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隨便你啦

第二十一回 隨便你啦

一箱箱梯形主機繞著半圓弧堆放,一根根接駁電線交互串聯,一聲聲單調響音此起彼落

,一閃閃發光二極體忽隱忽現。

代號愛因斯坦的科特指揮官面前懸浮四幅立體投影視窗。

四幅視窗連結四顆衛星。

四顆衛星分佈四個方位捕捉戰場影像。

所以,愛因斯坦能從四個角度觀察同一個戰場。

「還去撞他干什麼?白痴!剛剛不是已經被一腳踢開了嗎?用點頭腦行不行!」不欣賞

突擊兵情緒化表現的指揮官,大聲喝令偵查兵制止:「張衡!給我遙控牛頓的機車,鎖定目

標發射所有彈頭!」

代號張衡的偵查兵距離愛因斯坦並不遠,只有兩步之遙,操控室內所有電腦,忙碌的雙

手在鍵盤上不停敲啊敲。

身為偵查兵,維持轉播畫面清晰是張衡唯一的任務,這工作聽起來單純,實際上卻很復

雜,教廷的衛星只得一顆,只能提供一個角度的戰場畫面,而指揮官卻要求四個,那迫使張

衡必須連結美國、日本以及新加坡的衛星才能交差。

太空科技在每個國家都是機密中的機密,就算動用梵蒂崗的外交關係,也需要一年以上

的洽商期才能定案,而結果還不一定能夠借得到,可想而知的是,教廷需要借重他國衛星的

時候,不太可能透過正常管道申辦。

仗着神恩海領先各國的通訊晶片,張衡有能力盜連大氣層外圍任何一顆衛星,唯一的問

題是,衛星的反入侵機制十分多變化,張衡必須持續更改盜連的通訊模組,一刻也不能停歇

,就連回答命令的時候,眼睛還是盯着螢幕,雙手還是放在鍵盤。

「報告指揮官,磁浮機車拒絕遠端連線。」

「用我的權限複寫!授權碼,亞伯特一九五五。」

「還是不行,牛頓似乎篡改過機車韌體。」

「他好大的膽子……」無計可施的愛因斯坦臉色鐵青,像他這種奉算計為圭臬的領導者

,最討厭部屬失去控制,這種事情一但發生,便意味著作戰方針必須有所調整,而他連生氣

的時間也沒有:「霍金,給我分析與建議。」

「關於牛頓,我沒有意見。」代號霍金的參謀兵坐在輪椅上,由於小兒麻痹症的緣故,

這輩子不會有站起來的機會:「直覺型突擊兵,未受約束的表現遠佳於受到約束。」

「我知道,可我不喜歡變數。」

「那你大可以將其忽略。」

「團隊合作,每位成員都是重要環節,你要我忽視某人,除非某人不屬於這個團隊,否

則的話,統籌何來精準可言?」愛因斯坦挑明講:「若不是你一直包庇他,早在半年之前,

他就應該從我的眼前消失。」

「這個問題我們討論過很多次,沒有一次達成共識,現在的情況下更不可能。」霍金的

表情與態度都顯現出從容理智:「客觀而言,牛頓的脫序尚在意料之中,對於戰略並不構成

影響,你只是討厭他罷了,這沒有必要。」

「是沒有必要,這一次任務結束之後,我再也沒有必要忍受他。」愛因斯坦斬釘截鐵:

「這一次……你休想再保他。」

霍金不置可否:「請便,那是你的權利,也是你的自由,不過,我建議您最好別再說這

些與任務無關的事。」

「好,我們就回到正題。」愛因斯坦說回就回,毫不拖泥帶水:「目標比預估中強大太

多,原先擬定的戰略效率不彰,你怎麼看?」

參謀兵想也不想便道出四字:「改弦易轍。」

那是當然的,本來的戰略以狙擊兵為主,其他隊員為輔,伽利略能夠射殺目標那是最好

,如果不能,沒關係,代表目標的戰力還在某種程度之上,伽利略轉而牽制目標移動路線,

迫使目標走往其他隊員埋伏的地點,會合之後來個遠近夾擊。

此戰略兼具彈性與穩定,可以說是上上策,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梁圖真一個彈指就

把伽利略送上救護車,現在別說拿槍了,拿筷子都成問題,還談什麼戰略牽制,別作夢了,

實際點吧!

