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依計行事
?那收紙的小丫頭見墨魚面前這亂七八糟形似鬼畫符的東西,伸出的手一頓,正想說句什麼,卻見他牢牢的盯着牆上的那幾幅字畫,也順着說道:“只有寫出像那般的詩作才能有幸見到含煙姑娘呢!公子可要換一張紙?”
卻不想墨魚只隨意擺了擺手,目光還是未曾從那牆上新添的三幅詩作上移開。
來這翡翠閣中的怪人甚多,對自己的詩作自視甚高的人也甚多。那小丫頭也對此見怪不怪,見墨魚不聽勸也只是把他的字放在那一摞收起的詩作下面,讓人送去給含煙姑娘品評了。她卻沒想到,這一次,含煙姑娘竟獨獨挑中了那一副看不出內容來的鬼畫符。引墨魚上樓之時,還是不住的打量他。只覺得論相貌來說,這位身着石青色素麵綢衫的少年是遠遠不及先前那三位的,可他這股寧靜自如的氣韻卻是世間少有的,幾乎都要把容貌都掩了去。
含煙早已揮退了所有服侍的人,一下子見到墨魚,竟愣在了那裏,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她嘴唇翕動了很久,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倒是墨魚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含煙姑娘,我碰巧撞進了這裏,只能勞煩你把這封信送給我大哥了。”
含煙這才痛哭出聲:“奴婢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着主子了!那日,主子你……”
“我既許了你自由,你便不必再自稱奴婢了。如今,你在幫我大哥辦事,我也知曉一二,哪裏還能再當的起你的主子呢。”墨魚這話說的極慢,讓含煙一時摸不透他的意思,不知如何開口。
墨魚見她露出驚惶的神色,輕笑出聲:“你不必驚慌。你願意幫大哥,我心中是感激你的。”
含煙這才舒了一口氣,親手為他奉上了一盞新採下的雨前龍井,隨即指着樓中的一處暗格,對墨魚說:“主子……三……公子,倘若今日沒見着你,我是想招余郎中上來的,據說,他不日便會升為侍郎了。”
那處暗格之中竟不知用了什麼機括,樓下大廳中各人的一舉一動,皆能完好的呈現於放置在這暗格之中的水鏡之上。
墨魚也不去看,只微微頷首,他在樓下已見着了這位余郎中,那副自視甚高的模樣很是讓人好笑。關於這位余郎中,他之前也調查了不少,知道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愛學蘇向宇,卻不曾去想蘇向宇那般的風骨豈是人人都能學得的?如今那余長舒便如邯鄲學步一般,把自己原先的氣派都弄丟了,成了上京城中的笑話卻不自知。
可是,如今他最關心的倒不是這些我的美女職員。
“方才,我看到樓下又新添了三幅詩作。”
“那是前幾日康親王世子和柳恆生柳大人帶着一個小姑娘前來提的。”
墨魚雖然心中清楚,還是忍不住重複了一句:“小姑娘……”
含煙聽他提起,也笑着答道:“她雖然打扮的是個少年的樣子,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那是位姑娘。那日所見,康親王世子對她很是寵愛。”
“很是……寵愛嗎?”墨魚的聲音略低了一些,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握住那枚墨色玉佩,指節一點一點的泛白。
“不錯,她想從我這裏要走小言。康親王世子為了讓她如意,親自給京兆尹寫了一封信,這才讓小言脫了籍。”
含煙的後半句,墨魚已聽不真切,只是覺得喉頭一陣發苦,質問出聲:“你讓他們兩個一道上來的?”
含煙美人一天至多見一人,這是他兄長給含煙定的規矩。
“三公子息怒。我那日是有些逾距了,可康親王世子不比常人,大公子也吩咐過凡事要順着他的心意才好。只因,那日我看康親王世子的詩作,與他往日的水平大相逕庭,還着意用了許多俗字,就連那柳恆生的詩作也是特意寫的平平,只有那位姑娘的詩,像是琢磨了許久,依照我的喜好來寫的。我想他二人只怕是陪着那姑娘來的,並不是真想見我。所以,這才讓他們三個一起上來了,也想試試那位姑娘究竟在康親王世子心中是何地位。卻不曾想,那姑娘卻是對我身邊的小言有興趣。”
“小言是誰?她……那位姑娘如何會對她另眼相待?”
“我也不知為何那位姑娘對小言另眼相待。可那小言是大公子親口吩咐讓我多加照顧之人,又是因為舉家獲罪沒入了樂籍的,想來身份有些不一般。可我將那件事稟報上去之後,大公子卻說此事無礙,讓我只當小言未出現在閣中過。如今,聽說小言被柳恆生接進了柳家,伴在柳少夫人身邊。”
墨魚聽了,沉思良久。
含煙這才抬眼打量了他一瞬,驚訝於他穿的如此樸素。雖然身上還是窮苦人家穿不起的稠衫,但卻是最普通的素麵衣裳,還是他往日最不喜的石青色。她不知這位主到底經歷了什麼,有沒有受什麼屈辱,不敢胡亂問什麼,只能狀似無意般笑着問了一個可進可退的問題:“三公子面色比往日好多了,可是有了什麼奇遇?”
