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打場頭

第23章 打場頭

馮玉姜這麼身子朝後,整個人仰面摔倒在地上,不動胎氣是不可能的。

她漸漸地覺着肚子疼,身上冒虛汗,自己抱着肚子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卻爬不起來了。

她掃一眼那老王,他捂着流血的頭,正坐在地上。二丫一石頭砸過去,破是破了,要砸暈他這麼大個人還真不太可能。他看見事情鬧大了,馮玉姜只怕要出事,自己也嚇虛了,索性抱着頭裝死。

誣人小偷小摸是一回事,害人子孫後代是另一回事。誣人偷點麥子也就是個糾紛,害人子孫那就是血仇了。

不論哪個男人,他就是再不拿自家女人當回事兒,碰上這事也得跟你拚命,單就從面子上也過不去呀,何況還是身強力壯脾氣惡的鐘繼鵬!

老王這下子覺得這事鬧大了。他開始只是怕馮玉姜去生產隊告狀,跟謝老三家的一合計,就設了個套子想拿捏馮玉姜,抓她個把柄,尋思馮玉姜要是害怕服軟求了饒,便不敢再說出去今晚的事。要是馮玉姜真的跟他們硬對上,他是場頭佔着上風,馮玉姜一時也說不清白,生產隊也不好怎麼著他。

老王心裏便暗暗打定了注意,一定要咬死口,就說是馮玉姜偷麥子叫他當場逮住,她自己緊張不小心絆倒的。

二丫見馮玉姜樣子十分難受,到底人小,便嚇得慌神了。馮玉姜起不來,乾脆靠着二丫的胳膊慢慢躺平,自己心裏叮囑自己不要亂動彈,叫二丫:

“趕緊去找人來。”

二丫想要跑去喊人,可又不放心扔下馮玉姜,急得哭了起來,放開了喉嚨沖村裡大聲喊人。這裏已經緊挨着村頭,大晚上的四周安靜,二丫的喊聲很快就驚動了人。

馮玉姜被抬進村裏的衛生室時,鍾繼鵬已經接到消息趕到了。他一手推開圍着馮玉姜的幾個女人,鐵青着臉,問了一句:

“你怎麼樣?”

馮玉姜說:“不知道。肚子疼。”

那時候各村裡衛生室是有的,並沒有什麼正兒八經的醫生,也就是找個有些子文化的人,到上頭培訓一陣子,回到村裡來當赤腳醫生,所謂的“赤腳”,大概就是一邊給人看病,一邊赤腳下田干農活的意思。這樣的赤腳醫生,只是看個小病小災,但凡遇上要緊的病情,自己就先慌了。

赤腳醫生給馮玉姜把了脈,也沒有什麼好的法子。村裏的小衛生室,也就是治個頭疼腦熱,幾樣子最常用的葯。遇上這樣的情況,他就算懂也沒有可用的葯啊!

赤腳醫生也是本村人,按村裡輩分低了鍾繼鵬一輩。他抬起頭,跟鍾繼鵬說:

“四叔,我看這恐怕要滑胎,幸虧四嬸子自己懂一些,跌倒了就躺下沒亂動,現在先讓她這樣躺着,你還是想法子送去鄉里醫院吧!”

聽了這話,立刻就有村民張羅着走出去,到生產隊牽驢套車。

鍾繼鵬又問:“怎麼澆個園,澆出了事來了?”

馮玉姜微眯着眼還沒開口,旁邊二丫吧啦吧啦就跟鍾繼鵬一五一十都說了。一個村子就那麼大,誰還不知道誰的底細?在場的人一聽,心裏也就差不多明白誰是誰非。

鍾傳軍這時候跟山子一起趕到了衛生室,鍾繼鵬掃了一眼侄子和兒子,吩咐道:“傳軍,你領着山子,把你嬸子看好。”說完,一轉身就出了衛生室的門。旁邊的人尋思他這是要去出氣,便紛紛想要攔住他,奈何這鐘繼鵬身高力壯,幾下子扒拉開眾人,瞪着兩隻惡狠狠的眼珠子就朝麥場上去了。

