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雙修大會9
月黑風高,星塵寥落。
——正是跑路之時。
靈霄掌門站在高聳的飛檐之上,一襲白衣,風吹影動,他抬着頭,卻不見明月,心中充滿了不可言說的蒼涼——分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伸伸手跺跺腳的時候,世界都要震動一下的大人物……
……他是怎麼淪落到這樣的一個下場的?
總覺得下場這個詞有點晦氣。
靈霄掌門甩甩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扔出去:他淪落到如今這種狀況,毫無疑問,都是余璉的錯!都是陸塵瀟的錯!都是素素的錯!他面無表情地將所有能怪罪的人都怪罪了一圈后,終於忍不住揚天長嘯一聲,準備遛了。
……
事情要從幾天前說起。
在狠狠地整了何道之一番后,靈霄掌門感覺神清氣爽,走路都在飄,不免有些大意了一些。以至於和他其實一點也不熟的陸塵瀟突然找上門來,問了一句話:“你還記得當年余璉大婚時,素素穿的是什麼服飾嗎?”
靈霄掌門一點也沒有嗅出這個問題里的危險氣息,他茫然地反問了回去:“除了大紅嫁衣,還能是什麼?”
陸塵瀟也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材質呢?”
“當然是雲霞星光。”靈霄掌門回答的很快,像是他這種對渾身上下無一不講究的傢伙,怎麼可能不對其他人的衣服在意。更何況,雲霞星光織凝結的靈氣織出來的衣服,非常稀少,又除了好看之外一無是處,過幾年就自然消散,因此十分稀少。靈霄掌門自己都沒有——
雖然其中最重要的理由之一,是他沒有餘璉的那種耐心。
在回答這個問題的同時,靈霄掌門也頗為欣慰地想,陸塵瀟他終於領悟到了自己的淺薄了么?先天長相一般般,但是可以用後天穿着來彌補啊!天知道靈霄掌門忍耐這傢伙的穿衣品味有多久了——他甚至從來沒有穿過一個對稱的衣服!
更重要的是,原本靈霄掌門頗為欣賞的余璉,都被他老婆給帶壞了,簡直忍無可忍。
但陸塵瀟問完這句話之後,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直接轉身走了。
……走了。
他就這麼走了?!
靈霄掌門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盯着陸塵瀟飄飄的背影,還沒摸清頭腦這傢伙是來幹啥的——他就是來問這一句話的么?太莫名其妙了。而且,長年累月居於高位的靈霄掌門,多少對陸塵瀟的做派有些不高興。
連寒暄都不懂一句嗎?
真是不知道這傢伙怎麼就能招惹那麼龐大的一個後宮。
靈霄掌門在心中吐槽了幾句,不過,他也不是非要在余璉和陸塵瀟中間插上一腳,冷淡……就冷淡吧。反正也沒人逼着靈霄掌門必須對陸塵瀟好感高破百分百的。而這個小事,很快被靈霄掌門拋到了腦後。
他已經無聊地去找太史飛鴻下棋了。
這一方面是因為靈霄掌門實在沒什麼人好聯絡了,靈霄派的弟子他沒有帶過來——不要和他說余璉,也不要和他說大自在天,這兩個叛徒已經不能算是靈霄派的人了。而剩下的門派中,太衡還在冷戰,鎮岳妹子太多,紫雲……也只來了何道之一個人。魔道那邊,靈霄掌門還沒能心胸寬闊到不記前仇,相應的,魔道的那幾個大佬,恐怕也是這樣想的。
對比起來,太史飛鴻就是一個很適合的棋友了。
“你輸了。”靈霄掌門放下黑子,棋子和棋盤相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靈霄掌門喜滋滋地收撿着白玉棋盤上的黑白棋子,這已經是他一天中勝利的第十盤。和太史飛鴻下棋的樂趣就在這裏——能這麼乖巧地被他吊打的人已經不多了。
雖然一口氣輸了很多次,但太史飛鴻的神色仍然平靜。如果靈霄掌門的觀察再細緻一些的話,就能發現這個穿着黑衣服的青年,注意力一點也沒有落在面前的棋盤上,反而顯示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靈霄掌門對此毫不關心。
實際上,他不用關心也能知道,太史飛鴻的心思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牽挂於他的“好兄弟”陸塵瀟。靈霄掌門對於陸塵瀟詭異的魅力不想發表任何看法,他只清楚一點——那就是這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貿然攪合進去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他打發無聊,太史飛鴻打發糾結,彼此公平交易。
因此,靈霄掌門用棋子敲了敲棋盤,又問道:“還下一盤嗎?”
