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麼想着,努力催眠自己放鬆一下,收拾停當,便出門去了新房。
佟家雖富,但是娶媳婦的時候倒是一點也不露財,也沒有賣什麼天價婚房,只是在一處學區不錯的新樓盤裏買了一間八十平米的雙室。
耿佳慧倒是不在意房子的大小,當初聽佟曉亮說不用住進佟家的那棟別墅就讓她徹底地鬆了口氣。
那位婆婆,真不是個好相處的長輩啊!
走到新居,雖然戶型小,裝修得很有格調,佟曉亮雖然學的是商業管理,可是個人的愛好卻是繪畫一類的,進門的牆壁上掛的就是他給耿佳慧畫的自畫像,無論筆觸還是色調,在耿佳慧這個門外漢看來,還是說得過去的。
工人們剛把衣櫃和大床擺定,耿佳慧的電話又響了,掏出一看,是白雯雯的的電話。剛摁下按鈕,那邊就傳來了帶哭腔的音調:“耿姐,你現在忙嗎?”
白雯雯一般是不叫自己耿部長,或者耿姐的,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三個字一起蹦的直呼其名。
她跟自己這麼不對付也是有原因的。耿佳慧與白雯雯是同期進入這家主打對外貿易的文具公司的。可她現在已經是外貿組長,而白雯雯還是月薪一千二的外貿部主管發貨的小助理,此間的酸意,白塔陳醋都鎮不住
可是這樣不算大可也不算小的公司,豈是養閑人的地方?沒有真本事,老闆會把一個花瓶擺在外貿部掌管一個公司全年效益這麼重要的位置上來嗎?可惜就是因為自己的資歷太淺,就算平時再怎麼勤懇的工作,就連休息日也到公司打卡加班,還有辛苦地拿下幾筆百萬美元的訂單,在同事的眼睛裏全都曲解出齷蹉的含義來。
只是不知今天白雯雯是出了什麼大事兒,居然破天荒地叫起“姐“來了!
“不忙,有什麼事?”
“耿姐,我……我闖大禍了!”這句話說完,那邊已經是泣不成聲,哭得撕心裂肺的。
耿佳慧微皺起眉,轉身來到隔壁的書房,趁白雯雯打着嗝哭出一個間奏的空當,問道:“究竟是什麼事,你好好說,哭能解決什麼問題?”
“耿姐,你讓我發的那批德國HT的大貨,我……我忘保險了。”耿佳慧心裏一沉,那批貨品價值是30萬美金,摺合人民幣大約180多萬。
保險有多重要,她自然心裏門兒清。
因為公司出貨走的大都是海上運輸出口,可能在海上發生意外,產生損失,再比如貨物在保管過程中着火,雨淋,水淹之類的都能按一定的比率賠付。
出口信用保險就更重要了,如果你一開始投保的話,出了問題,比如客戶提貨了但不給錢,或者毀單的話,他們都會全權負責。
因為做對外貿易中小公司都知道,如果客戶毀單,雖然名義上可以按着合同合同規定的條文起訴,但是因為一般要在客戶所在地起訴,費用高,勝算也不大,一般都不會訴諸法律,而走保險公司的話,先在國內投保,出了事找保險公司要錢,自然省心又省力。
這些文書一類的工作都是白雯雯的活計,這是最起碼的手續,打死也不能忘記的。
現在白雯雯居然說忘了保險,那肯定是捅出了什麼簍子才主動的交代出來的。她只能提着氣接着問道:“哪個保險忘保了?是貨物意外險,還是信用險。
白雯雯聽耿佳慧這麼一問,那哭聲又開始有拉長的跡象:“都……我都沒有保……”耿佳慧聽得都靠牆了。
“……怎麼?那批貨發生意外了?”
“就是……就是我在聯繫貨代的時候,那邊的客戶拒絕接貨付款。
耿佳慧聽了腦袋又是一嗡,罵白雯雯也來不及了,她只能問:“對方為什麼不付款?”
接下來她又聽到了白雯雯乾的一樁絕頂“好事”,原來貨物運送到上海的港口后,她居然問都沒問自己,就私自同意了新來的貨代要求調整貨倉的請求。現在新貨倉比原來客戶聯繫的貨倉多產生了10萬人民幣的費用。客戶當然不能買單,要求由公司承擔。
但是白雯雯一個管理日常文件和發貨的小職員,哪能做得了這個主?眼看着客戶不同意簽收,有毀單的跡象,而貨倉也要開始收貨物滯納金了。她頓時急得六神無主,薄薄的糞兜子再也包不住這些黃金細軟了,只能來找耿佳慧商量對策。
耿佳慧能怎麼辦?這裏面牽扯的金額太大,只能如實地跟公司的老總反映。草草地打發走了搬傢具的工人後,耿佳慧又馬不停蹄地跑回了公司。
公司的楊總接到她的電話就立刻回了公司,把早就在那的白雯雯已經是罵得七魂出竅,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耿佳慧剛進辦公室,當然也不能倖免,因為監督下屬白雯雯無力也挨了一頓臭罵。楊總脾氣急,平時里開玩笑時還挺和顏悅色的,上來勁頭時,什麼話橫就撿什麼說,連串的爹娘髒得一般小姑娘都張不開耳朵。
那邊白雯雯聽得都有跳樓的心了,這邊耿佳慧卻已經淡淡的表情,微低着頭也不說話,就是老老實實站在辦公桌前聽着,看楊總罵得嗓子起了啞音,轉身拿杯子給他沏了一杯熱水。
結果這麼低眉順眼的,倒讓楊總的火氣消減了些。
最後老總的意思是,這多產生出來的費用,看看能不能跟客戶聯繫一下,各自承擔一半,可是耿佳慧親自打電話溝通下來的結果也不行,而且客戶的意思因為貨倉的調整,以至於他們不能按原計劃將這批貨物與他們採購的另一批貨物並倉一起運回,所以打算放棄這批貨物,當然他們不是過錯方,自然不會支付違約款。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這次老總的火氣更大了!
