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珠胎暗結
?張姨娘一路都沒有開口,蘇尚彤自然不會主動去找她說話。沉默了一路,終於到了榮華院,蘇尚彤只見祖母下手,有一個穿着粉藍衣裳的少女頷首坐在那裏。聽着她們進來的聲響,那女子也抬頭望了過來。她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細看之下,眉眼跟張姨娘有七八分相像。但由於年輕了不少,鼻子和嘴生的又小巧,看着竟要比張姨娘美了十倍不止。
蘇尚彤想起朱紗的話,也知道這是張姨娘那個被李念看中的妹妹了。看來,張姨娘這次的反常是與她有關了。蘇尚彤向蘇老夫人行了禮,又陪着說了好些話。蘇老夫人才指着那少女說道:“彤兒,這是你張姨娘的妹妹,這幾日住在我們府上,你也見見。”
蘇尚彤這才與那姑娘互相頷首道了好。
張姨娘此時走過去,在蘇老夫人耳邊說:“老太太,大小姐已經來了,您看?”
蘇老夫人聞言對左右擺擺手:“你們全都出去候着,我有話要單獨跟她們幾個說。”
待到丫鬟們都退出去之後,蘇老夫人喊過蘇尚彤,說道:“彤兒,你學醫術也時日不短了。祖母如今身上有些不爽快,也不是什麼大病,也懶怠請大夫,你來幫祖母看看。”
蘇尚彤的目光從那張姓姑娘面上劃過,心中瞭然,走到蘇老夫人身邊,把了脈,問道:“祖母身上不爽快?彤兒醫術不精,只診出祖母的身子好的很。祖母,彤兒診不出,我看,還是去找個大夫來看為好。”
蘇老夫人聞言,笑的開心,把蘇尚彤摟在懷裏,輕拍她的背,說道:“祖母方才還跟張家姑娘說,我這孫女醫術了得全才少年全文閱讀。你這可是白白讓祖母落了顏面啊。這樣吧,張家姑娘最近也有些不舒服,你去給好好看看。這回可別再診不出了啊!”
蘇尚彤瞭然一笑,見張姨娘滿臉的焦急,那張家姑娘聽了這話卻是一臉的嬌羞,心下覺得有些意思,就依言去替她號了會脈,又低聲問了幾個問題。最後,蘇尚彤沉思良久,才不知如何開口一般,結結巴巴的對蘇老夫人說:“祖母,這位……姑娘……是……喜脈。”
“真的是喜脈?”這卻是張姨娘聽了之後喊出聲來。蘇老夫人瞪了她一眼,她才捂着嘴,退到一邊去了。回身還狠狠的瞪了自家妹妹一眼。
蘇老夫人見蘇尚彤一臉不可置信的模樣,解釋道:“你張姨娘的妹妹前些日子進了安王府,有了身孕倒是好事。”
剛進了安王府,就有了孩子,的確是好事。安王只有李念這一個兒子,即便是李念還未娶妻,妾室就有了身孕,這個孩子安王府也一定會留下來的,而有了孩子的張家姑娘也會因此水漲船高。可是,蘇尚彤見張姨娘那個表情就知道,這次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況且,聽朱紗說,張姨娘的妹妹是近日才被搶到李念府上的,可這身孕卻已經能診出來,至少得有一個月了,哪裏能是李念的呢?
蘇尚彤看了一眼祖母,見她說完了那句話,也是凝眉不語,知道祖母也是明白了。昨日裝作口疼喚她過來,只怕也是為了這張家姑娘。如今聖上身子眼看着越來越差,祖母大概也聽聞了太子不喜蘇相的事情,所以對這張姑娘如此的重視,想是希望她得了李念的寵愛能幫着相府一些。可如今……蘇尚彤搖搖頭,她剛剛診出喜脈之後,那張姑娘雖一臉的羞澀,卻是笑着的,並沒有張姨娘那般擔心的樣子。
“彤兒,你病剛好,折騰了這麼久,怕是累了。祖母也不留你了,回去歇着吧。”蘇尚彤尚未出閣,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是她能聽的。
蘇尚彤聞言,趕忙告了退。
她出門之後,見瓏兒她們在外間探頭探腦的,見她出來了,都笑着說道:“大小姐,老太太這神神秘秘的是在幹什麼呢?把咱們都趕了出來……”蘇尚彤也與她們笑着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卻見冬梅捂着嘴朝着她笑。
蘇尚彤樂的打趣她:“冬梅姐姐,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昨晚悄悄啃了了蹄膀,把牙齒給磕掉了?”