太史飛鴻沒有做聲。
看來是自己反覆只知道贏,不知道輸讓這個孩子(以靈霄掌門的年齡,稱呼太史飛鴻為孩子真的沒有什麼問題)也享受一下勝利的滋味,以至於他興緻缺缺了。靈霄掌門心痛如刀割,但他故作好爽地說:“這回你執黑子。”
圍棋之中,黑子總是比白子要站便宜的。
太史飛鴻搖了搖頭,他的目光落到門口,鬱鬱蔥蔥的蒼勁古松在窗欞上落下影子,幾聲鳥鳴擊碎在風中。他回過頭:“既然掌門有客來訪,那麼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他話音還沒落,那位不速之客就已經走進了屋子。
靈霄掌門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他皺眉的理由只可能是對方的服飾實在是不堪入目,一身黑,半點層次和暗紋也沒有。偏偏那人丰神俊朗,氣派逼人。這個人靈霄掌門很熟悉,熟悉到一看到他面無表情,就忍不住開始心中發虛。
太史飛鴻起身準備離開。
那位不速之客——余璉,先是將目光在靈霄掌門身上轉了轉,靈霄掌門背上的汗毛都炸起來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妙之感。偏偏,余璉首先對話的人還不是他。他籠着袖子,輕輕地喚了一聲太史飛鴻:“我這兩天還念着你,沒想到你跑到這裏來了。”
太史飛鴻回答得頗有些不情不願:“心中煩悶,因而出來走走。”
為什麼煩悶?
這樣的潛台詞,即便是無關人員的靈霄掌門也聽得懂,這讓他額頭冷汗有些下來了,努力在一旁裝屏花。余璉看了太史飛鴻一眼,倒是沒說什麼:“你修行的七情六慾劍進展太快,最近要多多注意,以免道心失穩。”
太史飛鴻嗯了一聲,低着頭,不做聲地離開了。
渾身繃緊的靈霄掌門這才把身體垮下來,鬆了一口氣,他倒不是害怕這兩人在這裏打起來,但那種暗地裏暗潮洶湧的氣氛,卻不由得這個靈覺靈敏的傢伙不緊張。
余璉眸光如刀,往靈霄掌門那兒一飄。
靈霄掌門又無可避免地僵硬起來了,他深知余璉恐怕下一句話不會說出什麼好話來。因而率先開口,沒話找話:“找太史飛鴻這個小孩,何必讓你專門跑一趟,你那麼忙……是吧,直接發個訊兒給我,不就可以了。”
余璉慢條斯理地說:“恐怕我非得跑一趟。”
靈霄掌門右眼皮跳跳,這恐怕是來勢洶洶啊。
余璉冷冷地問:“是你在那裏胡扯,我給陸塵瀟準備的那套婚服,是素素那套嗎?”
靈霄掌門:“啥?”
他第一時間還沒聽懂余璉在說什麼,但出於一種長年累月和靈霄第一人扯皮的經驗,靈霄掌門當機立斷地回答:“怎麼可能?!”
