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危如累卵
睜開迷離的雙眼,張秀喃喃自語道:“昨晚做的夢可真亂啊,好像轉世重新做了一個人一樣。”
待視線稍微清楚了點,張秀看見了木製的床榻,錦綢做的窗幔。感覺到了厚厚的棉被壓在身上,很是沉重。
難道還是夢?張秀又閉上眼。看來高強度的考試加無節制的通宵確實會使大腦功能紊亂,再多睡會。
張秀倒下沒幾分鐘,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一個莽壯漢子沖了進來,後面還帶着一位留着山羊鬍子,背着葯囊,步履蹣跚的老郎中。
莽壯漢子操着一副半生不熟的關中話道:“快給額家將軍湊湊(瞅瞅),昏了兩天兩夜咧,汗(還)沒醒過來。”
老郎中慢騰騰撥開窗幔,顫巍巍地把張秀的手拿過來。伸出左手把住脈,過了一會兒,又撥開張秀嘴巴、看了一會兒。最後又去撥開眼皮。可憐張秀剛睡個回籠覺,被人這麼整。自己只當還是在夢中,也沒管,繼續呼呼大睡。
郎中仔細診視了良久,又確認了一遍。轉頭對那莽壯漢子搖了搖頭,又長長嘆了一口氣。莽壯漢子一見郎中這副模樣,心中一驚。一把掐住老郎中:“老雜碎,你索(什麼)意思?將軍前天汗能(還能)帶額們攻城拔寨,你敢說他今天就不行了?你慫苟日德肯定是個庸醫!”
老郎中被莽壯漢子掐住脖子,一張老菊花臉憋得通紅,嘴裏嗚嗚的說不出話。只得指着床上的張秀使勁擺手。
莽壯漢子也不是真的莽撞,手上的勁鬆了一松,那老郎中才喘過一口粗氣。捂着自己脖子斷斷續續道:“不…不是,我…是說你們將軍沒…沒事。就是有點虛火,都……都過去地差不多了,不…不礙事。”
……
三天後,張秀躺在宛城城外的軍營帥帳內。
營帳內點着火盆,一張帥案,後面一張巨型牛皮地圖。案側衣架掛着一副鎧甲,旁邊立着一桿虎頭金槍。張秀頭戴孝布,卻翹着二郎腿。身上蓋着一張虎皮,嘴裏叼一根枯草,一副沉思模樣。
我怎麼就穿越了呢?張秀這三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可惜老天沒有給他答案,反而給了他一大堆麻煩。
當張秀得知自己是一方勢力領袖的時候,立刻欣喜若狂!幸好不是一介布衣,或者一個寄人籬下的打工仔。
只可惜,他還沒體驗夠一分鐘的老大身份,就有一名軍侯匆忙來報——有逃兵!
有什麼比這更打擊人的!還沒過一把統領千軍萬馬的癮,就有人說——你的軍隊有逃兵,而且還不少!
坑啊,老天難道給了我個大坑嗎?
等到接受了自己是張綉這個事實,張秀對自己成為張綉這一切也就看淡了。
張綉是誰?曹孟德煮酒論英雄之時。劉玄德先問袁紹袁術兩兄弟是不是英雄,接着又問劉表孫策劉璋。最後才問:“如張綉、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
而曹操對這三個人的評價是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掛齒!”
瞧瞧,張綉在劉備心中的排位比劉表劉璋這這兩個守土之犬都低,連被稱作冢中枯骨的袁術都比他強出一大截。混的和張魯這個神棍和韓遂這個老不死的在一個等量級上。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張綉在這幾個曹孟德評價的“碌碌小人”中排名第一位。
想到自己手下只有胡車兒一個能打的大將,張綉就一陣頭痛。人家穿越要麼自帶絕世武功,要麼一大群一流名將哭着喊着要效勞。再看看自己手下,全都是一次性出場的。
什麼?你說張綉人稱北地槍王,和張任趙雲同門,還是他們的大師兄,想必也很能打吧。不說打得過呂布,關羽張飛總能一戰吧?
張秀就呵呵了。說實話,張繡的百鳥朝凰槍確實一流。在跟隨董卓平定邊章韓遂之亂時就成就了北地槍王之名!
