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形影不離
?裴讓聞聲暗道不好,就要上前護住她。
但她這次並沒有栽下來,而是條件反射的抱緊樹榦,藉以穩住身體。
與此同時,一隻通體烏黑,羽毛閃着紫藍色金屬光澤,身長約有成人一臂的大鳥從她眼前掠過。
她驚嘆:“那是什麼,烏鴉?好大一隻!”
“啞——”已經飛出去老遠的黑鳥似乎微微偏了偏腦袋。
衛戧低頭看向裴讓:“喂,你覺不覺得,它好像轉頭看我來着?”
裴讓抬頭看看手腳並用纏抱在樹榦上,像只穿着衣服的猴子一樣的衛戧,低下頭去,抿嘴一笑。
見他如此,衛戧突然向上攀爬,爬到距裴讓兩人高的位置,接着腳下一蹬樹榦,借力一個後空翻,身體翻轉一周后,雙手抓住下方的一根枝椏,整個人吊在半空中,身體前後盪了幾下,最後一鬆手,穩穩的落在裴讓對面的樹杈上。
臉色蒼白的裴讓鬆了口氣,知道她是故意嚇他,他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低聲咳了咳,然後正色道:“剛才那隻應該是王十一郎養的渡鴉,名叫渡引,十分通人性,聽說是魁母送給他的,如果傳言屬實,這隻渡鴉肯定非比尋常。”
魁母?那位能力更在許真君之上的世外高人?衛戧轉頭去找那隻渡鴉,發現它已經停在王瑄車頂,正在用嘴梳理自己的羽毛。
衛戧從前聽說過,王瑄養着一隻會說話的大鳥,他們一人一鳥形影不離,但她並不清楚那鳥的來歷,真要是魁母送的,那它究竟是什麼的幹活?
不過她現在關注的重點是珠璣,對於不相干的人和物,再多疑問,擱腦袋裏打個轉兒,回頭就忘了。
之前說是來看珠璣,其實主要還是為了甩開梁逐,策反裴讓,現在目的達成,對於她十分熟悉的珠璣,看一眼便足夠。
衛戧和裴讓回到隊尾,他們只有兩輛牛車,前車坐人,後車載物。
這時車隊已經啟程,衛戧直接鑽進後面帶蓬牛車,翻箱倒櫃,扒出自己的錢口袋,捧起來掂一掂,表情垮下去——住在山裏,有吃有喝,哪會想到錢的重要。
放下錢口袋,又掀開一邊的箱蓋,倒騰出上面的衣服,露出下面的酒罈子,這可是她從師父的酒窖里偷偷搬出來的陳釀,堪稱極品,抱在懷裏想半天,實在有點捨不得……於是她對自己說:好鋼用在刀刃上,好酒用在鴻門宴上!
接着就把酒罈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又把衣服一件件疊好遮住酒罈,蓋上箱蓋,鑽出車篷,蹲在車夫旁邊朝後面裴讓招手:“哥哥!”
裴讓驅馬上前:“嗯?”
“你身上有錢不?”
裴讓默不作聲的從腰間解下一隻鼓鼓囊囊的口袋,揚手一拋。
衛戧抬手輕鬆接住,掂了掂,分量很重,她微微一笑,轉身鑽回車裏,抽開袋口,將裏面的東西稀里嘩啦全倒在箱蓋上,定睛一看,差點背過氣去——裴讓那傢伙,居然在錢口袋裏裝了這麼多光滑圓潤的小石頭!
衛戧耐着性子蹲那一枚一枚的往外挑,最後一共撿出六十六枚五銖錢,還沒她富有呢!
雙手捧着這六十六枚五銖錢,喃喃:“嗯,是個好兆頭。”但隨即哭喪了臉:“我們哥倆的加起來也不好乾什麼呀!”沮喪的把箱蓋上的五銖錢和石頭重新裝回去,掏出芽珈繪的那幅地圖認真觀看,這一路上有不少城池,但更多的還是層巒疊嶂的群山,抬手拍頭,笑道:“有了!”
將裴讓的錢口袋丟還給他,順道咕噥一句:“裝那麼多石頭,你也不嫌累?”
裴讓呆了呆,擎着錢口袋不答反問:“你難道不覺得它們很好看?”
衛戧回了裴讓一個皮笑肉不笑,接着轉頭看向他旁邊的衛勇,笑得那叫一個黃鼠狼:“勇伯——勇伯伯!”
見她這樣,衛勇差點從馬背上栽下來,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后,微微攥拳遮嘴,咳了咳:“少主有何吩咐?”
衛戧一手背到身後捶腰,一手擱在身前捏腿:“這牛車坐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勇伯伯,把你馬借我騎騎吧!”
這是司馬潤贊助的千里馬,骨子裏透着難馴的野性,可不是小丫頭能輕易駕馭的,所以衛勇想也不想:“不借。”
衛戧似乎笑容不變,聲音也還保持着輕輕柔柔:“你再說一遍!”
