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一年
姚果兒在凌晨的時候還不覺得困,亢奮的神經,扯着她發麻的頭皮,就是闔不上眼睛。
幻谷的野生動物非常多,也異常兇悍,僅僅是那些長大嘴巴,流着口水的野狼,就已經把她嚇得夠嗆。
還是露營。卻是連火也沒生,顏楚不曉得從哪拿來的一大堆白色的輕紗,鋪散在地上,人就躺在白紗上。幻谷的夜空非常的美,也許這不過是心理作用,覺得這幻谷定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便是枕着顏楚的手臂,聽着他的心跳,靜待時間逝去。
姚果兒其實有很重的危機感,她完全琢磨不透東方顏在想什麼,這樣的女人到底是為怎麼樣的男人生下顏楚,顏楚真的是她的親生兒子么?
沒錯,到了幻谷她就後悔了,她想離開,人在陌生的總容易胡思亂想,更何況她覺得自己什麼也幹不了,唯一可以做的除了讓顏楚背着踩野狼頭來玩,就只剩下等。
只是莫依落的爹娘,因為一個變態扭曲的想法,就斷送了生命,而莫依落定是被威脅過的,就那般倔強的將所有承擔了下來。
姚果兒是敬佩她的,又是不理解的,是怎樣的自信,讓那個紅衣女子覺得能一力承擔所有?或者她應該一刀解決封毓辛的,該解釋的柳非定能理解。
“我爹據說長的不大好看。”
一夜的沉默后,顏楚突然開口,姚果兒便是輕輕的嗯了一聲,靜待他的下文。
“我爹敢直視娘的眼睛,並在見到她的第一眼沒有被誘惑,只想着回家見他娘子。我娘當時快四十歲了,不順從她的男人,從來只有死路一條。”
“……”姚果兒將右手輕輕搭在他的胸膛上,去感覺他的存在。
“但爹活了下來,被帶回了幻谷。日日挂念的仍是他的娘子。”
顏楚眼睛是閉上的,呼吸是平穩的,娓娓道來。
“其實是正確的,他的態度讓他活得更長久些,只是他也讓娘更加註意到了他,包括他的娘子。後來爹在她面前自盲雙眼,希望她放過他和他的娘子,只是鮮血讓娘興奮,她用藥得到了爹,就在那個女人面前。後來爹的娘子羞憤難當,又不想成為逼迫他就範的籌碼,就自盡死了。這已經是娘的仁慈了,因為娘同意她的死,否則,又怎麼會死得了?”
“……”
“我爹自然說是娘殺死了他的娘子,因為看不見了。他太過可笑,居然要活着報仇。”顏楚噗嗤一聲笑了,“小果你知道嗎?人有的時候死了比活着幸福太多了。後來娘就有身孕了,她每天抱着肚子去刺激爹,然後不停的製造可怕的聲音,讓爹無法入睡,後來終於有天他死了。我娘摸着肚子裏的我,說也不過如此。”
“顏楚……”姚果兒蹙眉閉上了眼睛,心很痛。能告訴顏楚這樣的事的,只有東方顏自己,那群男人,可以在背後罵顏楚是賤種,卻絕對不敢在和顏楚交代這番事的。
顏楚沒有掙扎,而是微微的蜷縮在一起,將頭微微的縮到和姚果兒對視,而後調整成他依靠她的姿態,埋頭在她頸間,“我是早產兒,我剛出生時,娘就把我扔給了狼,想看我被分食。只是母狼僅僅是舔凈了我身上的血,而後餵養了我。後來娘覺得有趣,就把我帶回來了,擄了兩個女人來餵養我。我開始長大,慢慢的接受教育,從小我只能跑,只能跑得比娘快。每次我做到這點,她都很高興,允許我去做想做的事情。”
“娘喜歡說故事,說她看到的故事,說的時候面無表情。但她喜歡我笑,這是我能活下來最大的原因。”
“顏楚……”姚果兒輕輕的摟住了他,語調異常的輕柔,“不要再說了……不用再說了……”
姚果兒一手握着顏楚的手,另一手慢慢撫摸他的發稍,最終又給了他一個溫和的笑容,“你在我面前,不用勉強自己。”
顏楚在月光下眼眶裏閃閃發亮,隱隱泛着些水光,他笑了笑,而後慢慢的靠近,用一種幾近虔誠的表情,輕輕的吻上了她的唇。
姚果兒屏住呼吸,慢慢的和他糾纏,直到一隻大手慢慢的探進了她的衣襟,她才略帶慌亂的推開了他,卻因他不滿的表情露齒而笑,她越來越習慣夜視,她撥了撥他的頭髮,也許是身下的白紗,什麼都看得很清楚。
“顏楚,”姚果兒緩緩的吸了口氣,“現在的我其實還小,我連二十歲不到,我在另一個時空還可以和老爸老媽撒嬌,雖然我極少那樣做。我想我現在還不懂對你的真正感覺,也沒有心理準備,只是我會跟着你,和你一起等到豁然開朗的那天,之後我將一輩子跟着你,你就擺脫不了了。”
“啊,小果,忘了問你,什麼是警察什麼是飛機。”
姚果兒但笑不語。以後還很長。
“小果,你喜歡我嗎?”