「你的想法是?」

「全面突襲,聯合進攻。」霍金語氣沉重:「授權隊員無限制破壞。」

「連諾貝爾也一樣?」

「當然。」

「這……」愛因斯坦頗為顧忌,某些武器的運用限制一但解除,這個城市就要大禍

臨頭:「最後恐怕不好收拾。」

「那不成問題,此次任務元老院不拘泥空間斷層,開放現世擊殺,無論在形式上又

或者實質上,都已經默許本團隊造成任何損失,今天別說難以收拾了,就算賠上整座城

市,也不會有人怪罪於您。」

「是嗎…」略為沉吟之後,指揮官終究還是採納參謀兵的建言:「就這麼辦吧!」

三言兩語之間,城市的崩毀、人命的損傷,這兩項原本嚴格禁止的戒律,轉而列為

無可避免的犧牲,或者有理、或者必須,但,站在人道立場,某位宅心仁厚的三等院士

,不能茍同。

「指揮官,煩請聽我一言。」

梅碩倏然發聲。

梅碩一直都在。

梅碩保持沉默,因為梅碩不屬於這個團隊。

在科特作戰指揮中心裏,不具備特種騎士身分的外人,沒有發言的權利,甚至,外

人根本不被允許進入,而梅碩能夠站在這裏,全仰賴余衍以「准元老」的頭銜提出特別

請求,至於余衍為何作出這種並不尋常的安排,沒有人知道,梅碩只覺得莫名其妙,特

種騎士的任務干麻要自己插花?

一般來說,外人如果在科特運籌帷幄的時候插嘴,下場通常都是被轟出去,就算有

元老院撐腰也一樣,但,兩年前,梅碩還在學習階段的時候,旁聽過指揮官講演的幾堂

課,並且互動良好,指揮官對他印象不壞,所以特別破例。

「梅碩弟兄但說無妨。」

「謝謝指揮官。」恭敬的三等院士侃侃而談:「我記得,在蘇格拉底學院裏,指揮

官您如此說過,擔任科特的領導職務多年,您感到最自豪的,不是被鎖定的目標都逃不

過上帝的制裁,而是,任務執行的過程中,科特從未誤傷普通人,這幾句話,不知梅碩

有否記錯?」

「你的記憶力很好。」

「假若沒有錯,梅碩斗膽問一句,指揮官您引以為傲的從未誤傷普通人,到底是發

乎由衷,還是礙於規定?」

「當然是發乎由衷。」

「只怕未必吧!」

毫無遮掩的質疑引起參謀兵的不悅:「注意你的口氣,院士。」這勸戒有些五十步

笑百步,他自己本身對待指揮官的語氣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無意冒犯,指揮官。」梅碩的手臂斜貼胸前,行了個標準的教廷官方禮:「只

是,既然發乎由衷,您怎能因為元老院的默許,便不再保持下去。」

「你是心地善良的好孩子,梅碩。」代號愛因斯坦的指揮官老生常談:「正因為如

此,你不能理解,執著於德行只會狹隘你的戰略,制肘你的戰術,窘迫你的戰況,身為

戰場指揮官,個人喜好的偏執乃至於個人價值的創造,都是必須放下的掛礙,否則,大

器難成。」

「您的決定不僅僅關乎個人而已,您的決定關乎城裏所有市民的生命與財產,指揮

官,我們為何而戰?難道不是為了和平而戰?難道不是為了保護全人類而戰?」

「不是。」指揮官肯定回答:「我們為了上帝而戰。」

參謀兵補充:「在上帝的面前,沒有什麼不能奉獻,沒有什麼不能犧牲。」

呿!該死的宗教狂熱者。

得到毫無人性可言的教條式答覆,梅碩又怎麼會繼續爭論下去?

