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都是他舅
劉局長見李先生半晌不說話,不知他在回憶過往,支起胳膊肘子頂了他一下,問道:“想到主意了嗎?”
李先生對南過正色道:“你把公司里的情況跟我說說。”又怕南過太老實沒理解自己的意思,補充道:“就是你們公司里的人際八卦,這侯經理的作風平時怕得罪了不少人吧。”
南過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是初次見面對方就這麼關注自己的事,南過感受到了久違的關懷。這是一種長期漂泊的人所渴望的庇護。
他所知有限,大概的想了一下,也不知道哪些有用,只能一五一十的都說出來。比如侯鵬程經常搶員工單子,背着公司向客戶額外收取傭金,都是一些常用的缺德手段。
李先生聽着這些八卦瑣事不禁皺眉,這些事的確可惡,但是拿不出什麼有力的證據也沒什麼用。知道南過說起上任總監升職調走,兩個經理正在爭這個總監的時候,他才發現機會,趕緊說到:“具體說說,兩個人什麼情況。”
南過老老實實回答:“他們都是公司的老員工了,一直都在競爭。侯經理比較愛計較,脾氣不太好又愛擺架子,手下業務員流動性大,基本上沒有人待過一年的。另外一位經理叫龔雷,我接觸不多不太了解。但是我知道他們雖然在一個公司共同打拚了好幾年,但是性格原因一直合不來,加上業績上有利益衝突,所以積怨很深。”
老李微笑抬手,叩了叩桌子,然後看向劉砍山。
劉砍山拿着個龍蝦腦袋使勁嘬,一點沒有局長的樣子,對於老李的示意視而不見。
老李有些失望,這個小動作是他們以前的暗號,意思是“成竹在胸,放手一搏”。他用這種方式暗示劉砍山自己有辦法了,可是這流氓局長光顧着吃對他的暗示無動於衷。
老李這關子賣的無人領會,沒了興緻,便直接說道:“小南啊,最近國內股市行情你怎麼看?”
南過自己做金融的天天就盯着這些財經新聞看,就算不懂也能說個頭頭是道。但是他知道這李先生也在這個圈子裏混了幾十年了,不敢胡說八道,只謹慎的說:“國家政策效果差不多也揮散完了,接下來要崩盤了。”
李先生說:“我也是這樣看的,再不出來要套牢了。”
南過不懂他什麼意思,只是附和着。
李先生衡量了一下,這個人早年仗義任俠,最好打抱不平,但是幾經歲月磨礪,世故圓滑,顧慮頗多。
看了一眼身邊正不亦樂乎的包着北京烤鴨的劉砍山,往昔一同闖蕩的崢嶸歲月憶上心頭,胸中豪氣干雲,下定決心道:“我這丹川的親戚們,看着行情好跟着一起炒股,現在是時候退出來了。老劉,你不打算投點?”
劉砍山頭也不台的說:“投,要多少給多少。”
“好好好,老劉你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麼仗義疏財。只要給你一碗飯吃,別的什麼都無所謂了。”李先生連說三個好,心情十分愉悅,連場面話都不說了,一如當年兄弟情深。
劉砍山啃完鴨腿又尋找下一個目標,這肚子真似藏了個米缸,眼見一盤東坡肉端上來,還沒落桌就被他接過來放到自己面前,繼續大快朵頤。
李先生嘲笑說:“你還真是餓死鬼投胎,這麼多年了還是這副吃相。警局裏不給你飯吃嗎?”
“給,天天豬骨菠菜湯,誰受得了。好不容易換新口兒了,你就讓我多吃點。你本事大,南過的事就交給你了。”
李先生只當他在抱怨食堂伙食沒新意,也沒多想,接著說道:“你這身份不適合直接出面,銀行能查到記錄,要被上頭查。這錢就當我借你的,到期了本金還我,利息歸你。”
劉砍山也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哼哼兩聲算答應了。
李先生又對南過說:“接下去,你去找龔雷。具體了解一下,他如果要當這總監,還差多少業績?”
