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對了,你方才手上那衣衫,我瞧着比邊上大嫂們做得格外精緻些,可是要特特做給誰?”

明瑜話問完了,卻細細留心她神色。(請記住我們網址果然見她臉色微變,心中已是大概有數了。

杜若秋比明瑜大了整六,只不知為何,站這不過十歲阮家大姑娘面前,總覺得她便似比自己還要老到,一雙眼雖也溫溫潤潤,卻透出了絲說不出味道,竟不敢與她對視,低了頭訥訥說不出話來。

阮家雖不像官道上人家那樣有諸多規矩,家主對下人也一向寬待,只私相授受事卻也不容許。方才那件衣衫,明瑜雖只隨手撩了下,只也瞧了出來那樣式,必定是做給年輕男子穿,這杜若秋家中又不曾聽說有兄弟。

“你爹我家從珍館編書,可是做給你爹吧?”

明瑜又道。

杜若秋正有些慌張,被這話點醒,忙不迭點頭。

明瑜笑了下,見她立着臉微微發紅,知道時候也差不多了,便道:“你爹送了你進我家,我娘又留下你。你若是聰明,想必也知道個中緣由了吧?這可真當是美事呢,多少人眼巴巴地盼都盼不來。”

杜若秋剛剛臉上起了紅暈一下退散了去,臉色有些發白,眼睛直直地盯着明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曉得你自個是什麼心思……”明瑜作未見,笑着又似隨口道。

“我娘生病,家中值錢都變賣了抓藥。待她過世,我爹變賣了家中兩間草屋才把她下葬,還欠了債。親眷避之不及,若不是阮老爺收容了我父女二人,我如今不定流落到哪裏去了。太太如今看得起我,那就是抬舉我了,我哪裏還會有什麼自個心思。”

杜若秋兩隻手攥得緊緊,半晌才這般低聲說道。

“我那裏正好還缺個人,你針線好,要是把你要了過來到我那裏去,你去不去?”

明瑜閑閑說道。(她已瞧出來幾分了,這杜若秋十之七八已是有意中之人,所以並無飛上高枝念頭。其實便是她存了想做自己父親妾室心思,明瑜也定會想法子不讓事成。如此則好了,兩相歡喜。果然那杜若秋聞言,眼睛一亮,猛地抬頭看着明瑜,嘴巴略微張了下,神色間微微帶出了喜色。她若是被阮家大姑娘看中,到她園子裏去了,哪裏會有把女兒身邊丫頭要過來當父親妾室理?

“你要是不願,那就算了……”

明瑜站了起來,拂了下裙角,作勢欲走。

“我願意,願意。”杜若秋急忙扯住她衣角,已是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姑娘恩德,我做牛做馬也一定回報。”

明瑜這才笑着叫她起來,點頭道:“你放心,到了我那裏,以後我自會替你做主。”

她兩個這裏說話,正此時江氏從隨禧園裏問了老太太安,被容媽媽送了出來。

江氏見容媽媽擠眉弄眼,知道她有話要說,出了園子門叫谷香幾個停下,自己和容媽媽又走了幾步,容媽媽回頭,見左右並無隨禧園裏丫頭了,這才壓低聲道:“太太,好叫你曉得。昨日老太太叫了她跟前冬梅過去,兩人關屋裏。我門外仔細聽了下,隱約彷彿聽見提到了老爺,又什麼‘好生伺候’,冬梅那蹄子出來時,我瞧她滿臉都飛了桃花。”

江氏心裏一個咯噔,曉得老太太身子剛好了些,便終是熬不住要往自己屋裏塞人了,壓住心煩意亂,嗯了一聲,隨手褪下個腕上纏金絲鐲子遞過去,容媽媽推拒了幾下,便接了過來,千恩萬謝地笑眯眯去了。

江氏一路揣着心思回了自己屋子,卻聽雪南說大姑娘過來有片刻了。收拾好心情,抬頭見明瑜已是掀了帘子迎了出來。江氏牽住她手一同進去,問了幾句話,明瑜便道:“娘,女兒過來是想要個人到我那裏去。”

江氏笑道:“你看中誰?”

