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冰火兩重似天堂

第二十七章 冰火兩重似天堂

當晚陽擎天同庄錚談到很晚,才各自分頭休息。所謂話是開心鎖,起碼這番交心之語,令得後者不再對他抱有任何敵意和偏見。至於他想要成為明教教主的宏偉目標,庄錚再未提及過隻言片語。隱含意思其實很簡單,你小子將來若是有那份本事,能令教中各個高層,包括他自己在內服氣,自然一切水到渠成;若是沒那份本事......嘿嘿!

翌日上午,天空紛紛揚揚,飄起了鵝毛大雪。光明頂上一片銀裝素裹,整個天地變得潔白、靜謐;同時也變得冷漠、蕭索。

碧水寒潭潭中,在足有小半尺厚的積雪中間,白璧微騢,一個小小的腦袋,黑黑的頭髮,點綴其中,顯得分外的突兀與離奇。其上裊裊騰騰的水霧筆直一條,不斷蒸發、冒起。

庄錚魁偉的身子,鐵塔一般矗立在潭邊,駐足良久,帶着斗笠的大頭略略搖動,口中若有若無的發出一聲慨嘆,轉身向自己居所步去。“咯吱,咯吱”,踩着足以淹沒腳面的積雪,這位同樣吃過許多苦頭的豪漢腦中忽然萌生出一個想法出來:“也許,這小子將來真會成為新一代明教教主也說不定?”

坐在潭水中的小小身影正是陽擎天。也虧他想的出,拜託庄錚找來一個大竹簍,自己坐入其中,完全浸在破開的冰窟窿內,整個肩臂部位就盡數沒入水面以下。潭水冰冷異常,寒徹骨髓,有好幾次,他都禁不住想到過放棄,然而心中執着的信念,令他始終沒有真正做出這種沒有出息的事來。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隨着時間的推移,咬定青山不放鬆的孩童終於進入入定狀態,能夠全身心的投入到吐納、修鍊中去。

所謂痛苦、折磨,當一個人對它們感到分外恐懼當兒,那就是最難以承受,最無從面對的時刻。而當一個人信念足夠執着,意志足夠堅定,那些所謂的痛苦與折磨,也就化成了一種淬鍊,一種磨礪。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在冰天雪地,徹骨潭水的包圍中,陽擎天在自虐,同時也是在蟄伏。也許此情此景,正應了那樣一句話:“恰如猛虎卧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他的這份非人自虐並非沒有收穫,恰恰相反,本來進境遲緩,幾乎停滯不前的修鍊,現在直是突飛猛進,一路高歌。肌膚表面固然如臨地獄,體內勃勃真力卻是朝氣蓬勃,不斷滋生、壯大、流轉,充盈,交融,鼓盪。四肢百骸,到處都是生機盎然,暖洋洋的如沐春風,如登天堂。

——“冰火兩重天,時刻遊走在地獄與天堂之間。”這就是某男真實的肢體感覺,以及精神體悟。

這一次修鍊,陽擎天進行了兩個時辰。當他從竹簍中一躍而起,穩穩立於齊膝的冰雪裏,所謂的痛苦與折磨,已再不能令他產生半點畏懼與退縮。找對方向,以及大有收穫的喜悅足可壓倒一切。“痛、並快樂着”的小男人在冰面上,雪地里連番三個筋斗,他欣喜的知道,自己接下來最該做的就是四個字:“持~之~以~恆~!”

晚上,兩人用膳時,庄錚自然而然的斟滿對面小盞,主動相敬道:“小兄弟,來,我們幹了這碗......”

在以後的日子裏,陽擎天雷打不動,每日都要到碧水寒潭中去修練上五個時辰,儘管那份難以忍受的痛苦與折磨無時不在,到最後他卻變得樂此不疲,欣然往之。原因很簡單,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地獄之上,就是天堂。同時,他與庄錚隨着彼此交往不斷加深,交情也在循序漸進,日漸深厚。儘管二人口裏都不會說些什麼,心裏卻都十分清楚——自己多出了一個朋友。

連帶着,不少銳金旗的人也知道了陽擎天。至副掌旗使吳勁草以下,很多人都曉得光明頂多出一個奇怪“少年”,每日都要到無人敢下的碧水寒潭中去練功。其與庄大哥感情極好,也是本教子弟。