旁邊的小丫頭們全都笑的前仰后倒的,冬梅俏臉一紅,只是笑着,朗聲說道:“大小姐可別這般不領情,我這可是在為你開心呢。”說著伏在蘇尚彤耳邊,放低了聲音,“前日安國大將軍府的陳老夫人回了上京,特意來拜訪了咱們老夫人呢!依我看哪,大小姐的婚事怕是要近了!”冬梅說到後頭,聲音漸漸大了些,周圍的小丫頭們也都聽了個清楚,只一個勁的起鬨,鬧得蘇尚彤啐了冬梅一口。
“冬梅姐姐可別拿我打趣了吧!你既說了,陳老夫人只來了祖母這兒,這裏誰都知道祖母最喜愛的從來都是冬梅姐姐。大家都看的明白,這陳老夫人八成是來討你的!”若是來訂與蘇尚彤的婚事,應當去拜訪寧氏才對。冬梅既然沒提,說明陳老夫人只來了蘇老夫人這裏。所以,蘇尚彤才有這話。
“大小姐這是害羞啦!”冬梅也不爭辯,只嘻嘻笑着與蘇尚彤玩鬧。
安國大將軍陳齊,雖然英年早逝,卻留下了幾個風華絕代的兒子。其中,二子陳修實位列瑤國四公子第二位。在安國大將軍過世之後,整個陳家都搬離了上京,只有陳齊二子陳修實留了下來,準備考恩科。可至今都沒有聽說過他參加秋闈的消息。只是,有了瑤國四君子的頭銜,即便不參加秋闈,陳修實也還是京中眾多閨秀心中期盼的如意郎君。如今,陳老夫人回了上京,卻獨獨拜訪了蘇相府的老夫人,也難怪冬梅會這麼打趣蘇尚彤。
蘇尚彤和她們鬧了一會,聽着裏面祖母喚冬梅進去,便也離去了。至於張家姑娘的事情,並不是她能管的了的。可她心中卻有些為那張姑娘擔憂,不為別的,只為因為這相府的丫鬟們傳閑話的功力不容小覷,恐怕在這上京城內都是數一數二的。祖母為了那位張姑娘找了她去瞧病,還屏退了眾人,和之後張姨娘那驚呼的一聲只要傳了出去,這位張姑娘也是落不了好的緋色龍影。
果不其然,下午,她去給墨魚送葯的時候,墨魚剛接過葯碗,就問了一句:“彤彤,我聽他們說,你的婚事……”
“別胡說!”蘇尚彤打斷他,隨即看着墨魚被嚇到的樣子,輕笑出聲,“你怎麼聽了什麼都當真呢?往後別聽她們胡說,只需聽我說的話就好了。”
“彤彤不會離開我嗎?”
蘇尚彤想起那一日,街頭持劍的倨傲少年,又看了看目露祈求之色的墨魚,莞爾一笑:“只要你不開口,我就不離開你,好不好?”
她並沒有發現,由於這段日子的潛移默化,她跟墨魚說話的時候,已經下意識的不再把他當孩子了。
墨魚望着她,久久,才用力點了一下頭。蘇尚彤看着他的樣子,有些好笑。
這幾日見着墨魚,她總是想起他當初持劍攔着她的樣子。當初她便覺得墨魚是這上京城中,可回來了這麼久,也從未聽說,哪一個大戶人家丟了兒子、孫子。而且,他當初身邊還是跟着一個妹妹的,兄長不見了,也不見這位妹妹出來尋找。她之前也託過齊爺爺打聽消息,可至今齊爺爺都沒有派人傳話過來。
她思忖着,或許墨魚並不是京中的高門子弟,說不準那時候是來京城做客的,後來回去的路上遇上了什麼意外,這才倒在路邊,正巧被師父和她救了。如此,也能解釋為何這麼久都沒有人尋他了。她原本想着,墨魚哪日恢復了記憶,自己就能尋回家去。如今,墨魚雖好了許多,可記憶卻不像是要恢復的樣子。
因為千金之毒本就未曾解開過,所以蘇尚彤並不能肯定墨魚解了毒,能恢復到什麼程度,更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恢復記憶。師父給她的手札上也沒有寫,解了毒,是不是真的能耐恢復以往的記憶。墨魚這般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呆在這府里,周遭的一切都不熟悉的緣故。她曾於一本醫術上看過,失憶之人如果能多多接觸之前常見的物事,或是再見一遍之前經歷過的場景,於恢復記憶是大有益處的。
思及此,蘇尚彤笑着對墨魚說:“你日日悶在這府里,也是難受。我明日讓幾個小廝,陪着你出去走走如何?”
墨魚有些疑惑:“彤彤不和我一起嗎?”
蘇尚彤笑道:“怎麼?墨魚不敢一個人出門?”
她自然不能和墨魚一道。之前已經被余嬌告了一狀,如今更是要注意一些才是。她自己一人出府,還可以從她院后不遠處的西圍牆直接越出,可帶了墨魚,卻不能這般了。便是可以,墨魚要是在街上喊起了她的名字,被有心人聽了去,指不定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墨魚聽她這麼說,自然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敢,第二日,就由着五六個小廝伴着出了相府。
那些小廝並不知道墨魚有些痴傻,只道這位是客居相府的某位少爺,也不引路,只由着墨魚自己走,他們只在身後跟着。誰知,墨魚時而緩步而行,時而健步如飛,那幾個人累得夠嗆。蘇尚彤本想着讓他們帶墨魚隨意在附近的街上轉轉就好,也沒有去跟寧氏說起要給他派馬車。那群小廝還是之前跟着蘇尚為的人,蘇尚為舉止優雅,每每都是悠閑踱步,哪裏會如這般時快時慢。是故,不到三條街的功夫,這些人就把墨魚跟丟了。
而墨魚一個人東轉一圈,西轉一圈,竟轉進了一座極為大氣典雅的閣樓裏頭。若是他抬頭一看,便能看見那鏤空雕花的屋檐上掛着一塊灑金的紅漆牌匾,上面用優美的楷書寫着三個極好認的字:翡翠閣。
墨魚一進門,就被小丫鬟引到了大廳中央靠後的一處位置坐下。看着面前鋪沉着的上好宣紙,他的目光從前頭那群人臉上一一劃過,勾唇微微一笑,隨之嫻熟的提起筆,在紙上隨意寫了一個老大的字。筆力遒勁,筆法詭異,想是無人識得那到底是個什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