“便是那繡房裏杜若秋,”明瑜話說完,見江氏果然一怔,裝作沒見到,繼續道,“娘平日不是叫我要多習女紅嗎,我聽說杜若秋娘從前是外面綉坊里一等一好手,只是後來眼睛壞了,這才沒了生計。我今日見了,她針法不比從前娘請來教習娘子差,女兒心中很是喜歡,這才想把她要了過來,往後帶我園子裏一班子丫頭們。”

江氏猶豫了下,半晌說不出話來。若是尋常人,十個她也應了。只是這杜若秋卻是她看了許久方相中,這節骨眼上,若是被女兒要去了……

“娘莫非也看中了她?娘就莫和女兒爭了,讓給女兒就是。”

明瑜裝作不曉得,扯住江氏手,扭了下身子撒嬌,連自己都覺着有些惡寒。

江氏沉吟了下,心中突然另外有了個計較,笑道:“也好。哪有爹娘跟女兒爭道理。你既看中了她,那也是她造化,叫她往後到你院子裏就是。”

明瑜本以為還要再費些口舌,沒想到江氏這麼痛就應了,倒也是意外,當下謝過了。起身要走時,又忍不住伸手圈住江氏腰身,仰頭笑道:“娘,我那夢一定靈驗,弟弟如今不定就已經娘肚子裏了呢。”

江氏心中雖被方才那消息弄得有些愁煩,只見女兒這般貼心,也是感動,撫了下她額發笑了起來,“好,好,娘就信你吉利夢。”

阮洪天這日外應酬回來,比平日要早了些,還只是戌時中。江氏聞見他一身酒氣,推去沐浴。待衣后,一抬眼見妻子鴉鬢黛眉,櫻唇微點,燈火下照得嬌媚動人,借了酒意順手一攬,便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往床榻上去。

若是平時這個時辰,江氏必定會嫌早,要推三阻四,今日卻不似往常,只不過略微嗔了句便順了他。

她早幾年有一回隨了阮洪天外出停留之時,看到個庵,便順腳進去捐了香火許願求子。裏面姑子偷偷給了個秘方,江氏回來研讀,才發現竟是關於女子玄圃之處保養之法,教得都是些叫皮膚悅澤、姿如處子秘方。江氏初時大窘,本是想悄悄銷毀了,只女人家終究是敵不過好奇之心,偷偷照着習補,幾年下來,倒也確實覺着有些效用。如今襯着張雨潤桃花面與那柔若無骨身,加上又刻意迎合,阮洪天只覺蝕骨,一番折騰,待興靜了下來,卻覺肩膀一陣涼意,低頭看去,這才見她竟靠着自己默默垂淚,急忙翻身抱住了問緣由。江氏起先不說,見他問得有些發狠了,這才悶悶道:“娘雖還沒提,只我也瞧出來了,她大約想把她身邊伺候了多年冬梅開了臉給你做妾,好開枝散葉。我自然沒話說,只是一想到往後你也會這般抱別女子,我心裏就難過……”

話說著,又是一串眼淚滾了下來,襯着方才濃情過後臉頰上未消紅暈,別樣一番凄楚動人。

阮洪天這才曉得她是吃了飛醋,心中又是疼惜,又有些微微得意,急忙伸手擦了下她淚,又把她抱緊了些,這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前次不是對你說過么,等過段時日我得了空,就帶你出去拜佛。離了這裏,你心裏鬆了,不定就有了呢。那個冬梅伺候了娘多年,娘少了她也必定不慣。娘不提則已,她若是提了,你不必說話,我自會回了去。”

江氏心中舒坦了些,只是想到自己若真命中無子,如今還好,再過些年,別說丈夫會不會還這麼想,就算自己這關也是過不去,壓下心中難過,微嘆口氣,這才道:“從珍館裏杜秀才家女兒,你可知道?”

“哪個?”

“從前你家,我打發過往你書房裏送茶點,去過了幾次那個丫頭。”

江氏見阮洪天費解,便提了下。

阮洪天略想了下,這才道:“仿似有些印象,走路眼睛看着地。”

江氏依偎着他,慢慢道:“我本來是看中了她。人長得清俊不說,性子也嫻靜,又識文斷字。前些天本來想跟你提,只是被娘事給耽誤了。不想今日瑜丫頭卻跟我說看中了她,要了過去。女兒難得開口要什麼,我也不好拂了她意思。只是你這裏卻又耽誤了。雖說只是個妾,只人才樣貌也是要過得去才不算委屈了你,你若等得,我再慢慢物色了。”

阮洪天笑了起來:“不過是個丫頭,阿瑜看中了,給她就是,跟我說這麼多做什麼。當年我慕你名,跟了我爹去你家三次求親,我記着當時還另有個官面人家也同求。我允了往後絕不再另納妾,你這才委委屈屈地上了我家花轎。我雖是個滿身銅臭,只說出話也還能壓秤。若要我說,你也別整日裏琢磨這些沒用,無端加重心思,早些把心放寬了才是。”

江氏心中這才定了下來,曉得只要自己能得個兒子,丈夫這裏十之是不會生變了。男人家都這麼說了,她若再做出那小性樣,只怕反倒要生出不,便嗯了一聲,舒臂抱住了他頸項,錦帳里一片喁喁細語,柔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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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鬢鳳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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