閉嘴,行了個官方禮節,三等院士轉身便走。

「你要去哪?院士。」不良於行的參謀兵追問。

「去幫上帝以外的人作點事。」

頭也不回,梅碩離開了臨時作戰指揮中心。

◎◎◎

法治安定的現代都會裏,當交通警察舉起白手套,任何一位加速中的守法駕駛都必

然踩下煞車。

梁圖真不是交通警察。

代號牛頓的突擊兵也並非守法駕駛。

但,當梁圖真有點搞笑比出停車手勢的這一刻,磁浮機車卻十分配合地緊急減速,

兩秒鐘之內在距離梁圖真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完全靜止。

車停了,騎士摔個狗吃屎。

兩百五十公里的緊急煞車,任誰都會摔個狗吃屎。

只是,滾了好幾翻的牛頓滿頭問號,這是怎麼一回事?自己根本沒有碰過煞車。

他當然不會明白,他的動作跟剛才發生的車禍一點關聯也沒有,梁圖真擁有世間最

強悍的電殛修為,對於科技產品的電流走向以及電磁分佈特別敏感,輕而易舉便感應出

磁浮引擎仰賴地磁兩極的陰陽吸斥作為動力來源,看透此間道理,梁圖真默運擎王籙反

轉磁浮引擎的正負極,別說停車了,就是要倒車都不成問題。

梁圖真緩緩把手放下,磁浮機車也跟着慢慢傾倒,小心翼翼,身為一個愛車之人,

當然不會希望一部超炫機車被自己弄壞,先前踢它一腳實在迫不得已。

「好個狡猾孽畜,竟然使用妖術迷惑我的心智,算你有點道行。」突擊兵翻身而起

,完全沒有任何摔車的狼狽。

「誰迷惑你啊……」梁圖真覺得很無力。

「但你少得意,自古以來邪不勝正,罪惡終究會被送上名為正義的斷頭台。」

「我沒有得意……」梁圖真覺得更無力。

「知道錯了嗎?哼哼!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上帝憤怒的火焰要用你的鮮血才能

澆熄。」

「又憤怒……」梁圖真覺得超級無力:「上帝那麼愛生氣的話,創世紀的第八天世

界就該毀滅了。」

「住口!狂妄的孽畜,吃子彈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何況兩個人交談了很多句,惱羞成怒的突擊兵左手臂往前平伸,

握緊拳頭,手腕上裝備的微型輪狀機關槍豋時掃射。

韃——韃韃韃韃韃韃韃韃!

機關槍跟一般槍最大的差別在於毫無準度可言,連續裝填以及連續擊發的強烈震顫

無法有效遏止,槍口上下左右亂抖,擊發的定位也許只差個零點幾毫米,彈著點卻可以

差到幾公尺。

火力範圍廣闊,中彈率低,偏彈率高,梁圖真可以避得很輕鬆。

但他不能避。

就在身後不遠處,許多市民因為停電的緣故跑到街上遊盪,梁圖真如果只顧著躲避

,特別加工過的流彈肯定會使得不少市民命喪這漆黑的夜裏,沒有人應該死得這麼冤枉

,就算不是為人父母,也全都是為人子女,每個人都應該平安回家。

「瘋狗!」

什麼時候開始,教廷行事如此不知分吋?

