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他不小氣
沐家鋪子外。
“老爺，人出來了！”
街頭一角的小子眼尖，趕忙的低喚髹。
轎子裏的廖順生神態自若的看過去蠹。
幾個人從沐家鋪子裏走出來，只是臉上的神情好像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怪異。當中有幾個人，看到廖老爺的轎子，立刻低頭扭身快步的走了。
廖順生的臉色有些變，只是並沒有顯露出什麼，因為為首的徽州趙老爺已經看到了他，衝著他微微頜首，然後也走了。
廖順生沉了臉，示意了下。
轎夫抬起轎子，跟在趙老爺的身後離開了沐家鋪子所在街道。
潁州三街五巷。
拐了街角，前面的趙老爺到了一家茶鋪小坐，廖順生跟着過了去。
趙老爺坐了下來，對面擺上了一盞茶。
“多謝！”廖順生拱拱手。
趙老爺瞧了他一眼，“廖老爺心情不錯？”
“嗯？”廖順生頓時生出警惕，“趙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趙老爺輕嗬一笑，“明人不說暗話！剛才我都聽說了，這時令口，沐家的單子出奇的多！難道廖老爺不覺得奇怪？”
廖順生打了個哈哈，“我廖家羨慕倒是真的！”
“要是真羨慕也就罷了，怕只怕……”
趙老爺沒說下去，廖順生更是精明，當即眼中精光一閃，“沐家來掌事了？”
“嗯！”
趙老爺點頭。廖順生的臉色有些難看。
先是設計了沐雲，又是讓那位沐家的主母來不及前來潁州，為的就是讓潁州的沐家鋪子沒有掌事，即便是沐家的掌柜再有能力，這拖欠着上千兩銀子的債務也足以讓沐家的百年名聲毀於一旦。等沐家的主母來了，他再稍施壓力，這潁州的鋪子也就輕而易舉的到手了。
即便是九皇子出面，或許會讓趙老爺他們退卻，可京城那邊就不好相與了。
“誰？”廖順生問。
“一女子！”趙老爺臉上淡淡的浮現欽佩，“卻是巾幗不讓鬚眉！”
“女的？”廖順生一怔，難道是今日隨同九皇子殿下同行來的唐家小姐？不可能啊！
“怎麼說？”
趙老爺微微一笑，“廖老爺回去一問便知！”
廖順生的臉色登時發黑。
**
沐家鋪子，沐家掌柜杵在門口，臉上的喜色怎麼也掩飾不住。
原本他硬着頭皮把難處說出來不過就是為了哪怕能拖一天，也能趕到沐老夫人到了之後再行處理。不然潁州沐家鋪子的名聲損落不說，他這個沐家掌柜也做到了頭。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那位小姐竟然帶着沐家的傳家玉佩，更是區區幾句話就反轉了乾坤。
用廖家的秘方代替了所余瓷器的銀兩，更還算在了沐家的經營利潤上，簡單說就是在一個月內沐家交付最後的瓷器之前，每戶總有差不多所有款項十之一二的賺頭。若是不願，那就等明日沐夫人來了再說。若是願意，那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話是這麼說，沒有瓷窯，就是有那個秘方也沒用。所以這秘方只是簡單的在他們的眼前打了個逛，就又收回到沐家的手裏。
正經和沐家做買賣的，自然會相信沐家的名號。至於那些不正經的，看到這秘方之後總要琢磨琢磨，說不定這回去就是一陣的雞飛狗跳。只是不管怎麼說，今兒不止是救了潁州沐家鋪子，更還把那幾位老爺牢牢的牽到了沐家的大船上。
高，真是高啊！
沐家鋪子內堂。
唐蓁蓁一開始還能淡然自若的喝着茶，可很快就鎮定不下去了。
