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她
葉心嘉直奔南城消費大區花園街，身上的黑色職業裝換做暗紫色修身連衣裙，白色小外套，放下中長微卷的發。新的隱形眼鏡代替了她那隻銀邊眼鏡，淡妝濃抹之後，儼然換了一個人。
到花園街時，天色灰沉，酒吧還沒開市。
門前陸續有不少公主少爺進出。11月的南城剛下過蒙蒙小雨，人群聚集處氤氳着潮氣。
葉心嘉穿得也不厚，腿上只有一層絲襪，她是怕冷的體制，站在外面強忍住哆嗦。
早晨昏沉的腦袋此刻被冷風凍住，疼，卻清醒。
她自己摸了下腦袋，有些熱，自己的身體，她很清楚。是病了。
才八點鐘，霍禎在嗎？
葉心嘉深吸了一口氣，朝裏面走去。
雖然酒吧未開市，門前也有前堂經理前來接待，看葉心嘉這身打扮，知道她不是公主，就熱情的往裏面引。葉心嘉不想多費功夫，直接就問：“霍先生在哪個包間？”
那前堂經理一愣，心裏暗道，這是霍先生等的人？
再一打量她，身材高挑，眉目精緻，言談爽利不懼，一眼就知是名門閨秀。
看來像是……白日裏聽了同事說今晚霍先生約了女朋友來，聽說是樹下置業的總經理女兒。
都是給人打工的，經理不想多事，遂掛上笑道：“您這麼早就來了？霍先生說您九點到，這會兒正在裏間休息呢！這邊請吧梁小姐！”
入門迭起的慢搖掩去了酒保一半聲音，葉心嘉一心想着霍禎，根本沒注意到這人對她的稱呼。只瞧着前面甬道漆黑，前堂的光束打來，晃了眼睛。
前堂經理回頭看到她不適的表情，有些抱歉，領她往旁邊的樓梯上去，說道：“真不好意思，樓下吵，霍先生晚飯前來查帳，累了就地休息在這兒……樓上可清凈了，霍先生也說過今晚在外面定了吃飯的地方，您稍等一會兒。”
花園街附近有幾家酒吧是霍禎開的，這葉心嘉知道。
可是前堂經理這話……霍禎在外面定了吃飯的地方，等她？
他怎麼知道她要來？
葉心嘉心裏打鼓一般，眼前的情景，明明是她主動選擇，卻彷彿自己走進了別人織好的網、設好的陷阱中。
然，網也罷，陷阱也罷。她已經走到這裏，就沒打算讓自己回頭。
前堂經理說的沒錯。
樓上確實安靜許多。葉心嘉不得不佩服荒旻酒吧的隔音效果，想必當時裝修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經理的步子停在走廊最盡頭的一間房子裏。
走廊的燈是暖光，廊道里開了暖氣，葉心嘉的身體稍微暖呵些，跟着男人一起停下來。
“嘀嗒”一聲。
前堂經理刷了下卡將門打開。
身後是暖光，屋內卻是漆黑不見五指，熏着淡淡的香。
“霍先生就在裏面，您進去吧……”經理壓低了聲音說，伸手，將門前壁燈按亮。
淺光仍照不亮屋內，卻能讓她隱約看到屋子正中間的沙發上躺了一個人，長身填滿了沙發，身上裹着深色的毛毯。
她也壓低了聲音，回道：“謝謝。”
經理對她客氣一笑，待她走進來，順手關上了門。
一瞬間，耳邊靜得好像只剩下了她的呼吸聲。
葉心嘉一步一步朝前走，這短短的不到五米的距離，她走了很長時間。
腦袋裏過電影一般，想到了兩年前她第一次在雜誌上看到霍禎的名字時的情景——很意外，又害怕。
怕什麼？她也說不準。
旁人都說他沒有三頭六臂，他是普通人。
他不是。普通人怎麼可能只用十年時間，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變成富可敵城的大商人？
這正是他的可怕之處。
除了怕，葉心嘉也有佩服。
苦身焦思，卧薪嘗膽不是誰都能做到。瞧，她就沒做到。
高跟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不發出一點點聲響。
葉心嘉很輕易就靠近了沙發上睡着的男人，身後的光讓她的身影投在他的身體上。
她側過頭，瞧見男人挺俊的鼻樑。
他的眼睛緊閉着，睫毛軟搭在眼瞼，暖色的燈光在他臉上罩了一層金色的光。
葉心嘉緩緩蹲下身來——
試探着叫了一聲：“霍先生？霍……禎……”
緊閉的雙目微微顫了顫，葉心嘉的心也顫了顫！
他睡得並不熟，一點的聲響就擾了他。
葉心嘉突然有些後悔叫醒了他，可是已經晚了……
男人翻了下身子，迎着葉心嘉身後的光眯起眼睛。