在楊總漫天卷地的大嗓門和白雯雯堪比花旦的嚶嚶哭泣聲里,耿佳慧只當沒聽見似的,噼里啪啦地按了一通計算器,平靜地問老總能不能跟客戶降一下價格,爭取把損失降到最低。
楊總是實幹家,權衡利弊后只能是割肉同意了。可再聯繫對方,居然拒接電話了,耿佳慧發出了電子郵件,等了一會也不見迴音。
她坐在位置上盤算了一會,跟老總說她要飛到貨倉所在地,直接跟當地的貨代公司交涉,因為她覺得德國HT作為自己常年的老客戶,這麼強硬的態度的確是很蹊蹺。
打電話定了機票后,耿佳慧開不及收拾行李,就匆匆拎着電腦包趕往機場去了。臨行前,白雯雯猶猶豫豫地問,要是這次貨物沒法運出去自己得扣多少錢?
“你的罰款按着損失的百分之二計算,我要被扣損失的百分之三……”白雯雯這時的腦瓜倒是很靈光,一下子就算出自己可能要被罰款三萬,嚇得直蹦高!
“我的媽呀,我一年的工資都沒有這個數多呢!要……要是解決不了,老娘我大不了不幹了!”說完,她倒是一臉羨慕加嫉妒地望了一眼耿佳慧,“耿姐,這次對不起你啊,不過這事兒對你來說問題也不大,這點錢數對你來說就是一巴掌的事兒,你說是不是?”
耿佳慧沒說話,她正忙着調整呼吸,避免自己甩這位腦殘白娘娘一巴掌。捅婁子一片一片的,後路倒是想得挺周全,可惜她還當自己是象牙塔里的大學生,想起事情來還是那麼非黑即白的輕鬆。別看他們老闆奈何不了大洋彼岸的客戶,給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女孩下下絆子有什麼難的?
生活里有一堂殘忍的課程——叫吃不了兜着走,有時候逃避並不能甩掉你曾經犯下的錯。
這堂課,耿佳慧上得透徹,痛得刻骨。
到了機場,快遞公司也把機票送到了她的手上。看着飛機的發往地——上海。耿佳慧心裏略略有些不大舒服。
可是轉念一想,上海這麼大,哪有那麼大的幾率與“那個人”碰上啊,心裏頓時又有些底兒。
臨上飛機前,她接到了佟曉亮的電話,聽到提醒登機的背景音,佟曉亮自然問道她要去哪。聽着話筒里那緊張得驟然降了三度的繃緊聲兒,耿佳慧不禁啞然失笑,因為公事而生起的煩躁也淡了些,她有心逗一逗佟曉亮便說:“我要離開了,你別來找我。”
然後就聽到那邊傳來拖鞋噼里啪啦的聲音,接下來就是帶着“哎呦的”咚咚聲。
耿佳慧聽着聲音不對,連忙問怎麼了,才知道佟曉亮方才心裏一慌一腳踩空,居然從自己家二樓樓梯翻滾到了緩台上來。
耿佳慧有些心疼,再也沒心開玩笑連忙說到:“逗你呢,我去上海一趟,公司有批貨出了些問題,需要我臨場救火?”
“哦——”佟曉亮的聲音明顯鬆懈了下來,“我還當你打算逃婚呢!我可跟你說啊,咱們可不能來逃跑新娘那一套,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蹲在咱們A市的火車站門口,就跟電視裏報道的那忠犬似的,你不會來,我就天天守在那,餓死在門口,等着人給我糊成雕像!”
耿佳慧笑着打斷他滿嘴的火車串子:“行啦!你這樣的豎在火車站門口,不得嚇哭一批小孩啊!新房的傢具到了,擺放的位置不大好,你再去看看……”
交代完了瑣事後,耿佳慧匆匆掛斷了電話,準備登機。
上了飛機時,外面下起了微微的小雨,打濕了機艙的圓窗,耿佳慧靠在窗邊出神地望着,就在這時,手機里又傳來了一條短訊,耿佳慧打開一看,是佟曉亮傳過來的,除了一串手機號外,還有一行字,上面寫着:“我已經把你的電話給了我的叔叔了,這是我叔叔的私人手機號,你到了上海后,無論是用車還是住宿只管跟他開口,甭因為你們公司那點差旅費委屈了自己。”
耿佳慧看完男友的體貼留言,心裏的急火一下子就點往上涌。她連忙準備反打回去,制止住男友的畫蛇添足,可是這時空務人員已經禮貌地提醒大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關掉手機等通訊設備。
耿佳慧只能發了一條:“不要麻煩你叔叔……”就無奈地在飛機的轟鳴聲中關掉了手機。
下了飛機,耿佳慧走出了機場后,猶豫了半天才打開手機,裏面接二連三地蹦出來電小秘書提示的幾條短訊,但都是佟曉亮和白雯雯的未接來電和短訊,並沒有什麼陌生號碼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