梁圖真的反應異常激動也異常積極,雙手並用,數十枚掌影翻飛,構築出嚴密寬廣

的子彈攔截網。

飄零掌——里米特最愛用、最慣用、也最常用的獨門掌法,慢的時候漫無邊際,快

的時候快到驚人,梁圖真一面接彈一面向突擊兵逼近,當他到達突擊兵面前的時候,雙

手已經抓滿兩大把彈頭。

「發瘋也得看場合啊!王八蛋!你知不知道這附近住了多少人?」

兩大把灼熱彈頭全部砸還,梁圖真鬥氣修為渾厚無匹,若果真格動氣,這一擊足以

讓牛頓變成馬蜂窩,但實際情況卻是,子彈穿不破奈米戰鬥服,牛頓只痛不傷,這代表

梁圖真的情緒仍然穩定,出手仍然節制。

他沒打算令對方受傷,他只想讓對方省悟所犯的錯誤。

無奈的是,對方並不覺得自身有錯。

「那種事我不需要知道,都怪你住在人多的地方。」

「一個自認為代表上帝的人,想法怎能如此鄙劣?」

「孽畜!休得口出狂言!」

目標既然欺近眼前,機關槍掃射已經失去意義,身為一個突擊兵,代號牛頓的特種

騎士對於近身戰頗感自負,從腰際抽出兩把鐵灰色的握柄,拇指扣下啟動鍵,水藍色光

刃涑的一聲延伸出來。

高周波雷射匕首,銳利度超乎想像的尖端武器,就連太古遺族護體神功中硬度排行

第一的浮熙鈍甲也經不起它用力一劃。

牛頓握住雷射匕的雙手在胸前交叉,反手直取梁圖真的項上人頭,後者對於先進武

器沒什麼概念,但危機感非常敏銳,一看就知道那是非常危險的玩具,直覺碰不得,當

機立斷往後退。

「怕什麼呢!到頭來終需面對最後的審判。」

「那也得先吃飽最後的晚餐吧!」

光學武器一再進逼,梁圖真不斷後退,背部頂到一座大廈外牆,退無可退,只好站

穩腳步接招,五指凝聚高密度鬥氣,打算一口氣拿下雷射匕,但顯然想得太美,才剛碰

到刃鋒的邊緣,手心就已經被割出傷口,整隻抓下去那還得了?

大驚之下趕緊變招,檔格、檔格、再檔格!梁圖真只守不攻,突擊兵卻搶攻頻頻,

揮匕的動作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電光石火般的攻防就彷佛四隻手纏繞在一塊兒,

雷射刀氣迸射飛濺,鄰近建築物的外牆可就遭殃,堅硬牢固的水泥牆一面接着一面遭受

切割而倒塌。

但無論牛頓出手的速度如何提升,角度如何刁鑽,始終突破不了梁圖真看似悠閑的

防禦手法。

不求勝也不求敗,不應戰也不怯戰,無憂無慮,怡然自得。

飄邈何所矜,零丁別所依。

一字記之曰「纏」。

那是飄零掌的奧義,也是飄零掌的缺點,但,同時也是梁圖真喜歡飄零掌的理由。

不想傷害人,也不想被傷害,如果衝突真的無法避免,那就纏戰吧!

纏到對方心生厭倦主動放棄為止。

很沒出息的作戰模式,對於一個慵懶的人來說,太嫌辛苦了一點,不過,對於一個

慵懶的濫好人而言,其實,也還可以接受!

而他的敵人,可就快被逼瘋。

「咿呀呀呀呀呀啊———!」

心力俱疲的牛頓歇斯底里亂吼,束手無策的情況下,再度抬出輪狀機關槍掃射。

近距離開槍,緩衝時間不夠,梁圖真也沒有把握能夠封鎖每顆子彈,再者,遊盪黑

夜中的市民們已經比先前更接近戰場,這槍開出來,後果不堪設想,梁圖真眼神一緊,

及時轉守為攻,扼住突擊兵的手腕往上抬,迫使只能槍口朝天發射,再一次維護了無辜

路人的生命安全。

「白目的傢伙,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

三歲知八十,歷史總在重演,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梁圖真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誰真

的能夠大徹大悟,本性難移,人的個性永遠不會改變,唯一能變的只有態度,而,不懂

得因應局勢適時調整態度的人,受點教訓也是應該。

嘆了一口氣之後,梁圖真首次認真主攻,單手使勁一扔,牛頓拋飛夜空。

『擎王大肆天葵宴!』

不得了,真正不得了。

擎王籙的大絕招發動,梁圖真全身上下激發高壓電流,新陳代謝率幾何激增。

啪嘰!電光疾閃,梁圖真展現駭人聽聞的超快速。

快?

