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過大年

第13章 過大年

傳秀出了門子,年三十晚上的餃子就只有馮玉姜一個人包了。天傍晌她就開始切肉剁餡子,商量幾個孩子能不能稍放點兒白菜進去,餃子餡更軟和。

“不行,就不興放白菜,媽你答應了光包肉餃子的。”剛子堅決反對。

馮玉姜只好多剝了幾棵蔥,剁了五花肉和大蔥一起做餡兒。琢磨着怎麼讓餃子餡軟和些,她乾脆加了兩個雞蛋攪勻。

看着多半瓷盆的餡兒,馮玉姜想,這回可真是夠闊氣的了。村裏頭沒閨女送年禮,又不寬裕的人家,過一個年也不一定能割二斤肉。

弄好餃子餡備用,餃子是三十晚上守夜時包的,留着大年初一吃。今兒晚上的年夜飯,又夠忙活一陣子的了。

院子裏鍾繼鵬抓着鍾傳秀送年禮的那隻大公雞,在山子和剛子崇拜的目光下從容拿菜刀抹了雞脖子一刀,往白瓷碗裏控了小半碗雞血,便得意的把那隻雞隨手往地上一扔,剛要招呼孩子倒開水拔毛,誰知那雞沒有死定,撲稜稜的居然飛出了老遠,一直撲棱到院牆跟前,才被尖叫笑鬧的兩個孩子捉住了。

山子用腳踩住了雞翅膀,剛子拿一截樹枝去戳,那雞又抽動了一下,剛子嚇得往後一跳,尖叫着趕緊跑開。

鍾繼鵬看看地上小半碗的雞血,拎着菜刀也笑。

“娘的,明明殺死了怎麼還跑了?”

“嘻嘻,差點成了飛雞。”山子也笑。

馮玉姜出來看到地上那一溜子瀝的雞血,沒好氣的端了一盆水來沖洗,鍾繼鵬便把雞用開水燙好拔了毛,交給馮玉姜。

“爸,大伯父也會做飯呢,你怎麼就不會做飯?”剛子問他。

“誰說我不會做飯?我當初跟着生產隊去挖河工,人小,給專管做飯的宋老頭打過好幾個月下手呢!看也看會了。”

剛子說:“那你怎麼都不做飯?光管吃。”

“滾一邊去。大男人家,你看誰往那鍋屋鑽?”

馮玉姜照舊做了個豬肉白菜燉粉條,干紅椒炒小公雞,燉了小年那天剩下的半條鯉魚,弄幾根菠菜熬了碟豆泡子,再把先前炸好的藕合、花生米一樣裝一碟,像模像樣的六個菜。

“那個魚不興吃了了,留一半,那叫連年有餘。”鍾繼鵬吩咐。二丫接過話去說:

“爸,這麼一桌子菜,不用說也吃不了。嗯,還是這個豬肉白菜燉粉條好吃。”

年三十晚上的飯菜都是做的多出來,留着大年初五吃“隔年陳”,討個連年有餘的彩頭。所以那豬肉白菜燉粉條,照例是好大一盆。熱乎乎的大饅頭,幾個孩子每人都能吃兩三個,就着好菜吃得肚皮溜圓。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小玩意兒個個吃得趕上大人多了。”鍾繼鵬說。

“呸,胡咧咧什麼,大過年的不會說話。”鍾母呵斥。

鍾繼鵬忙說:“使勁吃,使勁吃,能吃能幹能掙錢,吃得多掙得多。”

三個孩子你擠我,我抗你,鬨笑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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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晚飯,馮玉姜剛收拾了碗筷,有人敲門溜門子來了。

是鍾繼鵬的大哥鍾繼虎。

“他四叔,你今年買鞭炮了吧?”

鍾繼鵬說:“買了。山子他媽去買了一掛鞭炮,還買了一把子二踢腳。”

“你借給我幾個,家裏沒去買鞭炮,大過年的,總得放幾個鞭炮,崩崩窮氣。”

馮玉姜便連忙去拿放鞭炮的小筐子,剛子在旁邊跳着腳嚷嚷:“不借不借,我家自己還不夠放得呢!”