再說老王,見眾人七手八腳抬走了馮玉姜,自己頭上流了幾滴子血,也不好湊熱鬧去衛生室包紮,到底還是做賊心虛,只好繼續裝死在原地坐着沒動。旁邊也有好事者在跟他扒拉這事,老王有一句沒一句地應付着。這時候,鍾繼鵬氣勢洶洶地就來了。

鍾繼鵬遠遠地看到幾個人影,判斷有那老王。他直奔着過去,順手從草垛上抽出一把草叉,掄起來奔老王劈頭蓋臉就抽了過去,周圍幾個說話的人嚇得趕緊躲開。

這一叉過去,罩頭抽在老王身上,老王哎呀一聲,知道要遭了,顧不上再裝死,爬起來就跑。鍾繼鵬使足了勁,緊趕着又補上一草叉,這一叉,直接把老王抽得趴倒在地上,不裝死也爬不起來了。

那時候,草叉都是木叉多,長長的杠子,前頭分成三股。老莊戶不喜歡用鐵的草叉,沉,不服使。鍾繼鵬兩叉下去,草叉前端就打斷了。幸虧是木叉,也要是鐵草叉,估計這老王就永遠不用再爬起來了。

旁邊幾個人看着怕出人命,這鐘繼鵬氣性一上來什麼都幹得出來的,幾個人就趕緊圍過去,拉的拉抱的抱,總算攔住了鍾繼鵬再來一叉。

老王半天才緩過氣來,躺在地上哎呦拉跨地直叫喚。

“哎呦,你個鐘繼鵬,你打我,你打我老社員,你打我老場頭啊你!”

“老你媽個X!敢騎到我頭上拉屎了!”鍾繼鵬破口大罵。

幾個拉架的人連忙勸說鍾繼鵬,安撫他先去顧自家女人要緊。鍾繼鵬恨恨地扔掉打斷的草叉,回衛生室。

許多年後,二丫說起鍾繼鵬打場頭老王的情節,還是大喊解氣:

“我爸那人,冷不丁也能幹點好事。”

******************

馮玉姜大半夜被一輛毛驢車送進了鄉里的醫院,她這次在床上整整躺了四十多天。

那時候一個鄉鎮小醫院,也沒有什麼太好的保胎葯,也就是打幾針黃體酮,吃點中藥,醫生的法寶就是卧床保胎。要說這卧床可真不是什麼好事,一天到晚,兩天到黑,就這麼躺在床上,連上個廁所都不給去,勒令在屋裏解決,真是比坐牢還難受。

馮玉姜想着自家花生地里的草,想着分給自家的三畝麥茬地,心裏真要着火了。可她還真不敢跟肚裏的小東西犟,只要她下床活動一多了,出血的現象就明顯,就只好老老實實躺着。

整天就這麼躺着,二丫或山子一天來給她送三頓飯,有時候鍾繼鵬也會送飯來。不管是誰來了,床底下那個蓋着的灰色瓦罐,就歸他處理了,處理的不及時醫生還要叨叨兩句。

那是馮玉姜用的尿罐子,罐子上繫着拎繩,看着山子跟二丫拎出去倒了,馮玉姜還不覺得什麼,看到鍾繼鵬一臉平淡地拎出去倒了,馮玉姜簡直覺得天上要下紅雨了。

鍾繼鵬,還真是拿這個鐘家小五子挺重視的!

“家裏那一攤子事,怎麼弄?”馮玉姜問。

鍾繼鵬說:“我找隊長說了,我說你自己看着辦,要是打算讓鍾家這好幾口人餓死,你就別管!”

“隊長叫人幫忙種了?”

“說了,麥子照人口分。麥茬地,隊裏找人給種上了,主要還是傳軍牽的頭,又找了兩個人手。傳軍這孩子,比他爸媽強。花生地里的草,山子跟二丫抽放學的功夫,也耪得差不離了。”

馮玉姜說:“兩個孩子下田去耪地,你倒是真能看的下去。”

“你行了吧你,慫女人!我這一陣子忙得顧頭不顧腚,你就少牢騷點吧!”

