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零章 昏闕
李薇自嘲一笑,略帶羞澀,“盧蕭大哥看出來了呀?我還以為不明顯呢。”
盧蕭面色已然不自然,好在燭光不明下並不明顯,也就陪着笑了兩聲,他此刻不明白自己是怎麼能留在此和她說了那麼多話,竟然陪在她身側月余了才想起當初那隻螃蟹禮物並沒有送出去,藏在螃蟹肚子裏的紙卷也不曾傳達到薇兒心中。
招攬他入宮,瞞了他身份。他原本還怪罪她做錯了事居然還淡若清風地和他談笑,他曾經那些自以為是的傷痛,原來不是她不曾察覺,而是根本沒有辦法知道。
“那日的宮宴,陛下也曾見到了微臣,是不是?”他不死心問了一句。
“嗯,對,盧蕭大哥當時作為樂師入宮,我本想去找你的,可去到了行殿,看到你和那彈琴的女子在說話,就沒有打擾了。”李薇想起當時聽到他話語的內容,以及後來闖入視野的雷靜雅,暗自糟糕一聲,看了看盧蕭,果然見他臉色有異。
盧蕭怔然,“和雷家二小姐的談話,你都聽到了?”
李薇只能點點頭。
殿內靜默片刻,薇兒是因為聽了那些話才和他生疏了的吧。盧蕭找不到平穩的呼吸,急了,“薇兒,那些話只是為了搪塞而說,我並不是那般想的。我不曾把你當做入朝為官的跳板,絕不是,你要相信我。”
“盧大哥不用解釋,我本就該清楚的才是。當時聽了是沒有想得那麼明白。是有些生氣。可如今回頭想想,盧大哥你才智卓越,也有入朝為官之意,怎麼會想到要利用我一個無名無姓的女子呢。”
盧蕭移開視線,說到底,捫心自問,他確實也存在了利用她的心思。而她現在說是釋懷了,可當時卻因為這個誤會而讓兩人生分了。
然而現在,一切都遲了吧。薇兒如今喜歡攝政王,攝政王也必定喜歡着她。兩人情義甚篤。他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想到這。盧蕭覺得自己渾身泛着寒涼,入了骨子。從未想到,他只是顧影自憐片刻,她就距離他如此之遠了。
“微臣還有事。先告辭了。陛下也請早些休息。”
李薇看着盧蕭略微狼狽的身影。也知道自己終究是對他造成了傷害。情字傷人。她原本想着就此掠過曾經的心動,盧蕭不提,她也就選擇遺忘。
她作為一國之主。自知難得有情郎。但願以後能擇一人以終老,待歲月成長,年輪如發,白髮蒼蒼,她身側也只會伴隨着她最愛的男人。
月色蒼涼,她也想有個人陪在身邊,一步步跟着伴着,回到了長樂宮中也不曾離開她,一直到清晨醒來,也發覺還有人陪在身邊。
鐸能打着燈籠跟在她身後,“陛下小心腳下,夜露重,石板路滑。”
李薇應了一聲,踏步而去,宮燈通明,卻總是有夜風涼透。她每天都要如此一個人,靜靜地回到寢殿,也許還要過許久一人獨自回宮的日子。
只是她在踏入宮殿的一刻,發覺裏頭有個人在等着她。
“王爺,你怎麼在這?”她輕輕撲入他懷裏,突然見就鼻酸了。才想着孤孤單單一個人,突然最想念的人出現在眼前,她怎能不高興。
“別太激動,小心頭暈了。”他稍微推開了她,將她扶着,她卻能感受到那股來自他的緊張和雀躍,她抬起頭來,他微微笑了。
她不聽話,依舊埋頭,蹭了他的懷,“我現在就是想念暈眩。”
“今天可是高興了?大勝了西榷國一場。”他輕輕捻着她的頭髮,聞着她的發香,還有淡淡的葯香,意外的,有几絲酒味,“喝酒了?”
“嗯,才喝了兩杯,很淡的清酒。”
“和那位北戰公子談了什麼?”
