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唐昀瞪着眼，低頭望着它：“……”

小肥鼠的黃豆眼黑漆漆地閃着星光，無辜地回視着他。

唐昀：“你腦容量是渣嗎？”

小肥鼠搓了一下前爪,又抖了抖耳朵,似乎還挺得意的樣子。

唐昀怒：“你其是當我腦容量是渣吧，我指着東邊讓你跑，你是已經繞地球一圈，跑到西邊來了是嗎,超人鼠？”

時旻倚靠在門板上,看着唐昀和小肥鼠，忽而道：“不是你讓它過來找我的？”

唐昀搓搓臉頰，踢開小肥鼠,往時旻的盒子屋裏面走,明媚又憂傷地道,“這小東西鬼精鬼精的,我讓它跑遠點別再呆這座城市裏的時候，你還沒給我發短訊呢！”

“肯定是它察覺到你的氣息了,半道兒直接繞個彎兒,就跑你這兒來了。”唐昀嘀咕。

時旻掃了一眼咕嚕嚕滾到一邊去的小肥鼠，沒怎麼在意，轉身進屋內。

“你不是收養它收養得好好的嗎？怎麼想起要讓它跑了？”時旻歪歪頭，抱着胳膊問。

唐昀扭頭準備答，眼睛忽而眨了眨，盯着時旻看：“你……是不是又變大了點？”

剛剛屋外光線非常暗，他的注意力基本都在那隻小蠢鼠身上，光顧着和小蠢鼠互瞪了，根本沒留意到時旻的變化。

時旻唇角勾了勾，“十五歲。”

唐昀張了張嘴，“你這長法，比催肥還快啊！”

時旻：“……”

想了想，唐昀又補充一句，“也比打激素快，我一輩子也追不上你啊！”

“……”時旻捏捏眉心，嘴角無奈地彎出一個弧度，“一定要用這麼無厘頭的方式來譴責我嗎？”

唐昀：“我為什麼要譴責你？難道你欺騙我了？”

時旻：“……”

唐昀做出驚駭狀，瞪大了眼，捂着胸口，痛心地道：“什麼？你居然一直在騙我？”

時旻仰頭望了望天花板，心裏暗自疑惑，他到底是為什麼急着回來？這樣的盒子屋，他走到哪就能造到哪。

唐昀自顧自演得高興，時旻一聲不吭坐在床邊上，看到唐昀手邊放着個食盒，順手拿過來，掀開發現是醬肘子，嘗了嘗，溫的，味道很不錯，像唐姥姥的手藝。

時旻把一盒醬肘子拿過來，盤腿坐在床上，一邊吃一邊看唐昀唱作俱佳地誇張表演，唐昀說了半天，看時旻那悠閑的樣子，不禁也覺得有些餓，於是閉了嘴，跟時旻搶肉吃。

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地問他：“說吧，到底去哪兒晃蕩了這麼久，幹啥去了？”

時旻細嚼慢咽吞下嘴裏的肉片后，想了想，道：“差不多就是你猜的那些了。”

唐昀：“我猜了哪些啊我猜，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能別吊胃口直接說嗎？”

時旻瞥他一眼，繼續捏了一片肉扔到嘴裏，“我去了一趟T市。”

“去那兒幹嘛？”

時旻：“守界人的核心在那兒，守界六首的家族和鹽鹼計劃的實驗室也在那兒，我……把我送去鹽鹼計劃的那些人也在那兒。”

唐昀啃肉的動作停了一下，然後唔一聲，“他們過得很好？”

“……”時旻沉默了約幾秒鐘，“不好。”

唐昀：“那我就放心了。”

時旻頓了幾秒，像是被人點住了穴道一樣，隨即，他忍不住逸出一聲輕笑，“確實。”

“你不會就去看看他們過得好不好，然後就看了四個多月吧？”唐昀斜眼看他。

開了最難言說的頭以後，後面的話也就變得容易了。時旻漫不經心地一邊吃着肘子肉一邊把他四個月來乾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四個月前，時旻回到T市，頂了一個野生的臣的身份，混進了T市守界人的圈子裏，因為他的樣貌不過十三四歲，覺醒了還能找到T市來，所以一時間T市裡不少家族都對他伸出橄欖枝。

時旻隨便掛靠了個家族，混進去后被塞進臣院裏，作為家族與臣院聯合培養的儲備力量。他藉著這層身份之便，開始探尋自己想知道的各種消息。

守界六首里的一些動態和他家人的情況都不太難知道，他家接二連三地隕落君，又把他送到鹽鹼計劃中，獲得失敗后屍骨全無的結局，僅憑一個覺醒的臣來支撐，顯然已經是風雨飄搖之勢了。

其實這種飄搖也不過是相對來說的，守界六首一個家族釘在一個位子上不動這麼多年，發展出去的旁支龐大得一般人幾乎沒有辦法想像。

但對時旻的父母們來說，只要守界六首不是他們的血脈承繼，即使是血緣關係在近的旁支，甚至是他父親的親弟弟的孩子，對於他們來說，也無異於失去了本握在手裏的東西。

在這種形式下，他們自然過不好了。

時旻轉而又把視線調到鹽鹼計劃實驗室那一塊兒。但顯然，這一塊因為其特殊的前沿性，在大部分守界人里也不過就是個代號和概念，根本沒有人知道其中詳細的事情。

時旻在臣院裏潛伏了整整兩個月，才因為表現尤其突出，獲得了一個出特殊任務的機會。

西南那邊出了一個實力強悍的兇徒，一連幾波君臣去追緝都失利了。守界人意識到事態的嚴重，這種實力強悍的兇徒以往兩三年都出不了一個，但今年已經接二連三出了幾個了。

北邊還有一個變幻莫測可以隨意幻化神話物種的兇徒，守界人里分出去很重一部分力量在追緝它，西南那邊自然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所以臣院裏但凡實力稍稍不錯的臣都被提溜了出來，時旻知道這是個機會，以他在臣院裏的身份，能接觸到的人終究有限，但如果跟隨守界六首里分出來的君臣小隊，能接觸到的信息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後面兩個月，時旻便順利地混進了這波出征西南的守界人隊伍里。