鍾繼鵬的口氣並不和軟。馮玉姜喝着粥,就笑了。

“你忙就忙,顧家就顧家,你非得罵我一句能舒坦還是能怎麼地?”

鍾繼鵬說:“我罵你就是能舒坦,怎麼地?”

馮玉姜懶得再理他了。只不過有件事,她還是沒放下心來。

“那場頭老王,怎麼樣了?”

“老王?能怎麼樣?活着呢!三年兩年死不了。”鍾繼鵬說。看到馮玉姜不滿的眼神,才細說道:

“你們也是笨,二丫本來拎着個桶呢,剛澆過園的桶,濕的,裏面一粒麥子都沒有。老王拿來栽贓的口袋,咱家沒有,是生產隊的,本來擱在他場屋子裏的。你說你一個兔子膽的大肚婆去偷麥子,誰信?”

馮玉姜說“這樣就行了?他不咬了?”

“也不是,他還說你先偷了口袋呢!他那事,有人經眼了。謝老三鄰居家的女人,揭發謝老三家的背了兩回麥子回家,你出事那天晚上就背了一回。生產隊到謝老三家裏一翻,就給翻出來了,新麥,還沒幹好呢!那女人就把老王捅出來了。估計老王自己也沒少往家裏倒騰。”

謝老三家鄰居的女人?馮玉姜想了想,想起來是誰了,心裏仍舊有些疑惑。

“你說張老二的女人?她怎麼就逮准了時機幫了咱的忙?”

鍾繼鵬的臉上就有了某種彆扭的表情。

“謝老三家的勾搭過張老二,讓張老二給她家做白工。”

馮玉姜驚愕了半天,才閉上嘴。這年頭,這樣一個民風淳樸、傳統守舊的小村莊,竟也有這樣的極品。要說鍾繼鵬當初沾上這麼個女人,還真夠沒臉面的。

農曆六月初六,馮玉姜忽然就臨產了,離正日子還有二十多天,馮玉姜壓根就還沒準備東西。當天早上她吃了鍾繼鵬送來的菜粥,鍾繼鵬剛走沒多會子,就覺着了,肚皮一陣陣的緊縮着,一陣陣的痛。

這感覺,馮玉姜不陌生,有了前邊四個孩子的經驗,她倒也沒有緊張,從容地叫來了醫生。

馮玉姜前邊四個孩子都是在家裏,兩個大的是接生婆給接生的,後邊兩個小的,在家裏自己生下來,家人喊赤腳醫生來剪斷臍帶,就成了。馮玉姜這頭一回進了醫院的產房,很快就順順噹噹生下了鍾家小五子。

一點都不意外,是個小小子,不胖,小胳膊小腿都細細長長的,身量也長,一看將來就能長個大個子。

因為住院加早產,馮玉姜根本就沒準備嬰兒的包被子,接生員就去找馮玉姜自己的衣裳。接生員很有經驗地拿了馮玉姜一條洗乾淨的褲子,那時候化纖的衣服還是時興貨,農村女人的衣裳不外乎都是棉布的,穿舊了的,恰恰軟和。

接生員把紅蟲一樣的嬰兒放在褲子上半部,褲襠往上,小腦袋正好從褲.襠里露出來,把兩條褲腿兒從小脖子下邊交叉過來,再從嬰兒身後拉過去,便嚴嚴實實把小嬰兒包裹了起來。

這褲子包嬰兒,可比上衣好用多了。

馮玉姜忽然想起前世小兒子是在這年秋後生的,而現如今,是六月里。

接生員包好了嬰兒,攙扶着馮玉姜從產床上下來,馮玉姜自己收拾好衣服,慢慢地走回了病房,接生員抱來小兒子,放在她身邊。

“有福之人生在六月,無福之人死在六月,這小小子,是個有福氣的。”接生員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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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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