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走西口

第19章 走西口

鍾繼鵬現在還真不敢拿馮玉姜這話不當回事。

鍾繼鵬懊悔呀,他懊悔當初怎麼就看上了那個吳雙貴,還硬壓服着閨女嫁過去了。弄得他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前有吳家的軟硬兼施,後有自家女人的一條人命,不,是兩條。

鍾繼鵬覺得,現在他就像一塊放在火口上的豬肉,烤得都要焦了。

從吳家父子來到,鍾傳秀都一直沒露面。吳父本來還打算見到鍾傳秀來個哀兵之計的。現在,鍾繼鵬只說勸勸,吳父的臉就不免頹敗了。

吳雙貴跪在地上,耷拉着頭,臉上說不出的死灰。這半個多月,他日子也同樣難捱。一樁他跟鍾傳秀都無法經營的婚姻,卻要把他們兩個人僅剩的一點尊嚴踩到地上來維持,只為了吳家父母“後繼有人”的念想,可悲又可嘆,吳雙貴這會子死的心都有了。

吳雙貴沒去死,當天晚上卻傳出來吳母上吊的消息。

聽到這消息,這幾天都沒有機會說話的鐘母,終於找着機會說話了。

“你們弄得這叫什麼事!這下子逼死老婆婆了,這惡名出去了,鍾家以後還有沒有臉面見人?大孫女子,你不能這麼喪良心,不就是跟女婿惹了點閑氣,你怎麼就這樣子作死?就算你女婿有哪點不好,耽誤你吃飯耽誤你穿衣了?管怎麼那是你婆婆,出了這事,你還不去看看,全公社的人都要指着你后脊骨罵的。”

鍾母對吳家還是滿意的,算是比較有面子的一門親家。再說,鍾傳秀跟吳雙貴鬧岔了,傳出去說誰家誰家閨女離婚了,走回頭路了,總是一件丟人的事情。那年月,有的女人寧肯去尋死,也不離婚,這樣的女人才是被很多人同情讚許的。

馮玉姜跟鍾傳秀都沒搭腔,鍾母呱啦夠了,盯了馮玉姜兩眼,回她屋了。

馮玉姜不知道吳母是真上吊還是假上吊,反正聽說是被吳雙玲發現了,結果沒死成。

馮玉姜其實倒肯相信吳母是真的想上吊。畢竟在吳母眼裏,吳雙貴的事情要是弄不好,傳揚出去,吳家就完了,她也就真的沒什麼活頭了。

人都是自私的,吳母一心顧着吳家,馮玉姜當然先顧着自家閨女。

得到這消息,鍾傳秀沉默着,看不出是喜是憂。沉默了半天,鍾傳秀說:

“媽,我明天回吳家去看看。”

馮玉姜一聽就急了,說:“什麼叫回去看看?你這一回去,就算是重回吳家門了。不行。”

鍾傳秀像是想通了什麼,不氣不惱地說:“我回去一陣子。現在弄成這樣子,外人不知里人事,反倒怪咱家不明理。這樣僵下去,叫你跟我爸都難做人。”

馮玉姜賭氣地說:“旁人怎麼說咱不管,日子是你自己過的,你不能就這麼回去了。不行跟她就撕破臉算了,真要把實情說出去,我看吃虧的是誰。”

“不能到那一步啊,你想想,要是吳家的人,不管是誰,真有個三長兩短,出了人命,咱們家還能在這地方做人嗎?”鍾繼鵬在一旁反對。

鍾繼鵬的想法裏,要是傳出去說他鐘家閨女嫁了個陰陽人,說他鐘家閨女嫌男人不能那個離了婚,都是頂頂丟臉的事情。

畢竟,在好多農村的婆婆媽媽看來,攤上了,認倒霉,都是沒法子的事。有些子事情是被避諱的,無關緊要的事情,男人就算不能那啥,不擋吃不擋穿,也不該鬧得家破人亡的。

馮玉姜心裏煩躁,聽了鍾繼鵬這樣說,狠狠剜了他一眼,埋怨道:“還不都是你做的孽!”

“媽,你別焦躁了。”鍾傳秀平淡地說:“他吳家不就是想跟我死磕在一塊嗎?我回去,我看看他吳家能不能把我鎖起來。現在這婚事反正沒刀斷,這樣子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

馮玉姜拿不準傳秀在想什麼。

鍾傳秀第二天拒絕了馮玉姜的陪護,自己回了吳家。聽說,她一進門,吳雙玲就撲了過來。

“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差點害死我媽!”

旁邊吳父同時撲過來,在吳雙玲碰到鍾傳秀之前抓住了吳雙玲,立刻就狠狠抽了吳雙玲一個耳光子。

“你給我懂點事,以後不許你惹你嫂子生氣。”

鍾傳秀默然看看吳雙玲,再扭頭看到旁邊的吳雙貴。吳雙貴也抬頭看着她,目光里沒有一絲波動,兩個人望進了對方的眼睛裏,同樣無奈的死寂。

******************

經這麼一鬧,馮玉姜好長時間沒上街賣油煎包。不是怕有誰問起閨女的事,她實在是沒心思。

馮玉姜真恨不得她沒有重生回來。前世不知道結果,還願意忍,還有盼頭。現在呢?她的心算是落到深溝里了。

鍾傳秀回吳家之後,馮玉姜好一陣子沒出門。心裏邊那團亂麻堵着,怎麼也沒有頭緒。

然而有些事卻無法不出門。馮玉姜現在挑水都儘早的去挑,避開人多的時候。這天天才剛亮,她挑着扁擔,慢慢騰騰地下河去挑水。

剛到河邊,她遠遠看到了東子。馮玉姜現在有些怕見到東子。本來,她心裏還有所期待,現在看來,這期待怕是一時半會沒指望了。

馮玉姜來到河邊,踩着岸邊的石頭打算彎腰打水,算算馮玉姜懷這胎已經六個月了,這動作做起來,已經有些費力。

“嬸子,你趕緊放下,我給你打水。”

馮玉姜一轉身,東子已經站在她身後了。馮玉姜見了,乾脆把桶遞給他,自己退到旁邊。

“嬸子,我這幾天都在等你。”

“等我幹啥?”馮玉姜說。這東子一看就是奔着她來的,他想幹什麼?

