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白衣飄飄的年代
廈門曾厝垵,2012年4月14日。
一句“跟我走”,像極了愛情電影裏的對白,喚起出走的渴望。於是洛可可跟着卓遠走了,在13日晚上十一點五十分降落在高崎機場。
沒有託運的行李,兩人一身輕鬆地走出了機場。洛可可回頭望一眼機場大廳,對這場猶如私奔的出行還有一種“在做夢”的不真實感,卓遠的手及時伸了過來,攬住她的肩膀帶入懷中,她的鼻子撞到他的胸膛,唔,有真實感了!
不止她以為自己在做夢,卓遠同樣感覺不真實。她的座位在他旁邊,明明伸手就能觸摸到溫暖細膩的皮膚,他卻疑神疑鬼有人設計作弄自己,就像《inception》的情節那樣,一切皆是夢境。
其實她沒有失業,她也沒有被男人騙,他更沒有頭腦發熱對她說“跟我走”……擁抱如此真實,即使夢境也值得奮不顧身一次。卓遠深深嘆一口氣,繞了這麼遠的路,兜了一個大圈子,他還是逃不開。
心急的黑車司機管不了此時出聲是否大煞風景,徑直湊過來兜攬生意詢問他們要去哪裏。洛可可尷尬地推開卓遠,同時把問題留給他回答,她對廈門的認知僅限於地理名詞。
“曾厝垵,多少錢?”卓遠說得地名,洛可可果然聽不懂。她默默地想:交給他處理是明智的。不過,難道不是去鼓浪嶼嗎?
一番討價還價,卓遠和洛可可坐上了出租車,一路駛向曾厝垵。半夜的廈門略略有些涼意,司機又開着車窗讓他們享受海風,洛可可不由偎緊卓遠,靠他的體溫取暖。
軟玉溫香在懷,卓遠自然不提關窗之事,洛可可似乎也沒想到。
她心裏堆着很多話,和葉鴻偉有關的是一座小山,和霍梓喬有關的是另一座小山,和卓遠有關的則是一座大山。未來如同車燈照不到的角落,在沉沉夜色里完全看不清,洛可可不忍打破這一刻的溫馨,強咽下各種忐忑,就跟着他到世界的盡頭吧。
午夜的曾厝垵,安靜得能聽見海浪的聲音。下車后卓遠才神秘兮兮地告訴洛可可為何第一站選擇這個名字特別的小漁村,他說:“上次來廈門我就住在曾厝垵,過了好幾天輕鬆悠閑的慢生活。告別時我對自己承諾,以後一定會再來,帶着喜歡的人。”
她很高興自己是他“喜歡的人”,嘴巴一咧,一個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卓遠看了一眼洛可可,被她的好情緒感染了,沒心沒肺地嘲笑她不夠矜持,“大姐,你真單純,現在連小學生都知道男人的話不可信。”他不小心揭了她的傷疤,自己還渾然不覺。或許潛意識裏,卓遠從不認為徐澤凱、葉鴻偉之流配得上洛可可,壓根沒把他們當成她的男人看待。
“唔,確實。”洛可可點了點頭,她就是太容易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語,還接連被兩個男人騙得團團轉。“你不一樣,因為你懶得騙我。”她肯定地說道,笑容更燦爛。
這時候不吻她,更待何時?心動不如行動,卓遠立刻低下頭,就在他即將捕獲她的嘴唇時,洛可可避開了。
她還沒想好如何定義此次出行,簡單的一次放縱,還是正式開始的一段感情?如果是前者,會不會顯得自己太輕浮,畢竟她和前任分手尚不足半個月;如果是後者,同樣顯得過於快速並好像是蓄謀已久,另外,她和卓遠之間存在的分歧至今沒有解決之道,一句“喜歡”解決不了問題。再說,要是能夠解決,洛可可心酸地想,自個兒也不至於連續失戀兩回。
洛可可告誡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轍,跌倒一次當買個教訓,跌倒兩次還能怪罪運氣不好,跌倒第三次則證明智商確實有問題。
她的拒絕明白無誤傳遞給卓遠,他的心疼痛起來。回想浩瀚沙漠裏的親吻,那時的她臉上沒有這麼多不安,如今卻像驚弓之鳥,對未來喪失了信心。
她跟着他離開上海,但她的心依舊被曾經的傷害禁錮着,他必須慢慢來。
他若無其事牽起她的手,故意不用戀人最愛的十指緊扣式,只是將她的手指整個包入自己掌心。溫暖、安全,他想讓洛可可知道自己是她可以依賴的人,是去年9月他再一次見到這個女人之後就一直想成為的那種人。
洛可可鬆了口氣,說實話她並沒想好萬一他用強自己該如何應付,總不見得掄起拳頭揍他一頓?幸好卓遠識趣,化解了彼此間的尷尬。
神經一放鬆,疲倦便像潮水一樣席捲全身,洛可可張嘴打了個哈欠,問他:“呃,我們住哪裏?”