“熊孩子,這多着呢,夠你放的了。”鍾繼鵬呵斥。他伸手拿起那把子二踢腳,二踢腳是一種能飛上天的雙響炮仗,一把子有十根。鍾繼鵬解開扎繩,勻了四根給鍾繼虎。

“四根行不?四四如意。”

鍾繼虎連說:“行,行,有這樣兒就行。”他接過二踢腳,沒急着走,自己端個板凳做了下來。他看看桌子上吃剩的菜,說:

“六個碟,你家這年肥的。他四嬸子賣煎包掙錢不老少吧?”

“她才掙下幾個錢?反正我沒見着。你四弟使着好幾十塊的工資呢!要是你四弟也像你們似的不養娘,我還不得餓死!”鍾母說。她其實心裏對鍾繼虎很不高興,今年過年,老大家居然沒來給她送年禮,雖說分開過,她是跟着老四鍾繼鵬過的,可這逢年過節,有她這老媽媽在,鍾繼虎該來送年禮的。

鍾繼虎不傻,聽出了鍾母的話音,說:“媽,老四是公家人,他家的日子不是好過么?那時候公家照顧咱爸是打老蔣支前死的,安排一個兒子的工作,你不是二話沒說給了老四?”

“我給了老四,我不給老四行嗎?旁的我給你們哪個能行?說這話的時候,你都娶妻生子了,人公家不要你。老三瞎字不識,什麼本事沒有,人公家指定了想要給老四,那是我給的嗎?喪良心的,現在來扳這個事,你還有臉說?”

鍾母一通機關槍,鍾繼虎就蔫了,吶吶地說:“媽,你看我也沒說什麼,老四日子好過,沒有屈給你受,你跟着老四家過,我不就放心了嗎?”

“你放心了,你那心放到胳肢窩了,沒擱正地方。我反正也指望不上你,白養了一回子,你甭大過年的來找我的竅行不?”

鍾繼虎坐不住了,站起來說:“媽,你看你生的什麼氣!我不說話了行不?我走了,明天早早叫孩子來給你磕頭拜年。”

“來磕頭我也沒錢給他們!誰心裏有我這個奶?都指望不上。”鍾母一揮手,看著鐘繼鵬走出屋門,仍舊氣哼哼地罵道:“肯定又是老大女人攛掇的,良心渣子都沒了。你說老鍾家一戶門好人,怎麼凈攤上些子不賢良的兒媳婦?一個一個的沒有良心渣子。”

馮玉姜習以為常地聽着鍾母罵人,回頭叫二丫:“你去再燒一壺水,一個個吃那麼些子菜,夜裏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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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玉姜包好了一家人年初一早上要吃的餃子,收拾停當,都半夜了。三個孩子熬不住,早就睡覺去了,鍾母也回屋去床上捂被窩。那時候也沒有電視,村裡連電都還沒通呢,當然也沒有春晚什麼的了。鍾繼鵬抽着洋煙守夜,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了,便連忙去院子裏放鞭炮。

過午夜了,新年已經到了,放鞭炮迎財神呢!

等午夜這一茬鞭炮響過,兩個大人簡單收拾了睡下,天剛蒙蒙亮又是被鞭炮聲叫醒的。鍾繼鵬便起來叫醒孩子,交代他們穿上新衣服。這邊馮玉姜已經煮好了餃子。

餃子出鍋,可以放鞭炮了。兩個男孩早已經等不迭,搶着放鞭炮,二丫捂着耳朵跑進了鍋屋,幫馮玉姜端餃子上桌。

那時候的鄉村,過年誰家的鞭炮聲響亮,誰家的鞭炮聲時間長,就是代表着這家人日子過得富足,像一些困難的人家,也就是隨便買幾個小“豆茬鞭”放放,像鍾繼虎說的那樣“崩崩窮氣”,當然,日子實在難過的人家,也有過年不買鞭炮的。

這當中也有特殊情況,家中父母長輩,包括血緣很近的家族中人,去世沒滿三年,是不可以放鞭炮的,也不能貼對子。像去年鞭炮聲最長的農機站站長家,因為親三叔死了,今年就不能放鞭炮了。

