚總聽到這樣祝福。其實吧,說句老實話,如果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始終相處愉,那自然是白頭偕老理想。但如果相處不愉呢,白頭偕老就成了一種折磨。近我周圍有幾位中年男士離婚,離婚都是女方提出來,這幾位離了婚中年男士,已被打上了“失敗人士”標籤,大家眼中成了被同情對象。
一位家庭幸福、有妻有女中年男士,周五下午明知道外面堵車堵厲害,還是要開車回家,因為“我媳婦兒家烙餅了”。
按他說法,中年離婚,絕對是男人人生失敗象徵,無論是什麼原因,無論是誰提出來。
從前,因為張愛玲原因,似懂非懂看過《海上花》,只記得一點:當時中國繁華城市裏,一群有錢男人常常是無聊,他們徘徊長三堂子等地,對煙花女子也會日久生情。張愛玲說法,是和性一樣,愛、感情也是人本能。大概是吧,否則很難解釋得通。
我們單位有位大姐,挺熱衷於做媒。上周她拉着一位大齡未婚男士,追問“想找什麼樣”,那人就說了“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大姐傻了:這算什麼要求。大姐觀念中,身高多少,長什麼樣,什麼工作,掙多少錢,什麼家庭條件,這才屬於擇偶要求。我們都偷偷笑。
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就是不想寫文呀。好,結文了,預告一下:上周末我跟編輯說是,兩周左右結文。至於左到哪或右到哪,也難說。接下來會有一場**,這場風波已經波及到孟家,接下來還會波及到悠然,這場風波過後,生下孩子,再有幾章“甜得發膩”幸福生活,本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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