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或許是因為鄉下地方目標小點,趙忠到真讓趙梓涵和王春跟着王金水回來了,一家人窩在院子裏貓冬。
王春日子過得不錯,人胖了一圈,到哪都是樂呵呵的,一天的時間倒是有半天都往白然那湊,一是漲漲帶孩子的經驗,二是和其他人一樣擔心白然。
白然心事藏得深,就算李尚走了也是該忙啥忙啥,似乎真跟個沒事人一樣,但真實怎麼回事旁人感覺不到,王春卻是感覺了一些,而他能做的也就是這樣陪着。
時間過得飛來,來年春天一到,就在淘淘會叫阿爸的時候,李勝辭官的摺子總算被皇帝批了,皇帝大概覺得有些虧欠李家,賜下黃金白金無數,還留下了爵位,只不過再無實權。
李勝也不客氣,大手一攬全都收了,散掉僕人后帶着自家媳婦兒子和親隨們一同當天出發,趕往桃溪村。
此時桃溪村的宅子已經建成,白然不知道李勝的事,大早上起來與往常一樣忙活一通,接着就坐在院子裏一邊逗淘淘一邊盤算着他家那五畝地的事。
他要顧忌作坊生意又要帶淘淘,沒時間種地,僱人又合不上,也只能佃出去。
白然這腦筋剛動,一溜馬蹄聲從院外由遠及近的奔過來,他立馬抱着淘淘出去一看,那浩浩蕩蕩的馬車隊伍已經殺到了他家門口,停下后從頭輛車下來幾個人,帶頭的正是李勝和柳芸二人。
白然有點愣了,但很快反應過來,驚訝道:“爹,娘,你們……”
柳芸抱過淘淘好好的稀罕了一陣,說道:“你爹說想給你個驚喜,那邊摺子一批,這邊就趕過來了。”
李勝似乎覺得被媳婦說的有點丟人,吧唧一聲親在了淘淘的小臉上,反駁道:“我不也是看你急着想看孫子才急着過來嘛。”
李勝的臉上有胡茬,淘淘皮膚嫩,被一紮就不幹了,雙手就往白然那夠,眼裏水霧瀰漫,“阿爸,阿爸。”
“呦,淘淘會說話了,叫奶奶,奶奶幫你打壞人。”柳芸把淘淘還給白然,然後在李勝的臉上拍了兩下。
淘淘回到白然懷裏就不哭了,或許是明白柳芸替自己打壞人,很給面子的再度開口,“奶……”
“哎!”一個字可把柳芸樂壞了,親了淘淘一下,揮手又拍了李勝的幾下,“啪啪”的。
淘淘不到七個月就能發出一個單音,到現在能叫清楚兩個字或者三個字的,比旁人家的孩子開口要早,而且還聰明,白然又自豪又無奈,“這小子鬼的很,爹娘別慣着他了,先進屋坐會,山上的宅子雖然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但還得打掃一番再添些東西才能住進去,你們先休息一會,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李勝說道:“不用,你在這陪我們待着就成,明月那丫頭帶着人已經過去打掃了,劉昌他們去城裏買東西了。”
明月是伺候柳芸的丫鬟,也是上次過來兩個丫鬟中的一個,白然也不逞強,將人引進屋子,然後把淘淘交給柳芸,自己去沏茶端點心,然後配合二老嘮嗑,只是他坐下才發現還少了個人,“李義呢?”
柳芸說道:“剛到村口的時候他就下車了,說要去個地方等會過來,說來也奇怪,自打上次二小子和我們回去就跟丟了魂似的,時常發獃,小然,你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白然立馬想到了陳柱那,想來李義是去看陳家了,“或許是有心上人了吧。”
“就那小子的臭脾氣,哪家姑娘眼瞎了才會看上他。”李勝哼了一聲,說完見淘淘看他,立馬笑的跟個見了糖的小孩子似的,“淘淘,叫爺爺,我是你爺爺。”
淘淘對李勝不感冒,跟沒聽見一樣。
白然看着爺孫互動,“邊關那邊有消息嗎?”