有多快?

快到後發先至。

快到能夠趕上牛頓。

快到能夠趕「過」牛頓。

快到能夠加贈牛頓一個漂亮的迴旋踢。

咚!

牛頓右肩脫臼。

牛頓天旋地轉。

牛頓往東飄移。

牛頓才剛飄移。

梁圖真已經等在夜空正東方。

霸王肘以逸待勞

當!

牛頓眼冒金星。

牛頓左肩脫臼。

牛頓垂直墜落。

牛頓還在墜落。

梁圖真已經雙腳著陸。

牛頓即將墬地。

梁圖真卻接住了他。

梁圖真想救他?

不,是收拾他。

順勢施展終結技——德國式後背橋摔!

磅!

後腦着地,七孔流血,柏油路面塌陷方圓十公尺,牛頓霎時間失去了意識,昏死在

他自己撞出來的窟窿里,連續技所累積的重力加速度,已經遠遠超乎他那未夠班的奇異

榮耀所能承受的範圍。

「呃……好像有點小題大作。」歛去一身電流的梁圖真忽然這麼覺得。

天葵宴是擎王籙絕招中的絕招,最多能夠爆發十六連擊,一經發動,欲罷不能,梁

圖真僅僅用了三擊,突擊兵已經仆街,由此,不難看出此招等級之崇高,拿來對付小角

色,還真是有點……浪費,況且,梁圖真本來只打算鬆脫對方兩臂肩骨,結果卻可能打

斷對方所有骨頭,還真不知該做何感想。

「喂!沒事吧,你不能死啊。」

眼見對方像灘爛泥,梁圖真蹲下去查看生命跡象,先是戳戳臉頰,再是拉拉頭髮,都沒有反應,伸手探其鼻息,好佳在,儘管氣若遊絲,卻仍然一息尚存。

「雖然說你死了我也不會良心不安,但我沒有想過要殺你,拜託你勇敢活下去,還

有,痊癒了別來複仇,這是為你好,我不見得每次都會想當好人。」

缺少車輛喧囂的停電都市出奇寧靜,開槍的聲響能傳達一公里那麼遠,梁圖真感覺

得到,適才戰鬥所產生的噪音吸引許多人前來,為避免麻煩,自己必須儘速離去。

梁圖真準備離去,轉身,右腳踢到一個寶特瓶。

總是這樣的,再怎麼文明的大都會,也避免不了一個小垃圾。

梁圖真彎腰撿起寶特瓶。

梁圖真咧嘴一笑。

騎上機車臨走之前,梁圖真把寶特瓶丟到突擊兵安眠的窟窿里。

至於,這麼作的意義何在?

