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青玉簪子
秦玄昭能從秦府溜出來,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
蕊金比監控器都敬業,節假日從不休息,擺脫她,多不容易。正門被她堵死,還好房間有窗子。
秦玄昭是個斯文人,翻窗揭瓦這類的事,他從來沒試過。
這一次,為了出來見林檸溪,他也拼了。
從窗戶上翻下,手掌磨破了,他強忍着,沒顧的上包紮,就到林家來。
林檸溪瞧見秦玄昭的手有異樣,水綠的衣袖沾了點點的血跡,像冬日的梅花。
“你受傷了。”林檸溪拉起秦玄昭的手一看,果然是受傷了。
“怎麼這麼不小心。”林檸溪不忍他的手流血,伸手撕下一片衣襟,她甚至來不及去找布給他包紮,直接撕了自己的衣裳,拿着布條給秦玄昭把手包上,又對着他的手吹了口氣:“不疼了吧?每次我受傷,我娘都這樣給我吹吹。”
秦玄昭臉一紅。
媒婆們看不下去了。
這個林家女兒,什麼時候跟秦公子如此熟絡?大庭廣眾之下——真是有傷風化。
於是出了林家便去給秦夫人報信兒了。
一個說:“秦夫人,貴公子去了林家,正給林姑娘她賀小成年禮呢。”
一個說:“秦夫人,貴公子的手受傷了,林姑娘正給他包紮呢。”
本想拍個馬屁,不料把秦夫人拍惱了。
秦夫人呵斥道:“我們昭兒正在房裏用功讀書,你們敢這樣造謠?”
媒婆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異口同聲道:“秦夫人,我們不敢造謠,說的都是真的。”
“叫蕊金。”秦夫人吩咐。
婢女很快叫來了蕊金,秦夫人問她:“你一直在少爺身邊的,我問你,少爺可在房裏?”
蕊金點點頭:“少爺一直在房裏。”
“你們聽見了?”秦夫人瞪着幾個媒婆。
媒婆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不敢言語,掉頭就走。
這可真是大白天出了鬼了。
明明看到秦玄昭在林家。怎麼秦家人又信誓旦旦的說他在府里?
蕊金見幾個媒婆落荒而逃。忙獻媚道:“夫人請放心,我一直盯着少爺呢,少爺從未踏出房門一步,這幾個媒婆定然是胡亂揣測。想讓夫人賞些銀子也是有的。”
秦夫人起身往秦玄昭房裏去。
她雖信任蕊金。可媒婆的話又讓她起疑。
“把門打開。”她交待蕊金。
蕊金隔着門指了指房內模模糊糊的身影道:“夫人請看。少爺一直安安靜靜的呆在裏頭呢。”她用鑰匙將銅鎖打開,一打開門她就愣住了,房裏哪是秦玄昭。只是一個衣架,上頭掛着秦玄昭的衣裳。後窗開着,窗外桂花飄香,綿延起伏。
蕊金一個激靈:“夫人,少爺一定是翻窗逃走了。”
“蠢東西,盯個人都盯不住。”秦夫人朝窗外探頭,只聞桂花香,哪見秦玄昭的影子。
“奴婢這就去跟下人說,讓大夥分頭去找。”
“說你蠢,你還真蠢上了。”秦夫人捏了蕊金一把:“剛才那幾個媒婆是怎麼說的?少爺他在林家,你還上哪找去?”
“奴婢——奴婢不找了。”
“糊塗東西,沒聽說少爺受傷了嗎?快備車,我要去林家。”秦夫人有些着急了。
馬車一路往林家去。
簾外冷風嗚嗚的吹。
秦夫人靠着車簾,不由得嘆了口氣。
自家這個養尊處優聽話順從的兒子,什麼時候也學會翻窗戶了呢,以前總以為是何知微教壞了他,現下又多了一個林檸溪。
想到林檸溪那天真爛漫的模樣,秦夫人就有些生氣。
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姑娘,什麼時候開始,讓自家兒子這麼上心了?
“快些。”秦夫人催促車夫。
車夫緊了緊韁繩,想要加速,拉車的馬似乎有些疲倦,原地站着,不肯再向前走了
秦夫人挑着車簾問:“怎麼回事?”
“夫人,馬累了,得歇一歇。”
“秦伯母,你好啊。”笑容滿面的年輕人俯身跟秦夫人打招呼,他穿着紗粉袍子,腰系玫紅鑲玉帶子,腳上是一雙白靴,他騎在馬背上,那馬的鬃毛是油亮的,少年的臉也有銀子一般的光芒,他手拿韁繩,一手扶着馬車,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今日好巧,跟秦伯母碰上了,秦伯母這是要去哪裏啊?”