日月如梭,時光飛逝,一轉眼,將將就是一年時間。這一日,陽擎天正在潭水中繼續苦練內功,岸邊突然無聲無息出現一名青袍客。該人有着灰撲撲的一張臉,看起來並無任何出奇之處,然而現身時宛若鬼魅,幾乎就似憑空冒出來一般無二。

他本來只是望着碧水寒潭,獃獃出神,似乎陷入某種時光久遠、且又歷歷在目的深沉回憶里去。眼神中有追思,有溫柔,還有淡淡的無奈與濃濃的傷感。猛然間,此人注意到寒潭中央,尺許厚的積雪中竟似還有人在,不由得大吃一驚,暗自疑道:“當年就連陽教主也不敢下得這碧水寒潭,誰人這樣膽大?莫非是那姓韓的?不可能,他怎麼還會來這裏!”

好似一縷青煙,下一刻,他已悄然立在冰窟窿左近。望着水面上那顆小小的頭顱,以及不斷筆直向上升起的水霧,此人眼中滿是驚訝與愕然,繼而流露出大感興趣的神情,饒有興緻的在那裏駐足靜觀,自身仿若化成一座大理石雕像,竟似動也不動。

陽擎天由無我相,無人相,物我兩忘中緩緩收功,登時便覺察到身邊立有人在。他揚起臉來,打量來人片刻,言道:“敢問尊駕高姓大名,因何來到光明頂?”

此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亮閃閃的牙齒,不答反問道:“小娃兒,你又是誰?”

陽擎天跳將上來,將新近“換過”的竹簍(長身體,浮力有變化)提出水面,一邊不停揮動、甩干,一邊運功蒸乾衣衫,這才回應道:“在下姓衛,單名一個璧字,有幸得‘毒仙’阿姨介紹,兩年前入得明教。”按理青袍客接下來就該自報家門才是,但他壓根就沒理會這茬兒,而是繼續追問,語氣明顯有些咄咄逼人,道:“小娃兒內功很怪異,究竟出身何門何派?”

“還真是桀驁不遜,獨立獨行的傢伙!”陽擎天肚裏暗自尋思,口裏直是鋒芒畢露,輕描淡寫道:“尊駕若也是明教中人,大可以這就切磋一番,親自來作出判斷?若不是明教中人,抱歉,我可要喊人來了!”此人怒極反笑,雙手背負,兩眼望天,嘿然一笑道:“很有意思的小娃兒,哈~,你先進招吧!”

將手中甩干水跡的竹簍遠遠擲出,陽擎天退後三步,先抱拳施禮,道“如此,小子恭敬不如從命。”而後單掌一立,右臂忽地揮出,中宮突進,直擊向對方胸口。青袍客腳步一錯,閑庭信步般就橫移一丈距離,輕鬆避過這一招。“在下儘管年紀尚幼,然自問內力修為殊為不弱,尊駕選擇避讓倒是明智之舉。”口中不住奚落的同時,陽擎天手中招式絲毫不緩,迅速一個簡單跨步,追將上去,再度揮掌拍擊。其速度竟似與對方不相伯仲。

青袍客心下暗凜,眼中狂傲與不屑神色也不覺稍減,但仍是選擇繼續避讓,並未接掌還招。“看來真是打算先讓自己三招!”覺察到對方意圖,陽擎天右腿倏地抬起,閃電踢向對方膝蓋部位。果然,青袍客早前是自持身份,不屑於對一垂髫童子平等交手。三招一過,他右掌猛然抬起,直擊對方肩頭。

陽擎天等的就是這一刻,同樣揮起右掌,掛着勁風直接迎上。“波”的一聲輕響,兩隻手掌竟爾牢牢粘連在一起。青袍客這下可是大大的失算,他沒料到一個十餘歲的小娃動起手來竟然這般拚命,兩人甫一接招,就是選擇不死不休的內力比拼。當下只得凝神運起內力,不敢有絲毫鬆懈。

儘管已大約覺察到對方掌力至剛至陽,並且小小年紀,敢下碧水寒潭,一身內力修為定然也是不凡,可是青袍客一搭上手,仍是暗悔不已,叫苦不迭。只因他的“寒冰綿掌”絕技今次恰恰遇到了剋星,對方掌力洶湧彭湃,一波接一波,每每臨身,都令他如墜蒸籠,周身酷熱難當。

陽擎天則是心下暗喜,他已猜到對方當是明教四大護教法王之“青翼蝠王”,故而利用對方自重身份,孤傲輕敵的心理,逮倒機會就直接選擇比拼內力。笑話,自己武功尚未大成,身子依然稚嫩羸弱,以韋一笑神出鬼沒的身法輕功,真正動手過起招來那不是自討苦吃?