“他想留在北辰一段時間,他想要找到瀛湖國失蹤的十八皇子,讓朕適當的時候給予方便。朕答應了,但他辦事必須得向朕報備。”
官千翊輕笑,“陛下如此又可藉機了解瀛湖國政務了。”
“他送上門來,朕不好意思拒之門外。”李薇邪邪笑了,“王爺你今晚是不走了吧,乖乖等着朕,朕還沒梳洗呢。”
“去吧,我在這呢。”
洗去疲憊,李薇換上了乾爽的睡衣,又跑了幾圈散去葯澡的味道,感覺好多了才進去房間,發覺王爺已經在旁側矮榻睡著了,當然,她進來了他也能感覺到。
李薇捂住心跳的異動,靠近矮榻,將他扯了起身,托到龍床上,兩人和衣而躺。有了經驗就是不一樣,李薇已經自動找好了最舒適的位置,窩在他臂彎中甜甜地眯着眼睛,心跳是有些加速,可她似乎蠻喜歡這樣的感覺,砰砰砰地像是醉心的那般,喝醉了酒一樣,若能這樣睡熟了,她也覺得是好的。
那個鎖心毒,好像也不是很厲害啊。
官千翊倒是有些納悶了:這丫頭如今靠得這麼近,難道不會頭暈了嗎?還是說見到本王已經習慣了,已經難以擾動她心中波瀾?
想到這一層,官千翊很想把她揪起來問清楚,可這樣會顯得他太過把她放心上。思略了片刻,不得法,他閉眼輕嘆,吻了吻她的額發。
“陛下身上的毒,本王有辦法解開。”
官千翊說完這一句,本以為她會驚喜地抬起頭來或者直接問他是什麼法子,沒想到懷裏的人動也不動,他稍微推開了她的腦袋,發覺她竟然睡著了。
“這麼容易就睡了?”不知是失望還是失落,官千翊心底有些不甘,再看她一眼,卻發覺她鼻子滲了些血絲,不由驚醒了。
官千翊冷靜半秒。下一刻直接衝到了殿外,見門外守着的人是碧嬤嬤,也不再避諱,“找崔越,馬上宣施太醫入宮!”
碧嬤嬤已經從獃滯中反應過來,轉身就了去。急匆匆腳步比不得她內心的憂慮。王爺方才似乎沒穿靴子吧?她入宮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王爺如此着急,看來是陛下犯病了,難道是因為毒發了?她曾經也擔心,王爺在陛下體內之毒未除去之際還如此頻繁與陛下接觸。會不會引發毒症。
攝政王若夜晚留在長樂宮。她碧嬤嬤都不敢放心睡去,都得找一兩個最信任的宮女和太監在旁側守着,一則為了隱瞞消息,二則若是兩位主子鬧出了什麼事。她也能第一個知道並處理掉。
施太醫把脈后仔細斟酌了片刻。灰白的眉頭皺了皺。
“陛下今天是否有接觸過什麼過激的氣味、吃食?”
碧嬤嬤道。“未曾有特殊吃食。都是按照太醫的吩咐,飲食清淡,忌大飲大食。同時避開所列十幾種刺激花草。”
“這就奇怪了。”施太醫搖搖頭,“陛下今日一切都還正常,與使臣說辯時也不會過分激動,為何卻會突然引發毒症致使沉睡?”
官千翊在一旁目光深沉,片刻后出了殿外,崔越崔成待命,隨後應了一聲,便去查今日陛下所有碰觸過的蛛絲馬跡。他也知道薇兒在百日表現得並不過分,即便有些徵兆,也不可能在夜間才突然引發了毒藥。
難道是在她與他分開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官千翊仔細過濾了一番,他方才讓崔越兩護衛查訪的就是曾經和北戰相處的過程,如此,還有一個就是,薇兒洗澡時也是可以讓人有機可乘的。
“碧嬤嬤,把今日伺候陛下的人都扣着。施太醫,請隨碧嬤嬤去看一下陛下今日用的藥物是否有異常。”
碧嬤嬤連忙帶路。
伺候李薇梳洗的共有八名宮女,此刻只到了七位,有些戰戰兢兢地跪在一側,不知道碧嬤嬤把她們集中起來是什麼意思。
“語兒丫頭呢?怎麼不見人?”碧嬤嬤沉聲問道。
和語兒一個房間的宮女低頭答道,“回嬤嬤,語兒還未曾回到屋裏。奴婢,也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這麼晚的時間,一個宮女還跑哪去了?碧嬤嬤疑心了,命人靜靜搜宮。不到片刻,護衛提着宮女回來了,說是在院子外發現的她。
“仔細交代清楚了,去了哪裏?”碧嬤嬤呵斥了一聲,很顯然那語兒也不是什麼膽大的宮女,撲通跪倒后,未說話淚水就流了滿面。
“嬤嬤,奴婢只是去,去——”
“去做什麼了!”