“喜歡的。”姚果兒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還不夠。”迅速的印下一吻,“不夠的。”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顏楚將她摟進懷裏。
“那個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一定。”卻突然捏了他一下,“當然不能再背着我踩狼頭了,不喜歡。”
“小果你想走我不會留你的,但我會去找你。”
“好。”
其實姚果兒明白,顏楚能在她身邊睡得很安寧,他越來越粘她,因此她對他,也是重要的存在吧,所以就不問了,這樣的喜歡就夠了,時間還很長。
雖然大多時候顏楚很難用常理去解釋,但換作是她成長在這樣的環境下,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就變成比東方顏更加變態的女人了。
便是瞧着顏楚微笑着望着天,“小果,你知道么,我也曾覺得死了比活着幸福太多。”
“只是在遇到你之前。”
一切從姚果兒墮崖的那個微笑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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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日都沒見到東方顏,也沒見到封毓辛,只是偶爾顏楚會不在。
幻谷有各式各樣的男人,除了笑,只剩下白。
白晃晃的一片,其實看起來是不舒服的,而他們對她目不斜視。連走路的姿勢都是一樣的,這些人都為了生存掙扎着,姚果兒偶爾會閃過些念頭把他們救出去。但只敢想想。
顏楚卻是樂呵呵帶她到處逛逛,有時遠遠的看着幻谷野獸的廝殺。
吃飯都是自己解決的,顏楚狩獵的水平很高,那把袖刀,讓她明白了所向披靡。
這日顏楚突然拍了拍她,遠遠指了指一行十人路過。
姚果兒望了一眼,並未太在意,卻是迅速再望了一眼,驚覺封毓辛竟是排在那十人之中,穿着與幻谷男生同款式的白衫,異在同樣的白色頭髮,便是憑藉好眼色打量,隱約他裸露在衣衫之外的手腕處爬着猙獰的傷疤,仍然帶着往常的笑。
十人皆面露微笑,唯有他的笑最為鮮活,這人藏不住他不凡的身影,而後他極其緩慢的扭過了頭來。
對視。
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封毓辛這樣的男人,竟被扔進這群男人之中,無差別對待。
想了半天,無奈而諷刺的笑了笑,眯眼看看他。
就迅速追了上去,不想再多說什麼,“為何殺柳非?”
封毓辛立住,細看已是露出老態,除了那抹年輕的笑容,連那雙曾經澄清的眼眸也失去了些光彩。
但他至少別過頭見到她那瞬間,笑容有所變化,仍是過往的略帶興奮,賦有侵略性。他竟是回答了她,“她挂念他。”
姚果兒看了眼顏楚,而後繼續,“她是誰?”
便顯然陷入了回憶。
姚果兒不死心,“你姐姐?”一個毓字的玉佩,一個柳字,便是繼續猜測,“辛柳?”
因為辛柳知道柳非的存在,所以挂念,而莫依落卻因為是辛家丟失的女兒所生,所以便能活着?
封毓辛等着莫依落去殺他,是不想死在辛家以外的人的手裏?
封毓辛已是不答話了,側臉望着遠方,眼裏微微有些疲倦,久久露出了笑容。似乎是遠久的回憶。
而他身邊的那群男人,完全忽略他的舉止,已是遠去了。
“你愛辛柳?”柳非的外婆。莫依落的外婆。
“愛是什麼?”
封毓辛自言自語而後起步跟上那群人。
姚果兒只道封毓辛已被廢去武功,便是伸手想拉住他問個清楚,便在這瞬間,封毓辛詭異的笑了笑,突從袖口摸出一段被削尖的木塊,直朝姚果兒刺去。
然而也不過是轉瞬,顏楚身影一閃,封毓辛咽喉被割破。
血濺出。
那雙眼眸里儘是解脫,白髮飄飄,維持着笑容,向後倒去。
姚果兒閉上了眼睛,那個笑容,是心愿的了結。
按照辛家的規矩,顏楚了不起也就是個入贅女婿,一樣的。
姚果兒的心裏一下子就空了下來,還未回神,那個白衣飄飄的女人再次出現在眼前,血腥味引來了野獸的嘶吼,唯唯見不着黑鶩。
顏楚突然眼神一厲,人突然迎上前。
只見東方顏眼神一亮,就拖着兩米長的白衫,也飛起來了。
姚果兒沒反應過來,見到兩人就打起來了。
只有一種感覺:快。
卻不是在廝殺。
不久,顏楚笑嘻嘻的握着手裏的一塊白紗,說了句,“你老了。”
東方顏掃了一眼姚果兒,又望向顏楚,“你要她?”
“一年。”
“好。”東方顏轉身。遠走。
姚果兒蹙眉望了望封毓辛,閉上眼再看向顏楚。他笑笑,“不殺了,你就會念掛。”
怕他再作亂。
呃……姚果兒又望了望東方顏離去的身影,為什麼會這麼爽快?“什麼一年?”
顏楚還是笑,“一年後,娘就再也贏不了我了,我會很強。”而後他又蹲下在她面前,“我們去哪?”
姚果兒心裏多少有些空蕩蕩的不真實感,封毓辛死了。
“去找梨吧。”
“好。”
“一年內你娘都不會再找你了么?”趴上他肩膀。
“不會。”
“為什麼不是十年?”
“不好玩么。”聽到他的笑聲。
“……”姚果兒死命的捏了捏他的手臂,卻枕在他的肩膀。見到他說,“那娃娃的事呢?”
“再說吧,我說了,我們還沒有長大。”
“還有顏楚,你去趟子翔山莊吧,至少告訴他們我平安。”
“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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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