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時旻從小老鼠的思維里看到了許多斑駁的記憶，小老鼠短暫的一生時旻並不怎麼感興趣,所以他本來只準備粗略地看看這隻小老鼠是怎麼來的這個面，來了之後經歷了什麼，做了哪些事情,如果今天不剿滅它,會不會給這個面帶來危害。

這種隨意翻閱一隻生物的生平種種,並沒有想像中的令人愉快的感受。更確切點描述，這並不像什麼讀心術,而是像把對方的思想記憶思維等等複製一份儲存到自己的硬盤裏,簡直就像是硬生生地給自己的大腦塞入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這些記憶乍然湧現進來的一瞬間，讓時旻心底生出暈機的感受,一陣陣地泛嘔。

等到略略適應了之後，他便發現,這隻小老鼠還真是……名副其實的居家旅行必備的“寵物”。

智商略高,不過具體水平還沒有達到人類的這種程度,只大概能明白一些人類舉止與言語裏的簡單意思。

頭腦簡單，好吃愛睡，雜食動物，一般食物就能養活，甚至還不像這個面的嚙齒類動物，連磨牙都省了，節能環保，安全無害。

一掉進這個面里，就剛好遇到了那戶人家，因為小孩兒喜歡這個“有些奇特”的小老鼠，夫妻倆逮住了之後，找人檢查了一下，發現沒有寄生蟲和健康問題后，就當長得略有些不一樣的倉鼠養起來了。

而這隻小老鼠別的本事沒有，但是對一些危險有着一定的預感能力，尤其是自然類災害。前後三次分別用尖銳的叫聲和焦躁不安的姿態給這戶人家提了醒，讓這戶人家的一連三次逃離一些危險，其中一次就相當於直接救了那個小姑娘一條命。

所以這一家人越發覺得，這隻小寵物真是個比狗還要忠誠的“人類的好朋友”。

時旻“看”到這裏時，基本確定，撇開它的跨界物種身份不說，這隻小老鼠也不過是只長得奇怪點的“家庭寵物”，殺與不殺，現階段確實沒有任何影響。

正待他要收回自己“讀思維”的能力時，他又想起，既然都讀了，順便看看這麼一隻弱小得可憐的小玩意兒是怎麼穿過空間壁壘的。

結果這一看，就發現這隻小東西根本不是自己穿過來的，而是被“放行”的。

時旻看到這段影像的時候，深深一駭。隨後不停地研究這段片段的蘊含。

小老鼠本來在自己的面里也就是野生小寵物的水平，隨便什麼都是它的天敵，天天東躲西藏，還吃不飽飯。

好不容易有一天，一隻大鳥飛着飛着死掉了。屍體直接掉到它面前，它一個高興，撲上去多吃了兩口，結果不知怎麼地，它周圍就颳起一陣怪風，然後它就被卷到了一個黑漆漆的縫隙里。

它在裏面東跑西撞，還被各種刀子一樣看不見的東西割得滿身是傷，卻沒有死掉，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忽然有個人形一樣的生物匆匆從它身邊跑過去，它起先是嚇了一跳，忽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一股力氣，亦或者是終於在這死一般寂靜的環境裏發現了一個動的東西，讓它有了點不一樣的感覺。

總之，小老鼠過了最初愣的那一下之後，便發了狠，邁着自己短小的四肢，風一樣地追在這個人的後面。

跟着跑了大概有一小截路，那人才突然停下，低頭望了望地上的小老鼠，咦了一聲。

他彎腰捏起了小老鼠，擺放在掌心裏，嘰里咕嚕說了幾句什麼話，語言似乎是來自小老鼠的那個面的，因為時旻其實聽不懂這樣的語言，但是小老鼠自己的思維里卻有對這幾句話的理解。

那人道：“你怎麼跑到這裏面來了？這個‘節點’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這一方鎮守的也真是個懶傢伙，這個節點橫貫出去的幾千小世界之間的空間壁壘里都是能量刃。”

“呆在這裏早晚要割得你只剩一副骨……送你回去吧。”那人幽幽一嘆。

說完，手掌心中間的一個白色圓環套圓心的標誌閃了閃，空間裏忽然破開一陣白茫茫的光，空間裏那人周圍的一圈全部被白光照亮，明晃晃得刺得小老鼠眼都睜不開。

而就在這個人手上比了個動作，準備朝一個方位劃出去的時候，忽然，一個黑影從暗地裏橫刺出來，打亂了那人的手勢，那人比好的一個動作隨手一劃，變了道兒，那處地方的空間微微扭動了幾分。

黑影趁機要往那處跑去，白光中心的人震怒無比，隨手那麼一抓，凌空就將黑影給抓了過去。

黑影一震，凌空翻了一下，回身，桀桀地怪叫了幾聲，雖然時旻聽不懂這話，但是大概的意思，多少還是能猜到，差不多就是責怪對方多管閑事一類的。

白光人冷冷一笑，從鳥一樣的喙中噴出一口黑色的火焰，白光人哼了一聲，手掌一翻，掀出一道氣浪，匯聚着空間周圍的能量刃，朝那黑影噴出的黑焰撞過去。

兩人一來一往只那麼幾下，卻讓翻閱記憶思維的時旻看得目瞪口呆，因為雙方各自顯現的那種衝撞和氣力，幾乎讓他隔着思維都能感受到。

而思維之外，當時正在現場的小老鼠則倒了大霉，兩方這麼一撞，產生的氣勁太強，直接把呆若木雞的這隻小老鼠給撞到那個空間微微扭曲的地方去了。

一進這扭曲的空間，小老鼠就感覺到一陣吸力，嚇得吱吱叫了幾聲。

那白光人反應過來，大喝道：“快出來，那裏不是你的世界。”