不久之後,某個善良的三等院士會理解。

◎◎◎

突擊兵倒下的畫面清楚傳回了指揮中心,結局或者很明顯,但梁圖真的高速連續技

從開始到結束用不到一秒鐘,過程實在是非常模糊,只看到梁圖真揚起手,一眨眼,牛

頓已經躺進窟窿里。

「剛剛那是怎麼一回事?」指揮官眉頭深鎖,他的眼力並不高明。

參謀兵操控電動輪椅靠近投影視窗:「張衡,慢速重播。」

偵查兵依言倒帶,十分之一秒的速度播放,卻只看到黑影在飄。

「張衡,再慢一點。」

代號霍金的參謀兵持續下令,二十分之一秒、五十分之一秒、一直到百分之一秒,

終於看清楚戰況的演變。

當然,他們看得目瞪口呆、看得背脊發寒。

「各、各單位注意!愛因斯坦呼叫。」指揮官發號施令的聲音有些顫抖:「現在

時間二零一三,目標往城南移動,估計二零二零將到達通往臨縣的高架橋,二零一九

之前,各單位請於橋下集結完畢,針對目標發動全員突擊。」

「愛因斯坦,萊特呼叫,目標已在可視範圍之內,請求准許脫隊行動。」

「請示照準,不過,別太接近地面,憑藉制空優勢迫使目標前往集合點。」

「萊特了解。」

「最後,請各單位特別注意……」愛因斯坦稍微頓了一下,有所遲疑,但終究還

是下達了指令:「我,授權解除破壞限定,再重複一次,破壞限定解除!」

◎◎◎

「想在高架橋堵我嗎……」疾駛黑夜中的梁圖真喃喃自語。

沒錯,他的耳朵能夠偷聽科特的無線電頻率。

沒錯,他的大腦能夠解讀所謂「高科技加密」過的通訊內容。

對別人而言近乎不可能的事情,對他而言卻沒什麼了不起,畢竟是縱橫三界足跡

曾經踏及第四界跟第五界的人,經驗值累積超過一萬年,只要他願意,摘星撈月也不

成問題。

只是,那太**了。

太**的事梁圖真大都不會願意。

「破壞限定解除是什麼意思?」

單純從字面上解讀推敲,這句話代表截至目前為止科特的行為還在某種規範之中

,但梁圖真搞不懂的是,這幫人當街都敢掏槍掃射,行事毫無節制言,如果這等無法

無天的行徑還在某種限定之內,那他真是無法想像,當限定解除之後,這幫人還能荒

唐至何等地步?

其實不必想像。

狀況已經開始發生。

陡然心聲警兆,梁圖真猛力扭轉車頭,整輛摩托車保持高速硬是往左橫移。

有必要那麼大反應嗎?