墨魚聽了這話,面色舒展了一些:“奇遇嗎?算是吧。我已經把近日的情況都寫在給大哥的信上了。接下來,你還是依計行事,不用顧忌我。”說完,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樣,“對了,讓人去查安國大將軍府的陳老夫人此次上京,所為何事。”
想到蘇尚彤,他心中又是一緊。他本已經把自己的尊嚴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以為只要一直陪在她身邊便好。誰知道竟會聽到蘇老夫人想要把她許配給陳家的消息,他這才想到,趕緊恢復身份去蘇相府上提親才是要緊之事。正想不出如何跟她解釋之時,卻又得知,她竟然和李沐過從甚密。忽地想起她接連好幾日都未回來,正是傳言李沐病的藥石無醫的時候……
蘇尚彤聽聞那群小廝竟然把墨魚跟丟了,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正不管不顧的要親自出門去找之時,卻見墨魚一臉微笑的回來了。
“墨魚,你去哪了?”蘇尚彤雖是質問,眼中卻滿滿的都是擔憂。
墨魚心中嘆了一口氣,臉上卻笑意不減:“街上很好玩,我隨意走了走。”
蘇尚彤見他笑的開心,也不再執着於這件事,只讓他進屋喝葯。她自己將要離去之時,卻被墨魚側身擋住,只聽他問道:“彤彤也這般為別人熬過葯么?”
蘇尚彤一愣,暮的想到李沐那一句:“去你家提親好不好”,心中一酸英雄聯盟之職業人生。墨魚見她目光閃動,眼眶微紅,一雙手都快托不住葯碗,心下也明了了,剩下的問題根本不必再問……
他原以為,李沐最後求得了神醫是康親王府的造化,卻沒想到救了李沐的真的會是她!他原以為,他二人早已親密無間,他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想她竟為了李沐,把替他熬藥的事情全部交給了朱紗,自己全卻甘願冒着風險住在康親王府,只為照顧李沐。只是不知,李沐是如何傷了她的心。
蘇尚彤心中也是靜不下來。那晚月色之下,湖邊清風剪剪,那月白長衫的男子,低低的輕笑,略帶沙啞的嗓音久久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心好像被一隻手緊緊的抓住,那樣的生疼,隨之而來的酸澀更好像是傳到了身上各處,四肢百骸都提不起一絲的力氣。
她強行把喉頭的苦澀壓了下去,清聲說道:“墨魚,今日在街上可看到了喜歡的東西?若是有,明天一大早就去買了來可好?”這次出門給墨魚買東西的銀子全都在那幾個小廝身上,墨魚跟他們走散了,即便有了看上的東西,也是買不了的。
墨魚只搖搖頭,不答話,卻狀似不經意般略微退了一步,讓蘇尚彤好離去。
蘇尚彤還未動,就見朱紗遠遠的走過來,口中喊着“大小姐”。蘇尚彤囑咐了墨魚一句,才朝她走過去。只聽朱紗說道:“大小姐,夫人找你呢!”
聽到“夫人”二字,蘇尚彤腳上明顯快了不少,隨口問了一句:“你可知道是為了何事?”
隨着蘇尚彤的背影越來越小,墨魚依稀之間聽到了輕不可辨的四個字——“陳老夫人”,慘然一笑。
寧氏本是靠在榻上,凝眉沉思。見着蘇尚彤,眉頭略微舒展了一些,可聲音還是透着濃濃的疲憊:“彤兒,過來,給娘親看看。”
她細細的打量着蘇尚彤,只見蘇尚彤眉目如畫,因剛剛尋墨魚的時候,有些焦急,兩靨微微生了酡紅。寧氏伸手去撫她的眉眼,笑道:“彤兒這幾年出落的愈發的好了,當真是艷若桃李。”寧氏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說自話,並無任何驕傲的意思在裏頭。
蘇尚彤被寧氏說的有些不自在,羞道:“娘親,你在說什麼呢?”
寧氏向素月遞了個眼神過去,素月看了,過去請朱紗去幫忙選個大小姐喜歡的花樣子。
寧氏不緊不慢的開口:“彤兒,陳老夫人今日讓人送了個帖子來,說是要請你去她府上賞菊。”
蘇尚彤不由得想到那日冬梅打趣她的話,只忘着寧氏,等她的下文。
“現在你也一日一日的大了,又在外待了許久。娘覺得這事還是要問問你自己的意思才好。陳老夫人回上京單單來了我們府上,又特意下帖子請你,想是有和我們家結親的打算。”
“娘,不見得……”前世根本就沒有這等事,她連陳老夫人上京的消息都沒有收到。
寧氏擺擺手:“無論有沒有,娘都不會答應的。娘一直沒有告訴你,其實早年間你是定了親的,還是聖上親口許下的。”
蘇尚彤驚愕的抬眼,這等事她如何不知?無論前世今生,相府總是不乏前來提親的人。若是皇上已經許婚,怎麼那些人會如此大膽?何況,她最後的親事並不見聖上插手,還不是被余嬌設計的嫁給了蕭天辰……
想到蕭天辰,蘇尚彤忽地心頭一震。她出嫁的時候,鎮國將軍還未放出永不回將軍府的話來,那時的鎮國將軍府也算是和相府門當戶對,甚至比不得太子喜愛的蘇相府邸還要炙手可熱一些。蕭天辰雖不入她的眼,倒也是好些人心中的如意郎君。那時的她,也算是毀了容貌,又落了個不好的名聲,之前提親的人家都不再上門,何以鎮國將軍府依舊來提親了呢?難道是因為聖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