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面對唐昀的問題，時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頗顯高深莫測地保持着一種沉默。
唐昀伸出肥肥的食指，戳了戳他,時旻往後避了避,唐昀道：“給個明白話呀，萬事總有個源頭,你不也說你們守界人一代代因為血脈被稀釋，君和臣出得越來越少了。那這個血脈是誰傳下來的？源頭在哪裏？”
時旻再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唇抿了一下,顯得非常諱莫如深的樣子，他把視線投到窗戶外面。
唐昀來氣了,兩隻小肥手一伸，掰住了時旻的腦袋,硬轉了過來,和自己四目相對,“嘿！跟你好好說話呢,你裝什麼憂鬱和深沉啊？”
時旻張張嘴，“……我不知道。”
唐昀：“……”
“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啊，咱倆都誰跟誰了啊，這點小事兒還藏着掖着，我也是守界人之一，就是這個秘密再驚天動地，讓我知道知道也沒事兒吧！”唐昀撇撇嘴，顯然不能相信時旻的這話。
時旻無奈，“我是真不知道。”
唐昀：“不是，我說，難道你們從來都不關心自己的老祖宗是誰？不問問自己這身古怪的力量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有了這身古怪的力量后就要成為一個守界人，驅逐跨界物種？總不可能你們一個個天生正義心爆棚，把這個當做天賦神責吧？”
時旻扒拉下唐昀的小肥手，搓了搓臉，看着唐昀，說道：“我也一直想知道。”
“當我還只是個普通人的時候，我就很想知道，為什麼我兄姐還有弟弟都能成為守界人的一份子，而我不行。我想知道，這個原因到底在哪裏？真的只是遺傳和血脈的原因？那最初傳下這個血脈的人是誰？血脈被稀釋了，守界人就一代代減少，那最後這個群體不是終究走向滅亡嗎？”時旻一連串問題讓唐昀愣了愣。
隨即，唐昀點頭，“對啊，就是這個理。”
以前，壁壘尚未變薄弱的時候，跨界物種還隔三差五地過來溜達，現在壁壘正在變薄弱，跨界物種跑過來，就像翻個山頭來旅遊一樣容易。
天地萬物生來便有相生相剋的循環命數，如果守界人就是為了剋制這些跨界物種而存在，那血脈之說又怎麼站得住腳。
一代代傳承，血脈終究會被稀釋到一個零點的值。而那時，守界人里的君臣都不復存在，跨界物種卻會不斷湧入，這個面里的萬物就要走向崩潰。
“直到我成功誘發了君的能力……”時旻頓了頓，覺得自己說得並不太準確，又糾正了一下，“不，我也不知道我被誘發的這個算是什麼能力，還有你，你現在的能力……也肯定不是屬於臣的。”
時旻說得是唐昀能用意識網凝結出一個拳頭，並攻擊兇徒的本事。
唐昀興緻勃勃：“那隻兇徒怕得其實就是我們？那我們現在成什麼了？兇徒絞殺器？”
時旻忍了一下，最終還是沒忍住，“那是什麼鬼東西？”
唐昀：“我給我們起得號啊！”
時旻：“……”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隻兇徒的狂妄你也看到了，除非是對它有碾壓性力量，不然它會夾着尾巴逃走？你覺得你現在有能力碾殺那隻兇徒？”
唐昀瞪眼，半晌后，往後座一躺，腆着小肚皮氣悶地道，“沒有。”
時旻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不自覺地伸手去摸他肚子上的小肥肉，“但是你的認知應該也沒錯，它確實是因為我們泄出去的那一絲氣息而逃跑的。”
“但是我們泄出去的氣息太微弱，它肯定也沒有辦法直接辨識，只能模模糊糊感知像它害怕的東西。如果這絲氣息停留得再久一點，或者泄出去的氣息再多一點，現在跑得可能就不是那隻兇徒，而是……”那群守界人了。
唐昀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拍掉時旻的手，“別捏小爺的肥肉，這隻能小爺自己捏着玩。”
“你的意思是說，它怕得是我們氣息里混進去的……”唐昀皺眉苦想，想找個合適的詞，“嗯，我們在空間夾縫裏獲得的那種力量的氣息？”
時旻點頭，“差不多。”
唐昀舉高了自己的手，左右看了看，最後死死盯住了他掌心裏的那顆白痣，“我們被改造了？”
時旻：“你能不能偶爾收一收你的腦洞。”
“那我們現在這情況怎麼解釋？那隻兇徒到底在怕什麼？怕得不是我們，而是混到了我們身體裏的東西？不是被改造？難道我們被寄生了？”
“……我不知道。”時旻扭開臉，繼續深沉而憂鬱地望着窗外。
唐昀：“……”
兩人縮在後座中，傍晚的紅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經過玻璃再折射一下后，光線在這小小的空間裏變得精彩紛呈，唐昀不自禁地眯着眼，放任自己的感官去觸動這些跳動的光點。
瞬間，這些光點還有飄舞在閉塞的汽車空間的灰塵，就像有了生命一樣，在空氣中彈跳舞動，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節奏，像是世界賦予了它們存在的魔力。
唐昀看得有些着迷，他想，自己原來可看不到這些奇妙的東西，如果按部就班，他就會做一個混吃等死的胖富二代。
而如果世界硬要給他開一扇窗，而窗里的世界其實更精妙和魔幻……