但余璉不聽他的,他直接拎起紅秸劍,劍未出鞘,但靈霄掌門已經頭皮炸起來了,他猛然從蒲團上跳起來,一邊跑一邊罵:“快住手老子都已經快破千歲了,已經不是小孩了,是靈霄派的門面,你怎麼可以……”
“砰砰砰。”
……打屁股。
靈霄掌門捂着受傷處,身體上的疼痛還是其次,至於傷害……以他現在的修為,連丹藥都不用吃,就能自然好。但這對於靈霄掌門心靈的創傷,簡直無與倫比。他憂鬱地咬着下唇,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幾百年前,那時候他還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漫山遍野地跟着鵬鵬亂竄,惹下一大堆蠢事。每到這個時候,余璉都會亮出他的劍……
“砰砰砰。”
靈霄掌門唯一能感到欣慰的只能是,他現在已經不用脫褲子擦傷葯了。
“我真的……什麼都沒有做。”靈霄掌門仍舊不甘不願地辯解道。
但他的解釋顯然對於余璉是無效的,余璉看了他一會兒,忽然說:“我和陸塵瀟吵架了。”
這兩個人也能吵架?
哦,不不不,他的意思是,以余璉的手腕,難道不應該把陸塵瀟吃的死死的嗎?有什麼好吵的。而且,你們吵架也就吵吧,關他什麼事情,為什麼要殃及池魚?
“我給陸塵瀟新織了一件嫁衣,但是他不肯穿。”
您還真有閑情,他還以為余璉忙改革魔道已經忙到瘋——靈霄掌門盡量不去戳素素的那個禁詞,雖然余璉未必會計較:“準備雙修大典上用的?”
余璉點點頭。
“……女式的?”靈霄掌門又問。
“當然是男女各一套。”余璉理所當然地回答,“以前不都是這樣的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以前還沒有開放到能夠容忍男男之間結成道侶呢!
靈霄掌門默默在心底翻了一個白眼,他不和余璉爭辯,和這位大魔王無論爭吵什麼,最後被按着打屁股的永遠是他:“……所以陸塵瀟不想要穿那件女式的?”
“是。”
想來也是,陸塵瀟雖然長得不起眼了一點,但誰也不會將其錯認成一個妹子(或者說,因為以靈霄掌門的審美,覺得他長得太不起眼了所以才覺得不會被認錯)。你現在讓一個堂堂男子穿女裝,陸塵瀟竟然沒有打死你,已經是他好脾氣了。
……更何況,靈霄掌門猜測道,恐怕余璉連款式都沒換,還是多年以前的素素那套,怪不得陸塵瀟要炸。
不過,話說回來,陸塵瀟怎麼知道當年素素穿的是那一套?
這個念頭在靈霄掌門的腦海中轉悠了一圈,然而沒有答案。陸塵瀟他不熟,也不想去觸這個霉頭,他咳嗽一聲:“就不能兩套男式的?”
余璉幽怨地看着他:“時間來不及了。”
哦,這個倒也是的,畢竟每天傍晚的晚霞還是有限的。
“要不不穿?”
“不行。”余璉斷然否定了,很明顯,關於這個問題他已經和陸塵瀟爭論很久了,“我有執念。”
他當年從意氣風發跌落雲端,那場婚禮大變無疑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可謂是滿身傷也不為過,心底有個疙瘩。道家重修心,余璉雖然不說,但他被心魔纏身這一點上,未必沒有這個疙瘩的作用,而如今能有彌補的機會,自然要盡量彌補。
——阻人成道,如殺人父母。
但余璉也是真心喜歡陸塵瀟的,這還是剛剛在一起,以後要一起過日子的,如果真的鬧開了,於他們日後的生活也是一個疙瘩。
這樣的道理靈霄掌門心底也清楚,他想了想,一個膽大包天的想法跳入腦海。
……
烏雲飄過,夜涼如水。
靈霄掌門重重地嘆息一聲,他一想到自己出的主意,就頭皮發麻:他已經能夠想到婚禮現場是怎麼一個嚇死人的場景了。他從來沒想過坑余璉,但現在已經造成事實了,現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撤。
現在撤,他還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偏偏在靈霄掌門正要遁走的時候,有個很不長眼的人過來了:“誒,掌門你也睡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