有。

轟的一聲!路面爆破,砂石揚塵,一枚追蹤火箭炸裂右後方,如果沒有及時閃避的

,摔得難看不提,老川崎肯定變成一堆燃燒的廢鐵,那梁圖真可要流下英雄淚。

「不要欺人太甚啊,渾蛋!」

抬頭仰望,今晚的夜空特別明亮,大停電將人工光害降到最低,視野無限乾凈,尖

銳的上弦月顯得孤零零,梁圖真沒看到任何星光閃耀,只看見一個模糊影子不懷好意的

迂迴盤旋。

那就是代號萊特的空騎兵——唯一裝備了飛行組件的科特隊員。

他擁有兩對鋁合金超輕量羽翼,四隻鐵翅膀張開來闊達三公尺,最高時速能飆兩百公里,除了尋常飛行以外,翻滾特技也十分擅長,兩對翅膀比普通一對翅膀更適合機動

飛行,角度切換輕而易舉。

除此之外,那兩對翅膀也是萊特的戰鬥工具,每一片鋁合金羽毛都磨得比刀刃還利

,四片羽翼好比四片鋼刀,極短的時間之內就能將一頭蠻牛剁成肉醬。就往常而言,萊

特習慣使用合金鋁翼殺敵,但指揮官命令他不得離地太近,那使得萊特只好將就配備火

箭炮。

這副火箭炮不是筒型而是箱型,裝置於肩頭,就在耳際旁邊,一箱五孔,萊特兩肩

都有配備,加起來就是十孔,那也就是說,萊特一口氣可以發射十枚火箭。

那麼,梁圖真為什麼只挨了一枚。

因為另外九枚隨後就到。

「他媽的!一個個都是這麼亂來。」九枚火箭,這數量不是普通的多,無論抵擋還

是躲避,最後都免不了一場大爆炸,以梁圖真藝業之精深,也不能免俗:「好啊!太好

了,既然你們都不在意,我還顧慮那麼多幹啥?隨便你們啦!看要死多少人,都隨便啦!」

大臂一揮,五指曲張,鉅量電流從指尖溢出。

電流交互穿插編織成電網,裹住九枚火箭在半空中引爆,炸出驚天巨響,爆破力強

烈震撼五百公尺內所有建築物,距離比較遠的建築物玻璃窗碎裂,距離比較近的建築物

外牆龜裂,瓦斯管線裸露,天然氣外洩進而引發連鎖爆炸,十幾棟公寓住宅陷入火海,

上百戶民眾的慘叫聲此起彼落。

小孩的哭啼、父母的慌亂、老人的無助、寵物的悲鳴,每一聲呼喊都確確實實傳入

梁圖真高度發達的感官,他知道自己已經儘力,也知道人類的安危該是教廷的責任,但

他操控車頭的雙手仍然不自覺越握越緊,緊到快把車頭拆下來的地步。

「這不干我的事,媽的,這不甘我的事……」

嘴裏嚷嚷着自私的結論,事實上卻作出相反的義行,梁圖真緊急煞車,氣定神閑的

說了一句:「西恩,掩護我。」

「沒有問題。」

拉布拉多犬回傳了簡潔明快的答案,不像上次一樣討價還價,因為它了解現在不是

開玩笑的時候。靈力大幅度輸出,幾朵烏雲迅速匯聚在鋁合金鳥人的正上方,不自然的

閃電密集錯落,雷聲隆隆作響,殛得萊特疲於奔命,無暇顧及目標。

擱置了鳥人,梁圖真雙手舉天擺好了架式,想要弭平祝融,最理想也最常見的方式

當然是澆水,不過,在瓦斯管線還未被阻截的情況下,無論是召喚一場大雨還是施展一

招激流,火勢都無法有效被遏止。

『炎皇旭日訣!』

大部分的跋厲族人都懂得旭日訣,這是炎皇秘里很基本的輔助招式,用處是在火氣

取得不易的環境下搜羅並且吸納熱能,梁圖真高舉過頭的雙手掌心相對,一顆白色的火

球出現在兩掌之間,沒有產生絲毫風壓,卻能夠把街上燃燒的火焰都吸扯過來。

隨着火焰的吸納,白色火球的體積越漲越大,雖然說旭日訣是跋厲族的廉價技巧,

但能夠一次彙集如此龐大熱能者,那可是提着燈籠也很難找,梁圖真越撐越吃力,現在

不管任何人跑來偷襲,他都無法抽手保護自己。

附近有人能夠偷襲他嗎?

有。

神恩海三等院士——梅碩。

這個善良的優質青年此刻來到梁圖真面前不出十五步的地方。

他看着梁圖真,梁圖真也看着他,

梅碩的眼神中沒有殺氣,因為他看得出來梁圖真正在救人。

梁圖真的眼神中也沒有殺氣,因為他感覺到這個院士先是站在自己的背後,然後才

繞到自己的面前,如果要搞偷襲的話,早八百年前就可以動手。

「里米特先生,您高尚的行為令人欽佩,劣者梅碩,在此向您致意。」

「你倒是個有趣的人,在我的記憶中,肯向太古遺族示好的院士,從古到今只有一

位。」

「喔?願聞其詳。」

「那個人喜歡吃素,你喜歡吃素嗎?」

「談不上喜歡或討厭,我個人葷素不拘。」

「那個人的善良無可救藥,他吃的素跟一般人不同,他只吃自然掉落的果實,以及

,自然枯死的菜葉。」

「先生說的是兩千年前那位聖人嗎?」

「是的,聖凱札斯坦。」

「先生對於兩院的歷史似乎頗為內行。」

「略知一二罷了。」對話到這裏,街上的火焰已經吸納了五分之四:「那麼,梅碩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先生言重了,我並無惡意,事實上,我正打算援救火災現場的傷患,您看,雖然

您成功消除了火勢,但燙傷的民眾仍然痛苦,城裏所有的車輛都拋錨,救護車也一樣,

可能到明天早上為止,這些民眾都得不到醫療照顧。」

「你想用神恩海的醫術減輕他們的疼痛嗎?這應該是被禁止的吧。」

「豈能盡如人意,我只是在彌補同僚造成的遺憾罷了。」

「或許,我才該向你致敬。」

「先生太客氣了,最後,這麼說可能有點虛偽,不過,先生,請您多保重。」

語畢,梅碩啟程趕往火災現場。

「怎麼會虛偽呢?」

看着那善良的背影沒入黑夜之中,梁圖真忽然覺得,其實,這個世界還不壞。

時隔兩千年之後,命中注定的宿敵首次面對面,種下了對於彼此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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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的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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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隨便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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