但衛勇卻生出一股莫名的壓迫感,他咽了口口水,抬手擦擦腦門上的汗珠子,囁嚅:“這馬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衛戧微微歪着腦袋,看上去一臉的天真無邪:“它會善待我的。”
半個時辰后,衛戧身背箭囊,手持彎弓,策馬穿行在林間,後面跟着裴讓和梁逐。
裴讓馬背上掛着山雞和野兔若干只,追得有點吃力。
而梁逐不但兩手空空,還在她身後絮絮叨叨:“我說少主,玩夠了就回去吧,這深山老林的不知道都有些什麼,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衛戧不理他,逕自跑得歡,轉過幾道彎,終於給她發現一頭大傢伙,只見它站在草叢中,齜着獠牙,聳着鬃毛,看上去十分兇猛。
“野豬!”緊追過來的梁逐一聲驚呼,驅馬來到衛戧身側,目光鎖住那頭野豬,沉聲道:“少主你靠後,這不是哄着你玩的兔子、山雞,你不是它對手……”
不等梁逐將話說完,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朝着那頭野豬飛過去,野豬吃痛哀嚎,但因皮糙肉厚,並沒有立刻倒下,反倒迎着衛戧奔過來。
梁逐大聲疾呼:“少主,快跑!”
衛戧一聲冷笑,搭弓上箭,接二連三又是幾箭,箭箭命中要害,野豬的速度明顯慢下來,但還是沒倒,衛戧把弓丟在一邊,反手抽|出梁逐腰間佩刀:“借刀一用。”縱身下馬,飛起一腳踹倒搖搖欲墜的野豬。
野豬掙扎着要起來,衛戧上前兩步,抬腳踩住它,手起刀落,刀尖沒入野豬頸側,順勢往旁邊一壓,貌似不費吹灰之力就切斷了它的咽喉:“給你個痛快!”
野豬蹬蹬腿,很快不動了,衛戧抬腳踢踢,確定它沒有反應,這才笑道:“總算不虛此行。”
目瞪口呆的梁逐老半天才反應過來,翻身下馬走過來:“這是頭經驗不足的小豬吧?這麼容易就被幹掉了。”
衛戧不應聲,將帶血的刀遞給梁逐,轉身去撿自己的弓。
碰了個釘子的梁逐還在繼續:“你真的是個小姑么,我可沒見過哪個十三歲的小姑像你這樣心狠手辣,殺起生來,眼皮都不眨一下……”
沉默的走在前面的衛戧再次拉弓上箭,接着轉身,突然發射,那支羽箭朝梁逐飛過來。
梁逐條件反射的閃身躲避,那支羽箭削斷他鬢角散下來的一縷頭髮,擦着他耳根飛過去,最後牢牢釘進他身後不遠處的樹榦。
側着身子的梁逐挑眉:“喂?”感覺臉頰火辣辣的,抬手一抹,果真出血了,他嘴角抽|抽:“你來真格的?”
衛戧歪頭笑道:“抱歉抱歉,手滑了。”
裴讓的普通馬遠不及衛戧和梁逐千里馬的體力和耐力好,又馱了那麼多獵物,等衛戧放倒野豬他才追上來,看到眼前這一幕,錯愕道:“這?”
衛戧挑起下巴:“今天的晚餐。”
隨後衛戧讓梁逐拿野兔和山雞去附近城池換幾壇好酒回來,而她和裴讓則把野豬帶到最近一處依山傍水的空曠草地,按衛戧計算,這處空地距離車隊宿營地應該不會太遠。
梁逐換酒回來,衛戧又遣他去給衛勇送口信,交待衛勇去找李氏主事接洽——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準備打着李氏的旗號。
等她點上火烤上豬,李家主事也到了,聽她說要借李家的名義廣結良緣,李家主事欣然同意。
豬熟了,衛戧割下兩塊好肉,拜託裴讓將肉給姨婆和芽珈送去,而她則留在原地呼朋引伴。
李家主事領來十來個侍從,外加新近結交的七八個遊俠,梁逐也喊來四五個說得上話的隊友,這天晚上他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玩得很高興。
第二天有李氏的加入,打獵的人手增加,時間也寬裕,衛戧輕鬆多了。
傍晚脫離車隊,找個清幽的地方,匯聚遊俠和過路客商,他們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四五天,他們這個團體就聚起了將近二百人,
衛戧為人豪爽,處事有大家風範,很快和遊俠散客打成一片,在她極具技巧的引導下,佐酒的話題幾乎全部圍繞在“王瑄究竟有錢到什麼程度?”、“珠璣的美貌是何等的驚心動魄!”。
轉眼到了十五,衛戧算了算,與裴讓道:“差不多了。”特意從那箱子裏搬出一壇酒抱在懷裏:“今夜不醉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