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往事成迷(五)
白鈴花被風吹落,帶來輕微的聲響,彷彿弦樂之聲。
“安陵師兄。”守門弟子疑惑的看着走出來安陵,神色疑惑,怎麼感覺安陵師兄的神情有些不對。
安陵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男子有些懼怕的縮了縮腦袋,沒有出息的想到,為何感覺安陵師兄的眼神好。
安陵拂袖,徑直穿過庭院,停在一道精美的門扉前。
抬起的手指似有遲疑,最終定格在門棱上方,不是因為膽怯,或者是遲疑。只是因為裏面傳來他所熟悉的女聲。
“雅臣師兄,這爐丹藥快要好了嗎?我都聞到葯香了。”女子熟悉的聲音在裏面響起,他甚至能想像出她此刻疑惑的表情,一顰一笑間的風情。
“月兒別急,還要再過一會。”男子舒朗的笑聲傳出來,聲音中隱含着一絲寵溺。
“月兒不急。只是覺得師兄煉丹太辛苦了。”女子明眸皓齒,善解人意。
“對了,雅臣師兄,外公上次問我,要不要在他徒弟中選擇一名,結為道侶。”少女的聲音含羞帶卻,似是有些嬌羞。
“是安陵師弟嗎?”男子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失落,就連眸光都暗淡了幾分。
少女嬌羞的跺腳,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月兒一直把安陵師兄當做哥哥,師兄莫要亂說,再說,月兒心中的道侶,必定像師兄一樣風華絕代。”
“真的?”男子的聲音帶着一絲激動,眸光變換,晦澀莫深。
“當然,那,雅臣師兄,你願意,你願意嗎?”少女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絲毫不知道這句話已經化作利劍,將門外的少年傷的遍體鱗傷。
“月兒,我當然願意。”上方雅臣激動的裂開了嘴角,明媚的神情不設心房,顯出此刻激動的心情。
一口血水從喉嚨湧上來,灌滿嘴裏,被安陵硬是咽了下去,沒有吐出來。胸口好疼,是舊疾發作了嗎?安陵迷迷糊糊的想着,不再停留,腳步蹣跚的走出了精緻小樓。
路過門前時,看見守門的弟子,突然說道:“你去院內通報大師兄,就說我在白鈴樹林中等他。”
“是,二師兄。”對去而復返的安陵容,男子一臉疑惑,不過礙於安陵的地位,男子還是匆匆走了進去。
安陵走在白鈴樹林中,聞着那陣陣清香,卻莫名的感覺煩躁。
為什麼,原本一直視為親人的師兄,如今卻如此陌生,甚至即將刀劍相向。
為什麼,原本一直情投意合,青梅竹馬的戀人,現在卻只當他是哥哥,甚至轉身投向別人的懷抱。
現在,這兩個在他心上佔有重要地位的人,卻都在同時毫不留情,毫無原則的傷害了他。
究竟誰是錯的,誰是對的,還是一切都是錯的,鏡花水月般夢幻。
青年慢步走入林中,純白的麻衣更襯得器宇軒昂,完美的側臉微微揚起,嘴角勾起恰當的弧度。道:“你都聽見了。”不是問句,而是肯定,他肯定少年聽到了,他的眉眼依舊淡定,連唇角笑容都沒有一絲偏差。
安陵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容顏,有些怔楞。熟悉的弧度,同樣的眼神,可他卻在天穹色的眼底看到了冷漠疏離。
安陵有些自嘲了笑了笑,難道心底有了猜忌之後,任何的情景畫面都變的那般陌生。隱含深意。
“師兄,為什麼?”少年清雋的臉微微揚起,薄唇微抿,失去血色的唇過分冷,透着幾分虛弱,就像此刻少年的偽裝一樣,不堪一擊。
“什麼為什麼?”青年無奈的眉宇蹙起,對於虛弱的安陵,心中有些異樣的煩躁。
“師兄待我,一直如父如兄,在安陵心中舉足輕重。可是安陵忘了問,在師兄心裏,安陵是什麼?”安陵漆黑的眸直直的盯着青年完美的面容,沒有嘲諷,沒有不屑,那是發自內心的期待。那蒼白的顏色,就像不勝風雪的寒梅,瑟縮,顫抖,卻兀自頑強迎擊着風雪。
“你是師尊的弟子,我的師弟。”青年冷冷的說道,沒有人能從他清冷的目光中看出什麼,一如既往的從容。
“師兄想做雲闕仙宗的宗主?”少年嘆息,眸光暗淡,心中酸澀。可他知道,此刻沒人能夠幫助他,在情感的交鋒中,他早已潰不成軍。
“是。”宗主之位,真的這麼重要嗎,或許有吧!