是何知微。
他可真會見縫插針。
秦家的馬車暫停一會兒,都能被他發現。
等個紅綠燈的功夫,都能遇見他兩三回吧。
秦夫人撫着手,抬頭看看何知微,這個穿紗粉袍子的少年,果然俊朗。秦夫人笑了:“原來是知微啊。你爹肯放你出來了?”
“早放我出來了。今日風輕雲淡,今日風朗氣清,得見秦伯母,真是緣分啊。”何知微繞着馬鞭道。
秦夫人冷哼了一聲,這毛臉小孩,才斷奶幾天呢,這麼油嘴滑舌,還敢調戲秦夫人這種有品階在身的婦女,秦夫人想着自己的兒子,火燒火燎的,也沒空跟何知微廢話,只是笑,並不理會他。
蕊金小聲提醒:“夫人,咱們還要去找少——”
蕊金不知怎麼回事,這一天,從早蠢到晚。
秦夫人斜眼瞧了蕊金一眼,蕊金便不敢吭聲了,秦夫人沖何知微笑了笑:“知微啊,伯母——還有事,不能陪你說話了,改日再聊吧,咱們走。”
“伯母,別急啊,再聊兩文錢的。”
“快走。”秦夫人瞪了車夫一眼。
車輛一甩鞭子,馬車飛馳而去。
“秦伯母——伯母——母——母——”何知微的聲音被風拉的很長。眼見秦家的馬車拐出巷子,往大道上去了,何知微正要回百葯堂去,轉念一想,怎麼覺得秦夫人着急忙慌的?她是一品夫人,一向不輕易出門的,她這是要去哪裏?難道是關於秦玄昭的?剛才模模糊糊好像聽到那個婢女說了什麼話,難道?
何知微騎馬追了上去。
車夫扭頭一瞧,趕緊加快速度。
何知微也加快了速度。
車夫停下來。
何知微也停下來。
車夫慢悠悠的,何知微也慢悠悠的。
車夫對秦夫人說道:“夫人。咱們被跟蹤了。是何家少爺。”
“他跟着咱們做什麼?真是哪都少不了他。”秦夫人掀着帘子一瞧,正好瞧見何知微,想着何知微身手敏捷,竄的比大尾巴猴兒還快。她們怎麼能甩掉他?秦夫人突然想到何伯仲跟趙花容。於是笑着招呼何知微上前:“伯母要去林家。你去不去?”
“去林家?好啊好啊。”何知微駕馬同行,走出二里多地,他問秦夫人:“去林家做什麼?”
“去參加林姑娘的小成年禮啊。你不知道嗎?”
“林檸溪的小成年禮?我不知道。”
“看來你娘沒告訴你啊。”秦夫人長嘆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你娘早就知道這事了,或許怕影響你的學業吧,所以沒跟你說。”
“我這學業影響不影響還有分別嗎?反正我也不是讀書的材料。走,去林家看看。”何知微得了消息以後,也顧不上秦夫人了,一拍馬屁股,白馬就竄出幾丈遠,他紗粉的袍子在風中劃出粉色的弧線,他很快消失於街角。
秦夫人望着何知微的背影笑了笑。
蕊金不解:“夫人何苦告訴他?何公子似乎很在意林姑娘,林姑娘的小成年禮,他去不成豈不是很懊惱?那樣才好呢。”
“蠢。”秦夫人拿手帕抹抹臉上的粉,交待蕊金:“你去何家報信兒,就說聽說何公子去林家了。”
“然後呢。”
“你撂下這些話就行了,別的,不用多說。”
蕊金點頭去了。
秦夫人的馬車往林家而去。
自然是何知微先到的林家。
雖不是批星戴月,卻也馬不停蹄。
林檸溪跟秦玄昭在桂花樹下說話。
桂花香氣濃郁,在樹下站一會兒,鵝黃的桂花就落到了林檸溪的頭髮上,眉眼上。
秦玄昭伸出手來,輕輕的替她拂去,一朵桂花粘在林檸溪的眼角,那種鵝黃的顏色,愈發襯的林檸溪膚色白嫩,氣質出挑。
秦玄昭有些愣神,他想幫她把鬢邊的桂花拂去,卻又不忍。
他的傷口還在疼。
林檸溪瞧着他的傷口,甚是內疚:“因為我——你的手已經受了幾次傷了。”
“沒事。”秦玄昭輕描淡寫,他抬起手,淡淡道:“不過是一點小傷罷了。”
二人面對面站在桂樹下。
紛紛揚揚的桂花將二人包裹。
這畫面,很是美好。
何知微拴好白馬,興緻勃勃的衝進來,恰巧看到這一幕,他看到林檸溪背對着他,他看到她的釵環發出或紅或白的光來,他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去,用雙手蒙住林檸溪的眼睛:“猜猜我是誰。”
“知微,你來了。”林檸溪開心起來。
本以為只有秦玄昭來,沒想到何知微也到了,真是意外之喜。
“不好玩,玄昭又作弊。”何知微撅着嘴。
秦玄昭顯的無辜:“知微,我怎麼作弊了?”