李勝嘆了口氣,答道:“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好消息就是大小子帶領下沒輸過,壞消息就是鄰國的兵力不錯,有打持久戰的架勢。你放心,皇帝老子已經答應我了,只要鄰國撤兵他就給博恩一個虛銜,放他回來給我們養老。”
柳芸見白然沉默,趕忙說道:“小然你也別擔心,大小子領兵打仗差不了,他心裏有你,就是用走的也一定走回來和你團聚。”
白然笑了笑,堅定道:“我信他。”
柳芸似乎鬆了口氣,又開始逗淘淘,李勝也跟着鬧,晚上吃飯的時候李義回來了。
李義長高了一點,只是有些沒精打採的,看到白然也沒像以前那般甩臉子,竟老老實實的叫了聲“大哥夫”。
白然笑着應了,領到飯桌坐下。
李勝動了動筷子,“小然,我記得門前那幾畝地是你的吧。”
白然咽下嘴裏的飯菜,說道:“是我的,今年我怕沒工夫種,正想佃出去呢。”
“別佃了,自家地還是自家種好,正好我閑着,我種。”李勝上次來看自家兒子種地覺得還挺有趣的,正好現在季節合適,不如自己攬過來玩玩。
白然存的糧食夠多,作坊的聲音也沒全停,所以不差那些銀錢,誰種都無所謂,“成,那就都留給爹了,要不要我給你弄種子?”
李勝見兒媳婦點了頭頓時有點手癢,“不用,我自己來就成,等會我就去看看。”
柳芸嗔怪的瞪了他一眼,“好好吃飯,今兒個天都快黑了,你就算去也看不清楚,等明天再說。”
白然勸道:“以後的日子長着,也不差這一兩天,而且等會天全黑了上山就不方便了。”
宅子蓋在後山上,雖然那路都給鏟的差不多了,但還是有點不安全。
李勝想想也是,點了頭繼續吃飯,然後在天黑之前帶着柳芸和李義去了宅子。
夜裏,白然將李尚的畫像翻出來掛上,然後抱起淘淘指給他看,告訴他這是他爹。
淘淘懵懵懂懂,一會看看畫像,一會又看看他阿爸,“爹……”
白然教很久,然而今天卻是淘淘第一次開口,他抱緊淘淘,明明該開心的,卻只覺心裏發酸,想哭又哭不出來。
這一年除了不靠譜的物價,其他一切都平靜的與去年一樣,只是因為李勝辭官,再得不到關於李尚的消息。
年底的時候王春生了,是個女孩,趙梓涵給她起了名字叫趙芷馨。
第二年,程永飛終於懷了,王家人高興的差點把全村人都請來,白然也跟着開心。
如今淘淘會走路了,也會看着畫像叫爹爹了,只不過每叫一聲,稚嫩的童音都讓旁邊的人忍不住落淚。
大年三十的時候全家聚在白然那吃年夜飯,李勝、柳芸、李義、王蘭、王金水、王石、程永飛,除了回鎮上的王春一家子,就缺了李尚一個。
菜是白然做的,王蘭和柳芸給他打的下手,柳芸對點心一類的很有一套,幾盤點心弄下來花樣都不重複的,酸的甜的鹹的脆的,口味也是齊全。
大家圍着一張大圓桌坐下,李勝豪爽的直接拿碗裝酒一個個開灌,柳芸和王蘭則拉着白然坐在一邊吃飯一邊逗淘淘,王蘭還拿筷子沾了白酒滴到淘淘嘴裏。
王石距離李勝很近,被灌的酒也多,他旁邊是程永飛,程永飛四個多月的肚子已經隆起,王石除了喝酒就是殷勤的給他夾着菜,換個樣的喂,生怕餓着自家孩子。
一頓年夜飯下來吃的很熱鬧,而且眾人像是提前打了招呼一般對李尚隻字不提。
夜裏還要守歲,大家拾掇完東西就都走了,偌大個屋子裏只剩下白然和淘淘一大一小。
“阿爸,困。”淘淘用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邁着小短腿爬到了白然懷裏。
“困了就先睡。”白然鋪好被褥,幫淘淘脫掉衣裳塞進被窩。
淘淘進了被窩拽了拽白然的衣袖,“阿爸睡。”
白然輕聲哄道:“淘淘先睡,阿爸要守歲。”
淘淘白天玩了一天,也是困急眼了,聽着白然的聲音就乖乖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就睡著了,只不過小手一直拽着白然的衣袖沒鬆開。
白然拉了兩次沒拉出來,乾脆將衣服脫了下來,然後披了另一件就着燭光坐在桌旁,望着窗外的黑暗發獃。