說走就走的旅行根本沒有計劃,卓遠也不知道哪家客棧還有空房。“去上次我住得那家客棧看看有沒有床位,明天我們有得是時間慢慢找。”他的建議得到她的響應,洛可可迫切需要即刻躺下使腦袋和身體得到充分的休息,這樣她才有力氣仔細想想將來怎麼辦。
卓遠住過的夢旅人音樂客棧位於半山腰,算得上曾厝垵地勢最高風景最遼闊的客棧。按照卓遠的描述,每天晚上會有不同風格的音樂人在客棧酒吧表演,堪稱音樂愛好者的天堂。可眼下她又累又餓,一旦明白要爬山才能到達,大腦里掌管“理智”的那部分立即運作起來,分析判斷半夜三更爬山鍛煉身體是否值得。反觀卓遠,摩拳擦掌準備一鼓作氣攻上半山的架勢,她咽下了反對的話語。
4月14日傍晚,洛可可站在著名的木棧橋上欣賞落日時分的海面。她穿着新買得一條白色長裙,戴着草帽,青春甜美的模樣彷彿隔壁廈門大學還沒畢業的女學生。海水在夕陽照耀下呈現出燦爛的金紅色,洛可可一生從未見過如此鮮艷明亮的色彩,也從未有男生背她上山、讓她坐在單車後座帶着她追風前行。
她總算把一些“第一次”留給了卓遠。
洛可可屬於不會騎單車的少數派,知道這一事實后卓遠張大的嘴巴絕對能吞下一枚完整的雞蛋,他一臉不可思議狀,“毒舌”再度出擊:“我說大姐,騎自行車是學生時代必備的基本技能好不好!你是不是小腦不夠發達,所以學不會啊?”
她沒好氣瞪了他一眼,撩起裙擺向他展示膝蓋處的傷疤。疤痕的顏色很淡,應是陳年舊傷。“這得歸功於你堂姐,卓大小姐信誓旦旦保證會把我安全得帶到教室,我信她的結果就是摔了個臉着地,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敢碰自行車了,沒膽量坐別人的車,更沒膽量學。”
她的“血淚”往事引得卓遠無限同情,“看來,我得代替我姐消除你的心理陰影。”握拳擊掌,他開開心心地宣佈:“我帶你,就這麼定了。”
啊?洛可可愕然,她的本意是打消他騎行環島路的念頭。吹着海風步行多好,幹嘛非要累死累活騎車呢?再想到當年摔得鮮血淋漓的慘狀,簡直有“立刻回家”的想法了。她正打算拒絕,卓遠拍着胸脯給她打保票。“你放心,我的車技絕對能保證你的安全。”
既來之,則安之。大不了就是再摔一次,又不是沒摔過!洛可可自我激勵,勇敢地坐上了卓遠的後車座。
“小遠,我抓哪裏比較安全?”她不知道該如何安置雙手,總覺得要抓住一樣東西才能安心。
卓遠回過頭,衝著她笑了笑,白白的牙齒閃亮得能去拍廣告。他在陽光下神采飛揚,看起來異常年輕,猶如每個女孩都夢想會遇見的翩翩少年。“抱着我。”他簡單地指示,用力一踩踏板,單車輪開始滾動向前進。
洛可可一聲尖叫,連忙伸直手臂環上他的腰,緊緊抱住了他。
藍天、白雲、海岸線、單車前後座的我和你……洛可可的臉貼上卓遠的後背,掉下的眼淚被海風吹散。她最美好的青春時光里沒有他,缺失的那片拼圖卻原來始終在他手裏。今天,仿似青春尚未遠離,重新回到白衣飄飄的歲月,可以肆無忌憚相愛的年紀。
現實?不重要!未來?不重要!結果?更無關緊要!感性那一面終於戰勝了理性,洛可可只想和這個男人好好愛一次。
木棧橋延伸到海面上方,底下的海水一波又一波拍打着礁石,飛濺的浪花爭先恐後撲上棧橋,留下蜿蜒的白色泡沫。停好單車的卓遠也走上了木棧橋,穿白裙的女人站在盡頭,遙遠如天涯。
他忽然停下腳步,着迷地望着前方。夕陽將她的輪廓勾勒成完美的剪影,隨風舞動的長裙又為她增添一份“我欲乘風歸去”的空靈。聽到動靜,洛可可半轉過身,落日擦着她的鼻尖向海平線下墜,宛若她擁抱着太陽親吻。卓遠從不覺得洛可可屬於美女級別,但這一刻,她的美驚心動魄,他相信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記此刻所見。
卓遠走到洛可可身旁,一同看着太陽沉下海面。那一天他獨自在日照的海邊等待日出,寂寞如海水一般將他吞沒,他開始覺得人生這條路,的確需要有另一個人陪伴着笑看風雲才算完美。
“世界那麼大,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卓遠眺望着遠方,語氣前所未有的確定。
她抬起頭,最後的餘輝落在他的臉上,金紅色的,有如點亮的希望和燃燒起來的熱情。年輕十歲,她不會愛上這樣的少年,而他也不可能喜歡她。時間,真是一個奇妙的詞彙,擁有化腐朽為神奇的魔力。
洛可可的手攀上卓遠的肩膀,她踮起腳尖,像所有情竇初開的女孩那樣親吻自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