“爸,今年我們家的鞭炮響得最長。”剛子一臉興奮。

山子說:“我們家的鞭炮應該跟李大孬家一樣長的,不過他家沒有大鞭。”小孩子習慣把二踢腳叫做大鞭,普通鞭炮叫小鞭。

放過鞭炮,還不能急着吃餃子的,鍾繼鵬拿了三張一塊的錢,很新的票子,招呼三個孩子:“誰來給我磕頭?誰先磕先給誰錢。”

剛子火刺刺地衝過去,咕咚跪下來,抱着鍾繼鵬的腿磕了個頭,鍾繼鵬哈哈笑着把一張一塊的票子給了剛子。山子和二丫大了,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規規矩矩地磕了頭,各自拿到錢,便來找馮玉姜。

“去去,先給你奶磕去。”大過年的,馮玉姜可不想再惹着鍾母。

三個孩子接連跑到東堂屋,給鍾母磕頭拜年。鍾母起床後端坐堂屋,就是等着孫子孫女子來磕頭的,老話兒說,老人享受兒孫磕的頭,多福長壽。等三個孩子都磕完了,鍾母掏着衣兜,翻出三張五毛的票子,一個一個發給他們。

“拿着,磕頭錢,一人五毛。”

鍾母給五毛錢是經過考量的,要是給老四家孫子孫女子一塊錢,等會兒老大家的幾個孩子來了,也得給一人一塊,一下子就要好幾塊錢,一出門就進了老大兩口子的口袋,鍾母才不會那樣蠢。

兩個大孩子笑着接了,剛子已經高興得不行了。像他這麼大的小孩,磕頭掙到一塊五毛錢,算是一筆巨款了,要知道村裡還有小夥伴磕頭錢只有兩毛三毛的呢!

從東堂屋出來,兩個大的就去給馮玉姜磕頭,剛子拿着錢樂呵,看到他哥他二姐給媽磕頭,也跑過來給媽磕頭。

馮玉姜同樣拿出三張嶄新的一塊錢票子。

“哇唔,我媽也給了一塊錢!”剛子歡叫。

往年馮玉姜是不會再給一遍錢的,她也沒有錢,都是鍾繼鵬說他一起給了。三個孩子接了錢,各自高興。

“呦呵,到底掙錢了啊!”鍾繼鵬說。

馮玉姜:“過年呢,多給一遍叫他們高興,咱家小孩反正不亂花錢的。”

馮玉姜端着來到石磨跟前。磨眼子裏插着根青竹子,這叫搖錢樹。馮玉姜在磨盤上放了個小碗,小碗裏兩個餃子,這是敬老天的。

磕了頭,拿了錢,敬了老天,一家人聚到堂屋,吃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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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早上這頓餃子,串門子就開始了。鍾家戶門不大,沒什麼近房,每回無非是相處好的村民們來溜溜門子說說話,還有就是老大鐘繼虎家的孩子來磕頭拜年。

鍾老大家也四個孩子,大兒子鍾傳軍已經結婚成家,有了個一歲多的女孩。剩下三個來給鍾母磕頭拜年,去年也是每人一張五毛錢的票子。今年不同的是,鍾老大家的抱着一歲多的孫女來給鍾母拜年了。

鍾母臉色不咸不淡的,也給了曾孫女五毛錢。

鍾傳軍的媳婦抱着孩子從東堂屋出來,就去了西屋。馮玉姜正坐在床沿上跟二丫說話,見大伯嫂子來了,忙起身招呼她坐下。

“來,小娃,給四奶磕個頭。”

鍾老大家的笑嘻嘻地把小娃遞給馮玉姜,馮玉姜接過來,逗着小娃玩,一邊又掏出一張一塊的票子,塞給小娃手裏。

“來,小娃,四奶給錢買糖吃。”

小娃拿着錢,並不知道這是好東西,兩隻小手抓住了往兩邊扯,鍾老大家的便連忙奪過來,呵斥道:“敗唿頭,看把錢撕壞了。”自己就把那張錢裝進兜里。

敗唿頭,在當地是說那種敗家浪費,拋灑東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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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農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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