小老鼠被這一聲喝嚇了一跳，反而更不會動了，呆立在裏面，一動不動的。就是這一瞬間，那白光人似乎誤會了什麼，以為小老鼠和這糾纏不休的黑影是同夥，頓時有些惱怒，再次伸出虛空的手掌，準備一把捏住小老鼠。

結果空間縫隙此時裂出一道口子，小老鼠順勢掉了進去。

隨後，劫後餘生后，遇到了現在的這戶人家。

唐昀聽到這裏心中不住稱奇，覺得完全可以寫一部老鼠歷險記了。他轉了轉腦袋，說道：“那人長什麼樣？”

時旻搖頭，“看不清。”

這個出現在小老鼠記憶里，讓它又敬又怕的人影，時旻一直沒有辦法看清是什麼樣，不知道是因為小老鼠自己一直沒看清的原因，還是其他。

唐昀抿抿唇，“你覺得他是‘真正的守界人’？”

“……”時旻，“說不好，就是感覺。”

時旻低頭，看着比自己略矮一點的唐昀，四目相接，他道：“你不是一直問，守界人的源頭在哪兒嗎？我覺得，他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源頭。”

時旻半闔着眼皮，像是在仔細回憶琢磨，“他在空間裂縫裏虛空凝結出的那種手掌……”

唐昀頓時想起，“跟我用意識網凝結的差不多？”

時旻點頭，伸出手掌，攤開手心，看着上面的白痣，“還有這個。”

唐昀跟着伸出手心，“那人掌心裏的白色標記和我們這個一樣？”

時旻點頭又搖頭，“不太一樣，我們這個看着不過是個白點，他的那個，已經形成了清晰的圖形，或者說，圖騰……裏面是個實心的小圓點，外面是一圈空心環，套着白點。”

唐昀張了張嘴，“你這麼一說……你覺不覺得，我們手心裏這個白痣，最近好像有點長大的感覺？”

時旻一愣，眯眼盯着自己的掌心看。

唐昀從旁指導：“你用臣的能力去看，肉眼肯定看不出來，應該不是我的錯覺，雖然很微小，但是真的有一點點的不一樣。”

時旻依言轉換了一下目力，仔細盯着看了一會兒，但因為這種區別太微小，只堪堪能感覺出來，似乎是有那麼點兒不一樣的感覺。

時旻收回目力，看向唐昀，“是有點。”

唐昀猛點頭，“是啊是啊，不是我的錯覺吧。”

時旻低頭看了看掌心裏的白痣，握了握拳，又繼續把剩下的那點兒說完，那隻老鼠今天之所以自己從屋子裏跑出來，倒並不是它感知到了唐昀和時旻他們的氣息。

而是源於它那奇特的天賦，似乎能隱隱感覺到它今天再劫難逃，為了不連累那一戶對它很好的人家，便自己溜了出來。

結果，等到唐昀和時旻不掩飾地出來后，它靈敏地從兩人身上感受到一種從白光人身上感受到的氣息，嚇得它以為白光人終於找上門了。

它深深記得，它最後跌出空間夾縫的時候，那個白光人是準備捏死它的。

它只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躲不過了，心裏的恐懼瞬間掩埋了它，讓它都不敢把腦袋伸出來看看情況。

唐昀：“你是說，它從我們身上感受到了和白光人一樣的氣息？”

時旻點頭，“它內心的恐懼是這麼‘說’的。”

唐昀托着下巴，摩挲了兩下，忽然問時旻：“為什麼它們這些穿過空間壁壘的跨界生物，能分辨出我們的氣息和白光人的氣息？之前那隻百變兇徒也是這樣，我們自己怎麼分辨不出來，之前和其他守界人打交道的時候，好像也沒被發覺過。它們的這種分辨能力靠不靠譜，萬一弄錯了呢？”

時旻略一沉吟，“不會弄錯，這應該是法則，真正的守界人的法則。”

唐昀看着他，眨巴兩下小眼睛，會意，“你是說，法則之上還有法則。”

兇徒逃脫自己的世界，跨到其他面里，就是為了逃脫本世界法則的制約。一般而言，這種辦法對兇徒確實有用。

但是在穿梭兩個面之前，要經過空間的夾縫，夾縫不屬於任何一個世界，但它又確實是世界的一部分，它有其自身法則，甚至凌駕在世界的各個面之上，是法則之上的法則。

凡是穿過這種地方的一切生物，其實已經被更高一層的法則給烙印了。

所以它們自己尚未發現時，身體的機能卻已經為它們做好了新的調整，可以分辨出守界人和這個面里任何生物的區別。

唐昀抱着腦袋晃了晃，很煎熬的樣子，“啊，這些玩意兒太他媽燒腦了，我現在就想知道，小爺現在是成了很牛逼的存在了，對不對？看誰不爽，都能上去撓一爪子，是不是？”

時旻點點手指，“做夢。”

唐昀：“……”

“所有的這些我們不過都是一知半解，這些推測也不過還只是推測，印證線索少得可憐，再者，你覺得法則是什麼？世界是什麼？你覺得有可能世界被濃縮到一個人身上，還沒有任何法則限制嗎？”

唐昀：“……”想想覺得真這樣，世界也太隨便了。

時旻點頭，“你覺得你現在隨便找個君，上去甩他兩耳光，你會有什麼後果？”

“……”唐昀慢吞吞地道，“會被滅得渣兒都不剩？”

時旻冷笑兩聲，不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