因為那位即便是坐在角落都能引人注目的九殿下，此刻就坐在她旁邊。
雙目含情，唇角含笑，直勾勾的瞧着她。
就好像她是一朵花，抑或者是一坨肉？
唐蓁蓁只能放下茶盞，“九殿下是不解我用廖家的秘方換取名頭股份的事情？”
南耀珵搖頭，單手托着的面容在她的眼前越發的嬌媚。
唐蓁蓁恍了下神，“那是為什麼？”直盯着她看？
“我是覺得蓁兒像極了一個人！”
“誰？”
南耀珵彎唇，這才慢悠悠的拿起跟前的茶盞，放到嘴邊輕輕的啜了口，一臉滿足。
“……”
她忍。
直到茶水入口三遍，南耀珵這才轉眸瞟了她一眼，悠悠開口，“說起來也是你唐家人！”
“誰？”
“元帝之後！”
“……”
她倒是知道這位皇后的一些事迹，之前在唐家祠堂還看到過這位皇后的畫像。只是她和他有相似的地方么？
“蓁兒不知？”南耀珵的眼中閃過訝然。
唐蓁蓁搖頭。
南耀珵彎唇，低頭再度喝茶。
“芍藥！”唐蓁蓁喚。
外面的芍藥應聲的閃進來身影，“去拿我房裏的那本耀王朝傳記來！”唐蓁蓁道，那本書她一直在看，可還沒有看到關於元帝之後的那幾頁。
“是！”
芍藥轉身就要去拿，身邊的人幽幽開口，“那裏可沒有！”
唐蓁蓁看他，南耀珵彎唇笑的輕魅，“若是蓁兒想看，等回宮之後，去我府里……”
“……”
無恥！
只是面頰還是瞬間有些爆紅。
“若是沒什麼事，我就先回了！”
唐蓁蓁起身就要走，南耀珵伸手就拽住了她的胳膊，微微一用力，唐蓁蓁就坐到了他身側。
“你……”
“讓我抱一會兒！”
柔軟的話語殷殷，到底讓唐蓁蓁生不起掙扎的念頭，就這麼靠在了他的懷裏。
懷抱溫暖，熟悉的氣息籠罩，只懶洋洋的連動也不想動。
或許女子在某些時候能變得堅強勇敢，可何嘗不希望身後有人可以依靠！以前她不懂，拚命的讓自己做到最好，可當她醒悟過來即便是她再出色也不過是一女子，到頭來恐怕會孤老一生想要改變的時候，她便來到了這裏。
或許，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你還在擔心？”
身後的聲音傳來，聽不出什麼異樣，可摟着她肩膀的力道卻是緊了又緊。
他在吃醋？
唐蓁蓁想要問，話到嘴邊卻是變成了一個字，“不！”
“哦？”
“一開始是擔心，可後來聽沐家掌柜說了半月訣的來歷，我就不擔心了！”唐蓁蓁道，
“為何？”南耀珵不依不饒。
“這一路上連九皇子殿下都幾次遇險，沐公子身在江南還能沒有幾分防備？可巧的是，就在沐公子將要見到九殿下的前一天出了事，而沐家又面臨如此艱難局面，一步錯，沐家的百年名聲就難以翻身。而又巧的是，我身上恰好就有能代表掌事的玉佩，不早不晚的正好趕在這一天到了沐家鋪子……若是一件事可以說是巧合，可這許多巧合在一起，那就是蓄意了！”
唐蓁蓁意有所指。顯然是某位仁兄早就設計好的謀划。試想連刺殺之局都能輕輕鬆鬆擺平，更不要說是其他了。
“蓁兒是在誇獎為夫？”
果然，身後冒出來這句。
唐蓁蓁咬牙，“我只是就事論事！”
“好了，為夫就勉強收了蓁兒的心意吧！”
唐蓁蓁，“……”
這說不下去了。
唐蓁蓁伸手就要拉開他覆在自己腰間的手，可他順勢反手握住她的。唐蓁蓁扯了扯，沒扯開。不止如此，他還在她的手心上撓了下。
唐蓁蓁呲牙。
就在這時候，外面雲和的聲音如鬼魅冒出來，“殿下，沐公子的傳書！！”
唐蓁蓁的呼吸瞬間一緊。
傳書送到南耀珵的手裏，南耀珵就當著她的面打開。
通白的信箋上，短短的兩個字，“無恙。”
南耀珵沒說話，唐蓁蓁看着這兩個字，有些僵硬。
她認出這是沐雲的筆跡。
可他不會不知道她也過來了，怎麼卻是——
