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魂器
第九章.刑台
“是你變了,還是我原來並不了解你?”
張庶看着陸寒用輕鬆的語氣說著血腥的刑罰,臉上帶着些許迷惑的神情。
“唔,可能是我變了吧。”
陸寒忽然湊過來,把頭靠在了張庶的肩膀上,他很重視他的自尊心,有時候會做出這些鴕鳥依人的姿態來成全他的男性心態。
“是嗎?我記得你以前不像現在這麼……”
“冷酷無情?”
陸寒知道張庶不好意思說出口,滿不在乎地接了他的話。
“以前跟現在不一樣了嘛,我不再是對自己一個人負責了,還要負責你和蠶豆,不可能像從前一樣輕易讓自己涉險的。不審清楚那個人,怎麼可能把幕後黑手揪出來啊。”這就是所謂的家室之累,雖是負擔,卻很甜蜜。
陸寒眯起了渾圓的杏眼,看着手中這份文書,張庶是肉眼凡胎看不見,陸寒沒有眼鏡兒的遮擋,卻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上面飛濺上的各種血跡,甚至是脊髓。
他微微側過身去,用寬厚的背部擋住了文件,不願意讓張庶沾上這些髒東西,隨手翻開細看了兩眼。
“是他……”
“是齊允文?”
張庶不動聲色地說道。
“哇,名偵探張庶。”陸寒再就業之後多半都是宅在家裏,沒少追番,也算是半個身子踏入了二次元。
“呵,這並不難猜,你使用了一個人稱代詞,潛意識裏就將這個人默認為你和我都認識的一個人,所以不必使用全名,最近我們得罪過的道上人也只有他了。”
“恩師,學生心悅誠服。”
“行了元芳,讓我看看。”
張庶難得地配合了他一次,趁陸寒不注意,從他手中抽出了文書拿在手裏細看。
“哎……”
陸寒想提醒他一下,可是考慮到張庶的潔癖,還是看完再提醒他洗手比較好,他伸手在文書上面一點,卷宗上立刻就浮現出了一行行的簪花妙格。
“猴子撈月是什麼?”
“額,你別聽這些啦,晚上做惡夢怎麼辦。”
“你當我是小孩子嗎?”
“不,不,就是把犯人的頭部固定在一個能鬆緊的金屬面罩里,用機關加強腦壓,然後……犯人的眼睛會因為壓力的關係慢慢被擠出來,刑官就用銀質的小勺子……”
“行了!”
張庶被他說得一陣反胃,原本胎像穩定之後不太出現的孕吐又開始蠢蠢欲動。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伸手摟過了陸寒的大個子,纖細的手腕搭在他的肩膀上,不停地摩挲着。
“這就是你每天要面對的東西嗎,這種磨人心性的差事不做也罷。”
張庶是在心疼自己嗎?陸寒心裏喜滋滋地想到,連忙擺了擺手讓他放心:“不會的不會的,我一點兒也不覺得難受,這些刑罰都是我發明的呀。”
“……”
張庶感覺到陸寒在噁心帥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只好不再與他交談,埋頭繼續看着手中的慎刑文書。
“二十四道非刑皆不能屈,出其二人證上堂,本犯大慟,乃為供認。”
“看得懂嗎?”
陸寒還沒有弄明白為什麼張庶說著說著忽然不搭理自己了,搭訕着往他身上湊了湊,梗着脖子跟他一起看文書。
張庶認命地往後靠了過去,把背部貼在了陸寒的胸膛上,他還是沒辦法討厭他,好像就算他上輩子毀滅了世界,他也不可能再討厭他了。
“嗯,大概可以。”
他伸手指了指卷宗上面的小字。
“這個人果然跟你相熟的那個姐姐說的一樣,是個很硬氣的人,那麼多道刑罰都熬過來了,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什麼‘其二人證’出現了之後,就被打開了心理防線呢?”
“這個人是之後我讓鬼卒追加的,之前跟姐姐道別的時候,她還想起來一個小細節,說這個花魁曾經跟另外一個人證爭吵過一次,對方的門板都被他給卸了下來,我猜想兩個人之間應該會有一些恩怨,所以把他也捉了回來。”
陸寒伸手比劃着,忽然停住了,好像想起什麼事情一樣,把手上的卷宗在面前平鋪開來,一鬆手,卷宗竟然在沒有任何支撐的情況下懸浮在了空氣中。
“這是?”