可是,現在此張綉是張秀!雖然繼承了張繡的記憶,知道百鳥朝鳳槍的招式。但是知道並不代表能使出來。估計現在讓張秀和一個普通西涼騎兵干一仗,張秀連戰馬都不一定能駕馭控制得住。
但這點不能讓手下人發現,一定要保持自己英武的形象!所以去軍營巡視的時候,張秀找了輛戰車代步。不會騎馬,坐車總行了吧。以後再找一個偏僻的地方練練騎術。
更何況,戰車比馬匹更有王霸之氣不是?對了,就是這個理,堂堂一方諸侯,怎能像一個將軍去騎馬?絕對有失身份!
去了軍營,張秀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將抓回來的逃兵關押起來,領頭者按軍法從事,除此之外再無作為。畢竟目前形勢嚴峻,處置稍有不當便會引起兵變。
張濟和張繡的士卒,說實話是從關中避難過來的。
董卓的舊部們在董卓死後,只知道爭權奪利互相傾軋。
董卓的女婿牛輔失去丈人的庇護,為了躲避戰亂,居然拋棄了自己軍隊,帶幾個親信席捲財寶逃命,路上卻被自己部下殺掉。
地位在張濟之上,同為董卓四大金剛的樊稠在李傕郭汜設下的鴻門宴被幹掉。再後來李傕郭汜混戰,李傕的部將楊奉實在受不了李傕,又反出李傕陣營,自立門戶,豎起了保皇黨的大旗。
在整個關中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張濟堅持着獨善其身的策略,很少參與內鬥。卻不料因為過分保存實力,讓李傕郭汜又起疑心。這次攻打南陽,名義上是為了西涼軍出關中擴充地盤和就糧,其實是被關中諸侯聯合驅逐。
出了雍州門戶武關,到荊州地界。為了不被餓死或吞併,張濟只得硬着頭皮向劉表開戰,搶了南陽郡。只可惜出師未捷身先死,自己在宛城城下中流矢身亡。
現在的張綉軍,看起來雄踞位於天下中心之地的宛城,但實際卻是危如累卵。
首先,第一個問題就是勢力集團沒有主心骨,軍隊缺乏凝聚力和方向。
張濟身死,能夠繼承張濟政治遺產的只有張綉。但張綉地位威望都不是很足。畢竟張濟死之前,天下諸侯很少聽聞張綉之名。人們最多把他當做一員較厲害的戰將而已。
雖然軍中大部分將領平日與張綉交好,但交情好不一定代表他們對張綉擔任領袖沒有意見。而且對於絕大部分將士而言,以前張濟可以帶他們謀求生路,有飯吃有地方睡覺。但張綉能嗎?
第二,文臣謀士極為匱乏。雖然現在的張秀知道昔日的同鄉好友毒士賈詡很快會從武關守將段煨手下投奔自己。但單憑賈詡,或許可以幫自己在戰略上出主意。但賈詡再厲害,也只是謀士,不是文臣能吏。能幫他治理南陽郡嗎?
第三,張綉現在的處境很尷尬。張濟軍外表看來赳赳之眾,實則強弩之末。根本不能和劉表的荊州大軍抗衡。不說荊州第一上將文聘,就是蔡瑁張允之輩也夠張綉喝一壺的。
而最大的威脅,來自西北面的曹操曹老闆。劉表屯住在南陽曹老闆可以無視,但要是張繡的話絕對不行。
因為西涼軍就像一柄利刃,實力雖寡但異常鋒利。荊州軍好比一柄大刀,實力雖眾但刀口太鈍。張繡的利刃很可能出其不意要了曹操的命,但劉表的大刀卻最多只能嚇唬一下曹操。
第四,還是軍心問題。東漢末年將領與士卒依附關係很強。兵必有其主,將必有其兵。故我們讀三國,常常聽說誰誰誰領本部士卒去怎樣怎樣。張濟的軍隊可以為張濟拋頭顱灑熱血,但不一定鳥張綉。
除此之外,張綉目前還有很多問題亟待解決。但以上四大難題,卻是最重要的。
絞盡腦汁想了一晚,張秀先分析着出現逃兵的原因,設想自己各種舉當措施會引發的反應。還好自己的邏輯分析能力很強,加上熟知的世界和中國古代軍事史。出現逃兵的原因和恰當的防治措施真讓張秀想出來了。
那就是,派親信手下散發謠言:就說段煨因為糧草軍械不足,把收集的逃兵都整編成炮灰營。發最爛的衣甲兵器,派給最差的伙食。而劉表更不能提,逮住逃亡的雍涼兵就殺,以平息荊州人對入侵者的民憤。
甚至,張秀為了做的逼真一點,派出大將張先。帶一營親信近衛士卒,於夜間穿戴荊州軍衣甲。捕殺張綉軍逃兵,中間還夾雜着襄陽土話大喊:“殺盡雍涼狗!”“讓雍涼狗有來無回!”