比拼內力則不然,這一年自己內功大進,該有六、七層火候的“九陽神功”又如長江大河,連綿不絕。對方該是身懷暗疾,難以發揮出全部實力,並且更不善於久戰。這般對決,完全是以己技之長,克敵之短,實為克敵制勝的最佳途徑。

事實也確是如此,韋一笑眼高於頂,儘管有所重視,又哪能將一個十餘歲的孩童完全放到眼內!結果一個麻痹大意,就此不得不拖着傷患之軀,陷入不死不休的尷尬境地。

“青翼蝠王”喜着青衫,現在卻是連腸子都快要悔青了。他爭鬥經驗無比豐富,這一過程中已連續變換掌力,或急、或緩,或是變幻莫測,叫對手難以琢磨。哪曾想對方小小年紀,爭鬥經驗竟也十分豐富,無論他怎樣變換,就是無法擺脫那隻纖巧、綿軟的小小手掌。一轉眼,就是小半個時辰,冰天雪地里,兩人頭頂確是霧氣繚繞,顯然俱都將一身功力發揮到極至。

滅絕師太當年在萬佛頂教導陽擎天可是不遺餘力,她並不怎樣通曉世俗事物,但是於武功、爭鬥方面確是不折不扣的大行家。況且她對自己這個惟一的師侄又要求極嚴,甚至說是苛刻,兩人每次過招,陽擎天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有峨嵋掌門這樣的陪練對象在先,今次韋一笑算是一失足成千古恨,真真正正踢到了鐵板。

又經過約一盞熱茶時間,一大一小,兩人中的一個忽地“咕咚”一聲,摔倒在地,臉若金紙,嘴角溢血,渾身抽搐個不停。此人自然是韋一笑,他內傷未愈,平時每次與人動手過招、或是過量運用內力,都需活人熱血才能壓制。今次陷入苦戰,被迫殫精竭慮,使出全力,結果就此引發內患,舊傷複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常言道好男人最怕“三hu(二聲)”,酒壺,葯壺,以及含糊。指的是男子漢不能酗酒,不能沒個好身體,以及不能做事不認真。“青翼蝠王”海內奇男子,此時卻也只能躺在雪地里掙命。

陽擎天雖然已及時收回部分功力,奈何事發突然,還是大違本意,誤傷到了對方。不過他對此卻也並無太多愧疚心理,動手過招,本就是這樣,當年滅絕師太為了逼出他的全部潛力,還不同樣不止一次傷過他。

細細為對方把過脈,陽擎天長出一口氣,當下功運雙臂,抱起人事不知的韋一笑向潭邊步去。

至從陽教主神秘失蹤,明教眾高層為了爭奪教主之位,紛紛出走,光明頂上就再無昔日熱鬧和氣的場景。五行旗是教內中堅力量,不得已只好輪流駐留、護衛總壇,每年依次做出輪換。眼看銳金旗護衛總壇一年時間將近,接下來就該由巨木旗接手,庄錚今日特意準備了一桌精緻宴席,邀上掌旗副使吳勁草,打算與自己結交近一載時間,朝夕相對的小兄弟話別。

晚飯時間已到,按照慣例陽擎天早該歸來,可是卻遲遲不見人影兒。庄、吳二人難免暗自猜度:“莫非有什麼意外變化不成?”兩人正等的心焦,當事人總算姍姍來遲,懷中卻還抱有一人。庄錚和吳勁草定睛觀看,只見長久未見的韋一笑臉若金紙,氣若遊絲,不由得齊現驚容,思道:“韋蝠王怎會這般光景?”陽擎天早同二人熟的不能再熟,故而也不客氣,直接道:“蝠王舊疾複發,我要立即給他療傷,煩勞庄大哥和吳二哥安排人幫忙護法。”

分派下兩名銳金旗兄弟守在靜室外不提,庄錚和吳勁草俱在房中焦急等待結果,忽然又有客人來訪,竟是光明左使楊逍。原來當初明教眾高層內訌,四大護教法王和五散人分別含憤出走,光明右使范遙也心灰意懶,於一日突然不辭而別,飄然下山。楊逍因為自己地位最尊,為避嫌疑,只好也搬離光明頂,隱居在距此不遠的坐忘峰上。他在教內人緣甚差,與五行旗向來不睦,雖然論及身份位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也指揮不動各位掌旗使,故而也很少前來光明頂。每年只會到此一次,看看有什麼意外情況沒有。