張庶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不過很快,他就看見了遠比卷宗懸浮更為詭異的一幕。
從那幅卷宗之中射出了一些光斑,在拉着遮光窗帘的曖昧的內室中投射出了一幅好像電影銀幕一樣的媒介。
“我們那裏的文書往來都有這種錄影功能的,效率辦公嘛,省得一級一級書辦寫公文傳話,又不一定能說得清楚,你看,解像度還是帶有retina顯示屏的視網膜技術呢。”
“唔。”
看到畫面里那個滿身殷紅體無完膚的花魁,張庶多少有些不適,不過他也不是那種完全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這種type還是可以hold住的。
那個紅相公雖然蓬頭垢面,不過還是牡丹養在粗瓷瓶中——難掩國色的級別,張庶一向對自己的外表比較自信,看到這個男人,也有些驚訝於他的美。
只不過那種長相過於陰柔,雖然漂亮,卻有種做作的感覺,不太自然,就好像陸寒殺掉的那個女吊一樣,一舉手一投足都是在秦樓楚館之中被人為地訓練出來的,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形成了這樣的身段,一輩子都很難再改過來了。
要說那男人還算有什麼過人之處的話,就只能說是他的眼神了,那是一雙不肯屈服的眼睛,閃爍着雖然居於劣勢,卻依然能夠以勝利者的姿態蔑視他人的眼神。
“這人的眼神倒不像是個以色侍人的人。”
張庶看着那男人的眼睛感嘆了一句。
“古代和現代的制度是不一樣的嘛,這個相公可能是個官伎,啊就是那種父兄做了大官結果沒有善終的,十四歲以下的子弟雖然不會被株連斬首,可是還要流放邊陲,或者為奴為婢,如果朝廷想要羞辱這個家族的話,就連男孩子都充入樂府做官伎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陸寒以前雖然是個帶兵打仗的武將,不過在地府做公務猿這麼久了,對於歷朝歷代的制度基本上都已經爛熟於心,這男人雖然身為下賤,表現得卻心比天高,出身也有可能高貴得很。
“他是官宦之子?”
張庶接受他家老太爺的安排,在大學學習的是管理類,對於古代歷史制度只能說知道一個概況,不過他身為帝都舊家子弟,大約也能夠體會那種深宅大院兒里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一朝家破人亡、為奴為婢的心境,如果那紅相公出身甚高,心高氣傲倒也不足為奇。
“那樣的人還選擇苟且偷生,卻沒有為自己的家族殉葬,很有可能也是一個對幸福生活有一定嚮往的人。”
“是啊,情關難過嘛,你看。”
陸寒指了指漂浮在空中的全息圖像。
大堂之上傳來了手銬腳鐐碰撞在一起的那種叮噹的亂響,男人原本波瀾不驚的眼神緩緩地聚焦起來,默然地抬起頭看着從堂下被人揪着鐵鏈、踉踉蹌蹌地帶上來的一個男孩兒。
那孩子長得有些瘦小,比那花魁看上去還要小上幾歲的樣子,倒是沒有受到什麼非刑虐待,只有蘋果一樣紅潤光滑的臉頰上面微微腫起,可能只是挨了幾個耳光。
“賤人!”
那紅相公原本被折磨的差不多奄奄一息了,這會兒見了他,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意志,支配着他已經殘破不堪的身體暴跳了起來,失去了翩翩佳公子的風度,竟然撲上前去揪住了那男孩子的頭髮!
“小相公饒命啊!”男孩子慌亂地哭叫着,甚至一個勁兒地往原本負責羈押他的鬼差身後躲避,好像那些索命的鬼卒反而才是他的救星一般。
張庶是第一次看見男人打架還互相拽頭髮的,那姿勢真的算不上好看,就連一般受過市井教育的女人也未必拉得下臉來打得這麼拚命。
“你在古代的時候也會這樣嗎?”
看着3d畫面的張庶有點兒好奇地問了一句。
“會啊,我們那時候都是長頭髮嘛,不過一般打仗的時候是要攏發包巾的,外面才好戴上頭盔,如果在作戰的時候頭盔被人用箭矢射下來的話,生還的機會就會大大減少了。”
“為什麼?頭髮不能暴露在外面嗎?”
“嗯,只要被人捉住了發梢,隨手一刀,咔嚓!”
陸寒舉了一個手刀,往自己的脖子上面一抹,還沒等他的手接觸到脖子的時候,就被張庶捉住了手腕。
“別!我懂,不要你示範。”
“嘿,嗯。”
陸寒也覺得好像不太吉利,嚇到了愛人,不過想想自己都死了那麼多年了,百無禁忌也沒什麼大事,就繼續抬頭看着懸空屏幕上兩受相逢必有一攻的廝殺。
“賤人!我殺了你!”
那個花魁好像殺紅了眼一樣,死命拽住小侍童的頭髮,不斷地撕扯着,他的幾縷長發都被扯了下來,上面竟然還連帶着滴着血珠兒的頭皮!
“啊!小相公饒命啊!公子,你醒醒吧,如果齊君子不來找我,小的怎麼敢去兜攬他的生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