也對，現在她和他已經全無關係了。
唐蓁蓁暗暗的吁了口氣，站起來，“我先回去了！”
行禮，道福，唐蓁蓁轉身便要走。
手腕再度被拽住，南耀珵俊美的面容一閃戲謔。
莫名的，唐蓁蓁便想掩去眼底的失落，“九殿下又有什麼事？”唐蓁蓁勉強彎起唇角。
“有樣東西讓你瞧瞧！”
南耀珵微笑，目光掃過桌上擺着的那個盒子，意味深長。
唐蓁蓁皺了皺眉，翻開。
還是那個鋪了錦緞的盒子，裏面除了那張秘方什麼都沒有！
“再找找！”
南耀珵輕笑，就坐到了一旁，托着下巴瞧着她翻動盒子的動作。
唐蓁蓁心頭一動，再度坐下來，
左右上下端詳了番，很快，唐蓁蓁察覺到了異樣。
比起盒子的外觀，盒子的內里似乎太過淺了。可她先前拿着這盒子，覺得很輕啊！
唐蓁蓁眼中一亮，“機關！”
“孺子可教！”
“……”
唐蓁蓁沒聽見，低頭仔細瞧着盒子上的印痕。
終於在裏面被她發現了一個凹槽。
唐蓁蓁試着左右上下移動了下，忽的盒子“啪嗒”了一聲。
唐蓁蓁眼中一亮，打開。
竟然是盒中盒。
而剛被打開的盒子裏赫然擺着一封信箋，上面幾個字，“蓁兒小姐親啟”。
唐蓁蓁下意識的抬頭，南耀珵幽幽的瞧着這封信箋，唇角輕輕一勾，“果然！”
*
月光灑落。
寒風習習。
寬大的官道上，十多匹馬疾馳而行。
忽的，為首的人勒住僵繩。
隨後的一行人跟着停下，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在空曠的官道上響徹。
“沐公子？”
後面的馬兒踢踏的快速行了幾步，到了為首那人的跟前。
為首之人重重的喘了口氣，摘下頭上矇著的厚重玳帽。
眉目如黛，清純若翩，俊美的面容如曉月清風，即便是在這陰涼的寒氣夜色當中，也讓人徒然覺得一陣暖意而來。
後面那人還想說些什麼，可看到沐公子的模樣，又閉上了嘴。
沐雲沒有理他，而是抬頭看了眼頭頂上的明月高懸。
此刻，已經到了戌時。
……那封信，她也該看到了吧！
嘴角扯出一抹無奈的痕迹，沐雲再度看向前面，“到那個村子還有多久？”
“還有半個時辰！”
“走吧！”
沐雲快馬揚鞭，身後的一眾人緊隨其後。
馬蹄飛揚，挑起的塵土在空中輕曼而過。
*
盈盈的月光從頭頂上傾灑下來。
整個潁州，籠罩其中。
街頭人聲擠擠，即便是在身在沐家的深浩宅院之中，也能模糊的聽到人聲。
屋內，唐蓁蓁坐在桌旁，看着桌上的燭光，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封封在盒子裏，被她親手打開的信箋上的內容，一字一句讓她的心頭就像是壓着一座山。
上面說沐雲承蒙她的錯愛，感激不盡，只是官商有別，更何況她還是丞相嫡女。原本就有着一廂情願的念頭，也早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所以即便是身在江南也一直忐忑之中。只是當這個消息從京中傳來之後，他卻是重重的舒了口氣，一來是放下了心頭的忐忑，二來是因為她的夫婿是九皇子，他也就放心了。
上面還說他知道這話說出來不應該，可的確他的心裏所想，要是她有什麼怨恨就恨他。九皇子是人中龍鳳，日後不可限量，她能成為他的主母，他也是高興的。最後是求她一件事，說或許潁州沐家會面臨困難，還請她看在半月訣還有他的份兒上，雪中送炭。
信上只有淡淡的遺憾，甚至筆下遊走，沒有絲毫的停頓，一蹴而就。
果然，他早就想到了某種可能，只是她本來以為自己至少能有雪中送炭之力，沒想到最後只落了個錦上添花。倒是讓他失望了。