忽然，唐昀坐起來，拍了拍坐墊，掀起一些新的灰塵，他望着時旻道，“我覺得我們肯定不是被改造或者寄生，這種一聽就是坑爹苦逼玩意兒事肯定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我覺得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一定是好事，你信不信。”
時旻看着他，慢慢地坐直了身體，“為什麼？”
唐昀撓撓臉，“因為我覺得我這輩子註定了要撞好運。上輩子老天爺欠我太多，這輩子註定要補給我！”
時旻略茫然，完全不知道他的這套自信的理論從哪裏來的，但轉念想了想，確實認為唐小胖目前為止都是好運的命。
有家有親，獨門帶院，三餐不愁，頓頓有肉……一般人的幸福他有，而一般人沒有的幸運，他也有。
時旻想着和唐昀在一起后，幾次化險為夷的經歷，以及他這一家子的親人脾性，微微牽起嘴角。
再往深處想，他們自從從空間夾縫裏出來后，身體上沒有任何的不舒服不說，各自的能力也都發生了一些變化，雖然和他已知的體系略有不一樣，但不可否認，這些變化帶來的是力量和優勢。
強者為尊，這是他們守界人最公平的一道法則。
抱着“船到橋頭自然直”和“老子得到的是外掛，以後註定是霸氣側漏路線”的想法，兩人拋開了想不通的問題，就近討論了一下接下來怎麼辦。
唐昀很乾脆地提出：“繼續裝傻。”
兩人一來也沒有對陣那隻兇徒的能力，二來也不想往守界人面前湊，時旻賭不起，他也不想冒個頭，然後被他渣爹死盯着不放，三來，關於兩人手心裏的白痣，他們還想多研究研究，不說完全弄得清清楚楚，也要弄個一二三的大概來，保證他倆以後不會被輕易玩死。
綜上，兩人悄無聲息地跟着唐姥姥和唐姥爺回了村子裏，優哉游哉地——嗯，如果不用補作業，就是真的優哉游哉了——過完了剩下的暑假生活。
期間，守界人們一*地撤了，兇徒追緝的後續，就是又一隻兇徒上了危險榜單，各位在外遊走出任務的守界人心裏有數，發現了立即上報。
上報之後到底怎麼抓捕，目前還沒有出章法。
等這些人散得差不多，小鎮和村子都恢復了平靜后，唐昀和時旻的暑假也過完了，踏上了回程的火車。
一下火車，唐靜就等在了出口的地方，唐昀興沖沖地揮手。
時旻站在他身旁，看了一眼后，順着人流的分支從側門走了出去，等到唐昀和唐靜抱完了，回過神了，才發現時旻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
他愣了愣，隨即意識到，唐靜可和唐姥爺他們不同，不是那麼容易糊弄的。
只是這兩個多月來，不，算上在空間夾縫裏的那段日子，兩人可以說同進同出了快一年時間，他幾乎完全習慣了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他到哪，時旻就應該跟到哪。
他的些許失落讓唐靜當即不滿，一巴掌呼上他的後腦勺，“臭小子，樂不思蜀了，回家看到親娘還給我垂着個臉！”
唐昀偷偷瞥瞥旁邊站着給他媽提包的老趙，眼角抽了抽，唐靜立即反應過來，捧着心，哀怨連連地道：“養個兒子這麼不孝……唉，我這是什麼命啊，我的心絞痛又要犯了……”
唐昀：“您什麼時候還得上了個這麼高級的病了？”
唐靜悄悄伸手對着唐昀的小肥手臂一擰，疼得他不停跳腳。一旁的老趙完全無視唐昀的痛徹心扉，逕自上前對捂着心口的唐靜噓寒問暖。
“怎麼樣怎麼樣？哎呦，告訴你不能動氣的，心口疼？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去醫院看看吧，不然我不放心啊！”
唐昀瞅了已經演上的兩人，默默地自己提溜着行李箱，往人群外面走，走了沒兩步，一個小姑娘橫衝直撞衝進他懷裏，“大寶哥，你回來啦！”
唐昀：“你怎麼也在這兒？”
趙小寶嘿嘿傻笑，“我剛剛去噓噓啦，喏，在那邊。”
唐昀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兩人，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看小孩兒的，人來人往的火車站，也不怕趙小寶被拐了。
唐昀抽抽鼻子，“趙小寶，你在身上塗什麼了？這麼味兒！”
趙小寶：“剛剛一個阿姨手機掉坑裏了，我給她撿起來了！我們老師教的，做好事學雷鋒！”
唐昀低頭看了一眼她興高采烈搭在自己手臂上的兩隻爪子，指甲縫裏還粘着些啥……他狠狠咬牙一忍，最後爆發：“媽，趙叔，你倆好歹管管趙小寶，成不成？！”
火車站裏一陣鬧哄哄的重逢后，唐昀明媚而憂傷地坐在了後座，勒令做他旁邊的趙小寶離他遠遠的，他要一個人品味這種“眾人都瘋，我最正常”的滋味兒。
回到家后，老趙特地叫了一桌子五星級飯店的外賣到唐靜家裏，“偽”一家人熱熱鬧鬧吃完飯後，老趙依依不捨地拉着趙小寶走了，走的時候，老趙讓趙小寶喊“阿姨再見。”那表情，蕩漾的像是趙小寶待會兒喊出口的不是“阿姨”，是“媽”。
趙小寶支支吾吾，看了看唐昀，脆生生地喊道：“大寶哥再見。”
唐昀瞅着她那副德性，就知道老趙肯定背後又教育她要給她找唐靜做后媽，她心裏彆扭勁兒又起來了。
唐昀直擺手，“再見再見。”
然後碰地一聲把門給當兩人面關上。
唐昀斜眼看唐靜：“你跟趙叔要成了？”
唐靜一直掛嘴上的恬靜溫柔的笑意崩了一下，“哪兒有你小孩兒什麼事兒？你暑假作業做了沒，拿出來我看看。”
唐昀眯着眼睨着她，“好吧，先不問我后爸的事情，我親爹那邊兒你搞定了沒？”
作者有話要說：有人想念趙小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