“嬸子,我想托你個事兒。”

“什麼事?”

東子打好了水,拎着兩隻桶走上河灘,放在岸邊平坦的地方,才站直身,望着馮玉姜笑。

“嬸子,我明天要出遠門了,想托你,逢年過節幫我給我奶燒點紙。”

馮玉姜忙問:“你要去哪兒?去多久?要怪長時間嗎?”

東子笑:“是去的久,說不定啥時候回來,也許就不回來了。嬸子,我知道女人一般不上墳的,可我托給別人,我不放心。我家單門獨戶的,我要是走遠了,就沒別人給我奶上墳了。”

馮玉姜一陣驚訝,她還想問幾句,東子已經抓起地上的扁擔,挑起兩桶水往前走。

“哎,你這小孩,放下我自己能挑。”

東子像沒聽到似的,挑着水桶一口氣走出老遠,一直到了馮玉姜家那條巷子口,停住了。

東子小心放下水桶,把扁擔擱在水桶上。

“嬸子,我走了,你一切放寬心。”

東子衝著還沒趕上來的馮玉姜揮揮手,順着河岸走遠了。

從那天起,馮玉姜就沒再見過東子。村裡也沒誰在意這個孤兒,大約是過了好久,才有人拉起呱來,說某天某日見到東子拎着個包袱出了村,還跟他告了別,一路往西走了,也不知跑到那個山旮旯里去了。

她想,這孩子,怕是不想再踏上這塊傷心地了。

三天之後,鍾傳秀跟着吳雙貴去趕集,不知怎麼兩個人就當著街上吵了起來,吵着吵着,吳雙貴就摔了手裏剛買的豬肉跟洋蔥,動手推了鍾傳秀一把,鍾傳秀隨即把手裏提的一籃子雞蛋摔到吳雙貴身上,一堵二氣地跑走了。

鍾傳秀這一跑,從此一去無影蹤。

有人說,吳雙貴就站在那兒看着她離開,一直看到沒了人影,都沒有拉一把。

有人說這閨女怕是氣出了病自己走丟了,也有人說會不會遇上拐子壞人了,還有人說,看見鍾傳秀往河邊上跑,怕是跳河死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現在開了春,水勢那麼大,上哪裏找?

鍾吳兩家忙亂着找人,沒找到。吳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找上鍾家的門,認定是鍾家把鍾傳秀藏了起來,哀哀地求告馮玉姜把兒媳婦給她找回來。

“她嬸子,你千不看萬不看,你看我這條賤命的份上。要是傳秀不回來,我也不想活了,我一頭碰死擱你家。”

馮玉姜同樣氣得眼淚鼻涕的,指着吳母哭喊道:“你吳家害死了我閨女,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倒來反咬一口,你今天不把閨女還給我,我跟你拼了。”

馮玉姜話音還沒落,旁邊二丫忽的撲了過來。她一把揪住吳母頭髮,照準吳母的臉就扇。這小丫頭,也不過才剛十三歲,瘦瘦的個子,長得卻不算矮了,這樣突然揪住吳母就打,粗壯很多的吳母沒有防備,一下子還真沒擺脫開來。等到看熱鬧的人把兩人拉開,吳母的頭髮硬生生給二丫薅下來一撮子,一個眼角也被摳破了,血糊糊的。

二丫被鄰居抱住胳膊,仍舊掙命地踢了一腳。

吳母被打得懵了半天,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拍着大腿,扯長了喉嚨,放聲大哭起來。

“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

“你想死?你想死也得先把我姐給我找回來,你死了也頂不了我姐,你到死也欠我鍾家一條人命。”二丫被人拉着,跳着腳指着吳母喊。

鍾繼鵬的大侄子鍾傳軍這時從外面擠進了人群,身後跟着他兩個精壯的弟弟。隨後鍾繼鵬擠進看熱鬧的人群,後邊還跟着幾個吳家的人。

鍾傳軍叉腰站在吳父面前,指着吳母說:“你吳家虐待我妹子,現在人不見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還敢到家裏來鬧,你當我鍾家沒人了嗎?說我們把傳秀藏起來了,全村的老少爺們、姊妹娘們都可以作證,傳秀沒的那天,誰看見她跨進這村裡一步了?今天你吳家不把我妹子找回來,可別怨咱鍾家翻眼不認人!”

鍾家的男人都是大個子,鍾傳軍同樣粗壯,往吳父跟前一站,吳父氣勢上就弱了幾分。何況他背後還立着兩個熊更扒拉的弟弟,和鐵青着臉的鐘繼鵬。

要不怎麼說,家大勢大,戶大兵多呢!這時候就顯出家族的力量來了。

吳父走過去,踢了吳母一腳,說:“別擱這丟人現眼了,你還嫌不夠亂啊?趕緊死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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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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