最後,還故意放走兩三個逃兵,讓他們回去做義務宣傳。當然,這兩三個逃兵,也是張秀暗中安排的托。
……
一時之間,張綉軍再無一個逃兵。張秀還難得狠下心,冒着被發現自己不像張繡的風險。召集全軍,于帥台之上痛罵劉表捕殺雍涼士卒的作法是打算完全不給活路,而自己必然帶領眾將士找到一條光明之路,有地方住,有肉吃云云。
幸好張秀在後世堅持自學心理學,對卡耐基的營銷心理學深有研究。拿捏的還算合格。加上也小瞧了這個時代普通人容易被激發的熱血激情。於是軍紀肅然,軍容嚴整,士氣不說高漲,但總算止住了下跌的趨勢。
戲演到這份上,張秀自己也是醉了。無端抹黑段煨和劉表,張秀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張濟的軍隊以雍涼兵為主,要當逃兵第一選擇肯定是關中老家。而段煨把守武關,是南陽出入關中的必經之路。段煨與張濟張綉同為董卓舊部,有些香火情。逃兵們要逃跑首選也是投靠段煨。
當然現在關中是一鍋亂粥,段煨也不可能置身其外。當段煨的手下有被當炮灰的風險。所以還可以選擇荊州牧劉表。劉表為人較為寬厚,荊州也很安平,是個十分不錯的好去處。
所以,張秀只得出此下策,抹黑對手襯托自己。看效果而言,還是很成功的。
對自己“出色”的手段和領導才能暗自欽佩不已的張秀心中yy着:按這趨勢發展下去,自己很快就能橫槍立馬,不可一世。身後千軍萬馬,一聲令下,吊打**曹、大耳劉和碧眼孫。然後一統三國,成就一世英名……
正在張秀想着自己的國號叫什麼的時候,一聲鐘響,直接把張秀從黃粱美夢中驚醒。
鐘聲響在帳外,是張秀安排人安置的,作用相當於門鈴。畢竟整天裝一位英明神武城府深沉的主公太辛苦,張秀可不想自己被人撞見自己翹個二郎腿的樣子。
形象很重要嘛。
本來呢,張秀想找個鈴鐺。無奈現在正是深冬,北風怒吼,鈴鐺容易被風吹響。只得先找個鐘湊合。
見有人來,張秀趕緊放下腿,正襟危坐在帥案后。拿起一副木簡,托起自己下顎,裝作一副深沉而又不失悲色的樣子。
“進來。”
進來的是大將雷敘。雷敘抱拳而進,目視張秀頭部以下。看見張秀手托木簡,主動說道:“稟將軍,賈文和賈先生派人送來信,他距離宛城還有一百里路程。目前被段將軍的人護送着,一路無恙。”
段將軍自然是段煨,三國數得着號的傻帽。賈詡自關中動亂以來,第一個想到的是投靠自己的同鄉段煨。可是段煨生性多疑,居然懷疑賈詡一介文士想要奪他的兵權。
賈詡怎麼會發現不了這點?於是果斷決定投奔以前感覺還不錯的張綉。段煨這傻帽居然舉雙手贊成,歡欣鼓舞禮地像送瘟神一樣送賈詡出境,之後還優待賈詡的家眷。
笑話,賈詡要真要那個奪權的心,估計等段煨起疑心的時候,賈詡已經讓他身首異處了。
對於這個傻帽,張秀自然不會有多重視。但對待賈詡嘛,呵呵。
“傳我將令!馬上派胡車兒帶領本部羌兵,前去保護文和先生。不,再帶一千西涼鐵騎去。雷將軍你再點一千五百鐵騎,隨我親自去迎文和先生!”
一定要讓賈詡看出我張秀的真心和誠意!張秀暗自想到。
“是,將軍。”雷敘乾淨了落的答應一聲,退身出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