可明明是她當初故意跌倒，是她說不在乎官商有別，主動的表達心意，又是她在他動心之後，又移情別戀。他怎麼還說她怨恨他？
她有什麼資格！！
淚水不知不覺的滴下來，滑下面頰，落到了桌上。
芍藥看到，驚呼了聲，“小姐！”
唐蓁蓁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哭了。
“我沒事！”唐蓁蓁擦去眼淚，連芍藥連忙的遞過來錦帛都晚了一步。
“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錯了什麼？”
燭光下，芍藥看着唐蓁蓁，明亮的眼睛裏也好像有什麼在裏面含着，聲音都有些哽咽。
唐蓁蓁扯了扯唇，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出來，可此刻壓的她心頭難受的厲害，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芍藥，如果你先前喜歡一樣東西，後來不喜歡了，又喜歡了別的，是不是朝三暮四？”
芍藥愣了愣，搖頭，“不會啊！”
“怎麼？”
“那隻能說先前喜歡的那個不是真的喜歡！如果是真的喜歡，又怎麼會喜歡旁的！”
燭光下，芍藥一臉的懵懂，可說出來的話卻是在唐蓁蓁的心頭狠狠一震。
……如果真的喜歡，又怎麼會喜歡旁的？
難道她對沐雲不是真的喜歡？
這時候，房門外，輕叩聲響。
“蓁兒？”
是南耀珵。
唐蓁蓁看了眼鏡子，站起來，正要走出去，又回身把放到匣子裏的信箋拿了出來，放到懷裏。
房門打開。
南耀珵站在門口，身後的燈火暈出絕美妖冶耳朵面容，看到她，南耀珵微微一笑，“帶你去個好地方！”
*
清冷的月光灑落。
園中，三層的樓閣矗立在假山亭廊之中，
寒風凜冽，順着窗子看去，幾若半個的潁州城盡在眼中。
燈火閃爍，夜色中，像是幾盞螢火飛舞。
唐蓁蓁的額角微微的發緊。
這裏，就是好地方？
“如何？”這時候，身後攬着她的男人在耳畔低語。
“呵呵……”
“蓁兒敷衍我？”淡淡危險的氣息熟悉的迴響。
唐蓁蓁扭頭，
身後的光亮模糊，濃密的睫毛輕顫，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先前在她打開那個盒子看到那封信之後，他連看也沒看就走了，只是她卻是連晚飯都沒有出去吃。
所以——他生不生氣，她不知道。反正要是她，她是要生氣的。
“若是殿下想要看信……”
還沒說完，唐蓁蓁就覺得勒在她左肋第四根肋骨處的手臂就是一緊，“本殿下有這麼小氣？”
他不小氣？
可現在都已經將近亥時了，這大半夜的不睡覺他是想要幹什麼？
唐蓁蓁扭頭，再次面對窗外的寒風。
……誰讓她最後選了這麼一個人了！
只是目光剛轉到那幾乎什麼都看不到的夜景上，忽的遠處冒出一股亮光，緊跟着那亮光越來越大。
“漂亮嗎？”
身後的人出聲。
幾乎就在同時，那亮光越來越大，甚至還伴着煙氣。
唐蓁蓁瞪大了眼睛。
這哪裏是亮光，根本就是火光！
而且就是轉眼，那火光已經衝天而起，先前的一處火光，就像是火燒連營幾乎連成了一片。連附近已經有些平靜的街道上也乍起了喧嘩。喊着“救火”的聲音都傳到了宅子裏，她都能聽得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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