“然後呢?”南過不解。
“然後啊,你就……”李先生跟南過說了一個計劃,南過似乎不是很情願,猶豫良久,終於對李先生點頭。
“我也好奇,看你不像剛出社會的樣子,怎麼就這麼老實呢。”看南過點頭,李先生和藹的責怪了一句。
南過聽得出他語氣中的關懷,心裏一暖,感激的敬了李先生一杯。
李先生因為當年的一段往事,終身未娶,看着南過心中感嘆,如果自己當初和她在一起了,孩子應該也有這麼大了吧。自己在國外打拚這麼多年,如今小有積蓄,也不知道死後留給誰。
想到這裏,關切之情更甚,不禁脫口而出:“或者,丟下這些明爭暗鬥,我送你去美國深造幾年,然後……然後,如果你有能力的話,可以來接管我的公司。”
南過吃驚的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一面之緣,何德何能。
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那邊劉砍山又讓他驚怒交加。
劉砍山啃完一條小黃魚,聽見李先生說的話,拍拍手擦擦嘴說:“好嘞!大舅子的事這就算給解決了。”
南過轉了兩個彎才想明白“小舅子”這輩分怎麼算起來的,原來這劉局長這麼幫他說話,打的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南靈雨。
他不知道這劉局長怎麼認識的南靈雨,但是看他這副醉生夢死的形象,加上五六十的年紀,他怎麼可能讓妹妹跟這種人相好。
尤其是,這個年紀又是局長,家裏怎麼可能沒有個母老虎或者糟糠妻,擺明了是要南靈雨當小三兒啊。
南過睚眥欲裂,卻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他一向不喜歡惹是生非,甚至連發飆都不會。
那邊劉局長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又拿個螃蟹鉗子使勁掰,想要把裏面的肉摳出來。
這個飯局本就是請劉局長的,李先生一直關注着劉砍山的動態,剛才他又對南過起了收子的心思,所以劉局長的話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老劉,你什麼意思?誰是你大舅子?你可不能因為當了個官就學起以前那些惡霸官僚強搶民女的事啊,咱們當初最痛恨的不就是這樣的人嗎。”想到這個可能性,李先生也緊張起來,三十多年不見,他真的已經不知道這劉砍山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前兩次李先生去找劉局長,還沒見到人就被助理趕走了。這讓李先生很失落,三十年太長了,在這個和平年代,一個十年就會有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李先生和劉局長,一個落魄文人,一個要飯和尚,三十年後一個成了上市企業最大股東,一個當上了公安局長,這些人事易分,讓人唏噓不已。
劉砍山終於把摳不出蟹鉗子裏的肉,懊惱的隨手往坐上一丟,把目標轉移到油炸雪糕上,聽到李先生的話,不高興的說:“誰強搶民女了?老子和南靈雨那是兩情相悅……”
猛地一醒悟,誇張的捂上嘴,眼睛睜得滾圓,緊張的盯着南過。
南過聽見“南靈雨”三個字就已經氣得神志不清了,他不知道怎麼表達怒火,又從來不與人為敵,激憤之下也只能咬牙切齒,手中握得筷子都被他捏斷了。
“老同學,南過的事就拜託你了,我還有個會,先走了。”劉砍山咽下雪糕,拿起公文包落荒而逃。
李先生看着劉砍山倉皇的背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劉啊,真的變了嗎……
我什麼時候成他同學了……
他又看向南過,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安慰道:“小南啊,事情不一定是你想像那樣,無論是劉局長的事還是你的事,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幫你搞清楚的。”
南過恍惚了片刻已經清醒,李先生的話他都聽進耳朵。這些事無人可傾訴,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靈雨是我妹妹,我只想讓她過得開心……”
李先生見南過痛苦的樣子,心裏一聲嘆息:老劉啊老劉,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一樣喜歡給我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