一行人浩浩湯湯開往西南，追着一個連影兒都沒見着的跨界兇徒在群山裡鑽了一個多月，在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裏，時旻和這群人混在一起，日夜同行，基本上能套的消息都套得差不多了，而套不出來的，他也一一用讀心的能力給挖了出來。

就在他準備隨便找借口撤離的時候，守界人和兇徒相遇了。他想走，也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了，只能留下，陪着着這些守界人里的君君臣臣，一起追緝這個異常兇悍的兇徒。

守界人們齊心合力，好不容易，把那個兇徒給困住。但也僅僅是困住，這隻兇徒有無限再生能力，就是砍掉腦袋，也能慢慢癒合長回來，而心臟一類的更是沒問題，似乎全身上下是沒有死穴的。

雙方僵持了整整快半個月，都互相拿對方沒轍，兇徒似乎也意識到這點，頓時變得更狂妄了，即使它現在也暫時被困着，但也不妨礙它肆意挑釁和囂張跋扈。

偶爾一次，在時旻協助掠陣時，不小心被兇徒划傷，血珠尖了出去，撒到了兇徒的身上。結果，直接讓兇徒嚇得兩股戰戰，差點直接跪地了。

守界人一行一鼓作氣再次打壓了它一番，而這次，兇徒再沒有那麼囂張和兇悍，一直用警惕的目光掃着這群守界人，眼珠子狡詐地轉來轉去，時旻心知，不能再給它時間，必須要將它解決了。

於是，他一邊掩藏了自己的氣息，保證不讓那隻兇徒把自己從人群里挖掘出來，一邊複製了正在北邊緝兇的齊襄的能力，深入挖掘了一下這個兇徒的能力和弱點。隨後，又在雙方僵持剿滅的過程中，略施小計，將這隻兇徒一直隱匿的弱點給暴露。

隨後，在雙方最後的搏鬥過程中，他藉機衝到核心位置，引發了一場小爆炸，做出一副要和兇徒同歸於盡的姿態，在爆炸的掩飾中，趁機脫身。

時旻這四個月發生的事情，如果事無巨細樣樣都說，估計能說上一兩天，而就是他現在這種簡了又簡的說辭，也讓唐昀聽得心底打顫。

尤其時旻最後提到的那個爆炸，唐昀認真地望着時旻：“你是在玩命，你知道嗎？”

時旻：“那種場景你也見過一次，又有誰不是在玩命？”

唐昀微微咂舌，十分不滿時旻的這種敷衍和輕描淡寫，他正了正臉色，“你到底準備做什麼？”

時旻：“？”

唐昀：“你打探了這麼多消息，做了這麼多事情，到底準備做什麼？扛大旗起義推翻守界六首建立新體制？向鹽鹼計劃里的眾人發起報復？還是……向你的家人報仇？”

唐昀每說一句，時旻的頭便微微低幾分，眼皮子也合上了一些，直到唐昀最後一句話音落下，時旻的眸子已經完全被遮住了，他望向屋子的一角，不回應。

沉默像炸開的黑洞一樣，瞬間將兩人吸納其中，詭異的窒息感在屋子裏瀰漫。

忽然，一直在門口自己滾來滾去玩得開懷的小肥鼠衝到了屋內，一副炸毛的姿態，短短的四肢瘋狂地舞動着，黃豆眼裏儘是一種混沌的癲狂。

唐昀：“你終於被自己蠢瘋了？”

時旻見狀，腦中靈光一現，低聲道：“它有極強的危險預知能力！”

唐昀一愣，想起這茬。

時旻眼睛一閉一睜，眼底帶了點熒光，他掃向小肥鼠，下一秒，他狠狠一怔，猛地站起身，“不好！”

唐昀有些懵，不知所以地側臉看他，“怎麼了？”

時旻順勢轉頭來看唐昀，正欲開口，眼底熒光還沒有斂去，對上唐昀的雙眼后，瞬間一愣，眼神晃了一瞬，倏地睜大，眼底熒光更甚。

唐昀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怒道：“時旻，你對我用讀心術！”

唐昀猛地起身，心底略亂，起步要走。

時旻眨眨眼，眼底熒光撤去，一把握住唐昀的胳膊。

唐昀憤怒得無以復加，只覺得自己在剛剛那一瞬似乎變成了一塊沒有任何*可言的肥肉，就像擺在豬肉攤子上的那種肥肉一樣。

時旻：“你……”

“放、開、我！”唐昀眼底飄着狠光，對着時旻道。

時旻眼神飄了一瞬，隨即他定神，冷聲道：“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你家要出事了！”

唐昀心底狠狠一抽，“什麼？”

盒子屋外面忽然響起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裏面還夾雜着城市裏大鐘傳來的午夜十二點的鐘聲。

十二點已過，進入了除夕了，一年的最後一天。

時旻輕聲地道：“年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