葉心嘉晃了一下，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最後，她還是決定站起身來，卻不想，手背一暖，男人從毯褥中伸出手拉住她——
葉心嘉僵在原地，這會兒才真的是不知站或立。
“霍……”
“來了？”
兩人一道出聲。
霍禎先笑了，攥住了她的手，她沒敢抽回。
霍禎暗啞的聲音響起：“手有些涼。”
葉心嘉的手是涼，身體卻是不正常的熱。
“外面冷？”
葉心嘉看着他：“嗯……”
他輕吐出一口氣，“穿得薄了。”
聞言，葉心嘉另一隻手攥了攥衣角。
他問：“幾點了？”
“八點多吧……”
葉心嘉此刻看不清他晦澀的面孔是什麼表情，然，只是這幾句話就已經叫她神魂顛倒了。
她奮力壓下胸腔內的鼓動。
“你……怎麼知道我要來？”張口，葉心嘉的聲音有些啞。
霍禎微微顰眉，道：“你爸爸說你在這附近學烘培，下課來找我。不是說了九點才到，怎麼這麼早？”
轟然心裏有什麼東西落下來了——
葉心嘉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今天異常遲鈍的大腦過了許久這告訴她，原來，他不是在等她……
難怪，難怪……
房門“嘀嗒”一聲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葉心嘉緊忙收回手，飛快走向房門！
打開門——不等外面人反應，她就沖了出去！
梁茹君和剛剛領葉心嘉進來的經理愣在外面。霍禎這個角度，正看到梁茹君驚愕的臉，而那個“冒牌梁茹君”，早就逃竄得沒了蹤影。
前堂經理慌了：“這……霍先生！我叫人去攔她！”
竟然是個假的！經理心道，這飯碗看來是保不住了！
不想霍禎攔下他說：“不用了。”
前堂經理結結巴巴道：“霍先生，是我的失誤！我以為她是梁小姐，所以才引她進來，沒想到這位才是梁小姐！霍——”
“出去吧。”霍禎剛睡醒，經過那個“梁茹君”一攪合，心情有些煩躁。耳朵再不清凈，就更煩。
前堂經理也是極有眼色的，聞言急忙恭敬退出去……
門前，梁茹君手裏還提着剛做好的蛋糕，捏着盒子手柄的雙手緊緊攥着，幾乎要把手柄捏斷。
霍禎掀起毯褥站起身來。
他身上穿着藏藍色的針織羊絨衫，柔軟地勾勒出寬闊的肩膀。
梁茹君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來，有些怕。
小丫頭年紀小，不像其他同齡女孩兒那般活潑好動。她被梁忠管教得太好了，內斂乖順。和梁忠一起見霍禎時笑一笑說幾句話，都不多。
霍禎考慮和她接觸后，私下裏和她見了面。兩次，竟每次都是這個樣子。膽兒小。
霍禎正苦惱時，那個“梁茹君”出現了。
她蹲在他身邊悄悄叫他名字時，他還在想，難得，看來這丫頭倒也不是真的怕他。
那會兒困意還在，被她那樣軟軟一叫，忍不住就伸出手來握住她的。
冰涼的小手握在掌心，她順從的模樣更令他受用——
只是卻沒想到，是個假的。
霍禎依在門邊，梁茹君有些緊張，半晌吭吭吃吃道：“她……她是誰？”
霍禎蹙眉，反問她：“哪個’她’？”
梁茹君更加無所適從，急得幾乎要掉眼淚：“那個……那個剛從你房間裏出去的……那個女人……”
霍禎直言道：“不知道。”
梁茹君再不知要說什麼了，將手裏的蛋糕扔到他懷裏，轉身跑了出去。
衝下樓去的葉心嘉簡直臊得抬不起頭來。
一路跑一路罵著自己——
葉心嘉，你也太可笑了吧？就算他記得你，怎麼可能會握住你的手對你說這樣的話啊？
你是不是真的病糊塗了？！
樓下的音樂聲比進來時更加震耳，她衝出去，看到一個出口，跑進去才發現那是洗手間，裏面一群衣着暴露的女人回頭看她——將要上班的公主正在接受領班的教導。
葉心嘉狼狽不堪，轉頭又出去，卻撞上了路過的酒吧客人。
“對、對不起！”
肩膀一重，躁動的音樂中男人摟住她，聲音傳過來：“妞兒，跑這麼快乾嘛？”
葉心嘉掙了一下：“對不起，借過一下！”
那人卻沒有放手：“咦？不是公主？”
葉心嘉聞聲抬頭一看，沒躲了。
這人她認識——霍禎身邊的，叫江肆。
江肆也看着他，覺得眼熟：“你……我是不是見過你？”
葉心嘉心裏亂，腦袋更亂，忽然晃了一下，身子一斜，歪在了這人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