庄錚見是楊逍到來,身為半個主人,儘管同吳勁草俱都站起相迎,口裏卻是不咸不淡,說道:“楊左使大駕光臨,稀客,稀客。不知來到蝸居,有何以見教?”楊逍也不作虛偽客套,開門見山道:“聽聞一年前光明頂上來了個奇怪孩童,每日都要到碧水寒潭中修習內功,平時都是客居在庄兄弟這,是也不是?”光明左右二使在教內地位尊崇,也都有其直屬統轄勢力,分別為天、地、風、雷四門。

天字門所屬是中原男子教眾;地字門所屬是女子教眾;風字門是釋家道家等出家人;雷字門則是西域番邦人氏的教眾。右使范遙不在,楊逍就是他們的直屬上司。今次就是駐留在光明頂上的四門中人向他通報的此事。楊逍那是多聰明的一個人,他曾與陽擎天有過交手,對其至剛至陽的內功特點知之甚詳。況且一名十餘歲的孩童,擁有似陽擎天這般遠超同儕的武功修為純屬異類,一經獲悉此事,他登時便猜了個**不離十。

當初陽擎天語焉不詳,庄錚並不曉得其與楊逍有什麼恩怨,不過兩人有“過節”確是肯定的,當下他聞言略略一怔,旋即淡淡道:“他是在下的小兄弟,出身峨嵋,姓衛,單名一個璧字。兩年前已由王難姑作為介紹人,加入了本教。”他直接點出對方同自己的關係,又講明其也是明教中人,已明顯存了衛護心思。明教弟子內鬥者有之,卻嚴禁教眾間生死相搏,互取性命。

楊逍嘴角飄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暗思果然是他,說道:“我與這名孩童乃是舊識,庄兄弟可否讓他出來相見?”庄錚微笑道:“楊左使怕是要等上一會兒了,韋蝠王舊傷複發,小兄弟正在靜室給他療傷。”楊逍一愕,暗道:“憑那小娃兒的功力怎能給韋一笑療傷?莫非他這兩年間功力又大有進境?是了,碧水寒潭,正是予其陰陽調和,龍虎際會的絕佳所在。這小子還真會找地方!”他博聞強記,識見高遠,一下子就猜中了問題實質。正因為如此,更是心下暗凜:“這小子竟然也加入了明教,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三人坐下品茶,間或不咸不淡的扯上兩句,話不投機,很少的交流中也是以言語含沙射影,相互揶揄居多。庄錚性子粗豪直爽,這方面自然不是楊逍的對手。吳勁草同自己的結拜大哥性子相近,地位也稍低,這嘴上的功夫,哥倆兒加到一塊兒,愣是說不過人家一個人。

足足等了有小半個時辰,某男才走出靜室,來到客廳,形容看起來還算正常。不過屋裏三人都是武學大行家,楊逍和庄錚更是當世頂兒尖兒的高手,均從他的氣色當中清楚瞧出運功過度的跡象。陽擎天見到楊逍也在這裏,略略一愕,隨即落落大方的抱拳施禮,然後自顧自坐到椅上,轉對庄錚與吳勁草道:“蝠王略作調息,當會舊患盡去,重新變得生龍活虎。”

楊逍並未站起還禮,眼中訝色一閃即逝,開言道:“你不是還有個名字叫作陽擎天嗎?怎麼現在又改回了衛璧?”陽擎天不以為意的笑笑,先給自己茶盅注滿香茗,一口喝乾,才應道:“至從與楊左使道左一別,在下發現喚作陽擎天,非但時機未到,而且自己的功力也未到。強自稱呼,只會自取其辱,所以還是暫不改名為好。”

庄錚與吳勁草(已被前者告知)略一轉念,即想明白陽擎天話里指的是什麼意思。楊逍卻不曉得,眼中神光一閃,言道:“噢?難道兩個名字還有什麼說法在裏面不成?”

“當然有說法在裏面。約十年前在下就曾立下誓言,要將陽教主當年的宏願發揚光大,內統明教群雄,讓明教光明正大立於當今世上;外則統領明教教眾,以及所有志同道合之士,驅除韃辱,復我華夏。”楊逍尚是首次聽聞此事,不由得拍案而起,揚聲道:“就你?憑的什麼?又是為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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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龍之一柱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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