“師兄,喜歡姬五月。”唇舌有些艱難的吐出這句話,師兄,真的喜歡五月嗎?為什麼從來沒有發現。
“是。”清淺的話語,沒人明白,是否發自內心。
一問一答,沒有絲毫遲疑,誰也不知道真或假。事實早已泯滅在良知之下,隱藏在罪惡,黑暗的深淵中。
“師兄,可否不吝賜教。”細長的長劍,放在白皙的指尖,透着日光,熠熠生輝。
這一劍,斬斷了往日的情分,斬斷了他心中的挂念。
這一劍,是為了他自己,也是為了無辜死去的師兄妹們。
誰也不知道,此刻翻湧在他胃部中的不是鮮血,而是他的淚水,那般沉痛的淚水。
“可。”青年一直勾起的唇角放下,心中冷冷的想着,為何他不死在千伽島,若是葬在那裏,他也不會,不會,如此為難。
雪白的青鋒長劍從腰間抽出,驚艷了日光。
“師兄,我曾未想過,這把仙耀也會有一天指向我。”安陵如水的眸光變得澄澈,刺出去的長劍不再遲疑。
“你根本就不該回來。”青年的嘴角似有苦笑,可手腕斬去的劍,卻那般無情。
劍氣四溢,落葉瀟瀟。兩人的劍招間揮灑着淡淡光輝,如詩如畫。飄逸的衣袂,時而交疊,時而無情的撕拉而過。
而這華麗下的真實,卻暗藏殺機。不管是犀利的刀鋒,還是言語間的溫情,不管是發紅的眼角,還是眸光的冰涼,都掩蓋不了,你死我亡的決心。
若是恨,那邊讓這恨來的徹底。
若是怨,那你就怨我這一生一世。
不要遺忘,我們用鮮血去祭奠,逝去的曾經。
鮮血順着雪白的劍尖流下,安陵呆愣的看着胸口琉璃色的長劍,有些驚訝,有些釋然。
全身沒有力氣,就連靈魂都有些飄虛,他不想去想,這把劍是誰刺入他的胸口,他也不敢去想,站在他身後那把劍的主人是誰。
就那麼無力的閉上眼睛,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這恨,這怨,無處寄託,那麼該何去何從。
安陵再次醒來,不,或者是稱為感知。他能感覺到,一片漆黑之中,他身躺在一片河流中,粘稠的流水劃過他的皮膚,傷口,全身,那般黏膩,像蛇身一樣的觸感。
河流帶動他的身體,一直順着河脈流動着。這裏沒有時間,沒有光芒,他日復一日在回憶里沉淪。
不管愛恨,不管喜惡,那些畫面一幕幕回憶在他的腦海里,有些真實,有些陌生,有的存在,有的幻想,根本不分彼此。
或許時光長河只在這裏停留了一秒,抑或是一萬年。終於有一天,他感受到一縷白光出現在這漆黑的世界中,緩緩落向他的眉心。
意識再次回歸身體,他躺在殘破的廟宇之中,陰暗髒亂,沒有絲毫的陽光。
安陵睜開眼睛,感覺到了身體的怪異之處。那無力倒在陽光下的指尖,被一縷斜陽照射到,本應是溫暖的觸感,此刻卻格外刺疼。彷彿那指尖不是放在陽光下,而是在烈火上灼燒。
白皙的皮膚迅速皮開肉綻,鼓起點點水泡。安陵不動聲色的收回指尖,感受那裏隱隱傳來的痛感,心下微涼。
我為何還活着,或者只是鬼魂。
安陵試探了此次,每次都沒外面的眼光逼迫回去,直到此時他才確信,自己應該類似靈魂之類的東西了,否則不會懼怕陽光。只是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難道是那道白光。
直到夜色深沉,安陵才能在廟宇外肆意行走,感受到月光帶來的冷意,心底微微有些迷茫。
為何我還活着?
這是在哪裏?
活着的意義是什麼?復仇?
心底更冷了,是上方雅臣,還是姬五月,我該找誰。
排山倒海般的恨意幾乎將他淹沒,一點白光突兀的出現在他漆黑的瞳孔中,一幕幕畫面輪轉。
白鈴樹中,一盞必滿銅銹的青銅古燈出現在安陵的身側,一點白光閃耀,灼傷虛空,將全是是血的安陵帶走,徒留驚愕的上方雅臣和姬五月。
漆黑的空間中,沒有氣息的屍體躺在河底,任由河水流動,將他帶走。
安陵回過神來,便看見自己手中握着一把青銅色的古燈,正是之前在異獸身上獲得的古燈。
原來,是他救了自己。
不,或許只是給予自己重生的機會。
青銅色的古燈上,白光跳躍,脫離主體,飛進安陵的眉心,似點燃了什麼東西,一段玄而又玄的文字出現在安陵的腦海之中。
安陵的臉色變了又變,手指不由握緊,竟然是靈魂交易,吞噬眾生的靈魂,超脫己身。
此法,已脫離天道,詭異莫測。
安陵眸中白光乍現,回憶着記憶中溫柔的師兄,靈秀的小師妹,那曾經一幕幕美好的回憶,最終定格在那滴血的琉璃劍劍尖。
一切的真情換來的只是背叛,那我為何不為自己討回代價!一抹清冷的笑容出現在安陵的唇邊,顯得格外的妖異。
軀體裏靈魂在肆意叫囂,血海里傳來的是魔鬼的哭喊,不安動蕩的執念是徹骨的恨意,眼角遺落的不再是真情的淚滴,而是復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