“都是你,告訴檸溪是我來了,不然她怎麼猜的到。”
秦玄昭笑着搖頭。
林檸溪點了點何知微的胸口:“我早說過了,只有你喜歡矇著我眼睛,讓我猜猜你是誰,我總會猜中的。”
“還是我們檸溪最聰明。”何知微拍拍胸脯,見秦玄昭笑望着二人,便挑了挑秦玄昭的下巴:“玄昭哥哥——你有點不厚道。”
“知微,這話從何說起?”
“今兒是檸溪的小成年禮,你提前跑來了,都不告訴我一聲。”
“我——”
“還好我跟檸溪心心相通,我不來,檸溪惦記着呢,是吧檸溪。”
林檸溪笑。
“今天是你的小成年禮,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禮物。”
“還有禮物收,好哎好哎。”林檸溪歡欣鼓舞,見秦玄昭尷尬的立在那兒,知道自己表現的太明顯了,讓他過意不去,忙掩飾了自己的欣喜:“其實,不過是小成年禮而已,不用送禮物的,真的不用送。”
“送你一支玉簪子。”何知微從衣袖裏掏出一支小巧玲瓏的青玉簪子來,青玉簪子是上好的和田玉製成,上頭雕刻着精緻的臘梅,何知微親手為林檸溪戴上,而後並肩跟林檸溪站在一起,他戴了青玉冠,林檸溪戴着青玉簪子,果然是一對璧人。倒顯的秦玄昭多餘了。
何知微問秦玄昭:“玄昭啊,你給看看,我跟檸溪佩戴的青玉如何?”
“很好。”秦玄昭眼睜睜的看着二人站在自己面前,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玄昭,今兒你不高興啊?”何知微問。
“高——興。”
“我也高興。”何知微咧嘴笑,他紗粉的袍子迎風輕擺,他的青玉冠那麼溫潤飽滿。
飯菜已備齊。
何知微挨着林檸溪坐下,把秦玄昭擠的遠遠的。
林氏陪着笑道:“你們能來,我們檸溪就很高興了,家裏飯菜單薄,你們不要嫌棄,想吃什麼,我再去做。”
何知微給林檸溪挑了個雞腿。見秦玄昭坐着不動,也給秦玄昭挑了一個:“玄昭哥哥,謝謝你來看我們檸溪。”
這話說的。
秦玄昭端坐着,靜默的看着何知微跟林檸溪。
林常錄隔着帘子,遠遠的聽着屋裏的動靜,聽到有人叫玄昭,他費力的咳嗽了兩聲,臉色蠟白:“是不是——是不是——秦?”
“是,是。”林氏忙去伺候着。
“讓他走,走,走——”林常錄的臉由白轉紅,胸口像塞了團棉花一樣,咳嗽起來都是軟綿綿的。
林常錄不知怎麼的,情緒就激動起來,平時躺那兒,**十來天不動一下,只當他又背過氣了,還得把手放他胸口探一探,看看心電圖是不是又成直線了。今兒是怎麼了,還攆人呢。
林氏試圖安慰他,卻安慰不下,林常錄喘的越來越厲害:“讓他走,走——”說著說著,氣就上不來,眼瞧着又要不行了,林氏不得已,只得叫秦玄昭到廊下,嘆了口氣道:“秦公子,真是對不住。”
“是我給伯母添麻煩了,我這就走。”
“秦——玄昭,你別走。”林檸溪追了出來,雖不明白她那便宜老爹唱的是哪一出,可攆走秦玄昭,她於心不忍。
林母卻道:“檸溪,你爹他——還是先請秦公子回去吧。”
“怎麼,要攆我兒走嗎?”秦夫人搖着手帕,由蕊金攙扶着,緩緩的進了林家小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