“陛下說想要一些花瓣當香料,奴婢就去看看還有什麼可以……”
官千翊直接讓人去了找到她的地方,是施太醫當下查到了宮女其實是去處理晚間陛下沐浴留下的藥渣,儘管宮女已經埋了不少,還是讓施太醫聞了幾分不同的味道。
“來人,將她押下去,本王親自審。”
其餘宮女看着語兒被帶走,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特別是與語兒一個屋裏頭的,心跳得幾乎要收不住,等到王爺把人帶走了,她才暈死在一旁。
碧嬤嬤訓誡了一番,回頭又僅僅守在陛下身邊,看着她額頭還燙着,給她抹了臉,靜靜在一旁守着。
宮裏頭那些不安分的人多的是,如今陛下是女子,往上爬的心思大概少了,也攀不到什麼好處;可另外一些身世凄苦的人弱點太多,被人抓了威脅個一二,就會做出不顧後果的事情來了。
那位叫語兒的宮女,平時乖巧體貼,竟不知何時被人利用收買了。也該是她這個嬤嬤做的不夠盡職,竟讓伺候陛下的人出了問題,這錯誤,犯的可大了。也不知道攝政王會如何處置她呢。
碧嬤嬤想了半夜沒想明白,這心思多了,一夜不曾合眼,第二日也就病了,不知是誰給送回了房間。
李薇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道,次日起時,已經快到了中午。很高興的是,她發覺王爺還在她身邊,並且還睡得有些迷糊。
“王爺,今天雖然不用早朝,可好像該起床了。”
官千翊應了一聲,看着她完全懵懂的模樣,忽而感覺心裏一暖,她若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娃,這樣懵懂的模樣是最好的,可惜,在她這個位置,很多事情必須知道,而且必須經手處理。
“看着我做什麼?”李薇捂着臉,以為自己頭髮散亂,形象不堪,隨後又埋入他懷裏,“王爺,今天——啊不對,”李薇突然起了身,一咕嚕跳下了床,拿起中衣自己穿,“今天不是還有一場騎射比試嗎,下午開始的吧,朕要親自去的呢!”
“陛下別急,時間足夠,賽事推遲至申時后了。”
“咦,為什麼?怎麼改了時間朕不知道呢?”李薇穿衣的動作一頓,“是西榷使臣決定的還是我們自己決定的?朕還沒答應呢!”她看重賽事不是因為看重輸贏,而是知道西榷國帶來的最重要一樣東西她還沒有拿到手。
官千翊親自起身,給她抱着龍袍,扣了她的中衣,仔細給她系好了,邊穿邊道,“陛下昨晚可睡得香了。可發生了很多事呢,陛下聽着可不要過於激動。陛下泡澡時被人下了其他藥材引發了毒症暈闕了,嚇傻了本王和你的碧嬤嬤。那犯事的宮女已讓本王處置了,可你的碧嬤嬤病了。”
李薇不曾想到一夜之間會發生這麼多事,冷靜點點頭,“碧嬤嬤大概是自責過度了,朕稍後去看看碧嬤嬤。”
“此事不急,倒是陛下這毒,由於被勾了酒的旭花挑了血氣,不能慢慢地泡葯澡等到七七四十九天後清除了,若不能儘快解除,恐怕以後會更危險。”他也大概知道幕後者究竟要做什麼了。
“可朕這毒,不是沒其他法子驅除了么?”
“本王找到了其他法子。”
“王爺尋到解藥了?”她抬眸,雙眼就這樣亮晶晶的闖入他心裏,那一塊躍動的地方,似乎比之更眷戀她的明眸笑臉。
“是陛下自己的福氣,引來貴人相助了。”
貴人?李薇想了一圈,沒發覺有什麼特別的貴人,抬眸看着他,長發披肩,未曾梳洗,卻卸去了往日的尊貴和冷漠,專註於給她拾掇這些凡衣腰帶,不由得暖心,雙手扣上他的脖子,“在朕心裏,王爺才是我的貴人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