不知道李尚在邊關那邊怎麼樣了,吃的好不好,有沒有受傷,今年的冬天比往常的冷,不知道他會不會冷着凍着,軍事上有沒有難處,戰事吃不吃緊……
白然忍不住在腦袋中想着,構思出一幅幅讓他擔驚受怕的畫面,直到嚇得自己不敢想下去才自嘲的笑出聲,想他活了兩輩子,性子上就算不是雷厲風行也是毫不拖泥帶水,現在竟然變得這般優柔寡斷,若是讓上輩子那些朋友看見,估計眼睛瞪的都能掉出來。
他將視線從窗外移到屋裏,落在那張畫像上繼續發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麼,直到後半夜一陣馬蹄聲停在他家門口。
白然他家靠山,再往後就是李家宅子了,這時間都快後半夜了突然有馬停下,自然引人警覺。
他看了眼還在睡的淘淘,拾起角落以防萬一放着的木棍,出去后將門關上,用異能鎖住,而後警惕的朝院門走去。
沒兩步就感覺到有腳步聲從背後靠過來,白然回手就是一棍子垂下去,卻被那人先一步察覺,用手接住,接着將人拽進懷裏,“分開這麼久,剛見面就要揍我,你也下的去手。”
熟悉的氣息讓白然瞬間有些哽咽,“李尚?”
李尚抱緊他,“嗯,我回來了。”
白然回擁着他,這幾年下來想對他說的話太多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許久才擠出一句,“就這麼回來那邊沒問題嗎?”
李尚沉默半晌,“那邊剛吃了大虧,不敢再來,有師父鎮守這幾天不會有問題……小然,再給我三個月,鄰國已經有撤兵的趨勢,三個月我一定回來再也不走了。”
邊關距離桃溪村不算太近,他實在太過想念白然和淘淘才快馬加鞭的趕回來,但等天一亮就又得往回趕,後天必須得趕回去。
“嗯。”白然把頭埋進李尚的懷裏,卻剛好聽到對方肚子發出一聲咕嚕,“餓了吧,你去屋裏看淘淘,我給你下碗面。”
李尚沒拒絕,白然再度用異能把屋門打開,自己進了廚房用雞湯下了碗面,又挑了些肉菜一同熱了端進屋。
李尚一身風塵僕僕,站在炕邊看着淘淘,卻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氣重讓孩子受涼。
白然將飯菜擺在桌上,“淘淘現在很皮實,今兒個白天出去跟王虎瘋了一天,又放炮仗又挖坑的,晚上跟着爹娘又一通折騰,現在是累過頭了,要不然往常可不會這麼容易就睡覺,非得鬧騰一番困了才成,娘說了,跟你小時候一樣,都是小磨人精。”
李尚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扯過白然的手擰了擰手心,“以後交給我,在鬧騰你我就揍他。”
“你捨得?”白然鄙視的瞪了他一眼,將筷子塞給他,“快吃吧,面放久了就坨了。”
李尚聞了聞,半眯着眼挺享受,“這味道我每天都在想,都快想瘋了,有時候實在受不了我就出去跑圈,啥時候累趴下啥時候算。”
白然打趣道:“瞧你說的,好像大家都餓着你似的。”
李尚搖了搖頭,“不是餓着,是沒有媳婦做的有味,那感覺說不清楚,就是覺得渾身難受,尤其到吃飯的時候,特想你。”
白然哼了一聲,“你也就吃飯的時候能想起我了。”
李尚吃着面,嘴裏空閑的時候回了句,“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想。”
飯後,他直接將白然拽進了另一屋,纏綿直至天亮。
白然醒的時候李尚已經走了,若不是身上的吻痕還在,他估計以為一切都是在做夢。
他用異能緩了緩身上的不適,從被窩爬起來把衣服穿上,一出屋就發現李勝正和淘淘在院裏玩,柳芸則在廚房做早飯。
白然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今天是大年初一,按理他該先去看二老才是。
李勝似乎猜到白然在想什麼,笑眯眯的說道:“昨兒個博恩回來跟我們都說了,咱們家不用那些俗禮,累了你就在休息一會,照顧好自己再給淘淘生個弟弟。”
李尚回來自然要去父母那露一露臉,所以白然起晚啥的,李勝和柳芸早一步就想到了,所以乾脆先殺過來照顧兒媳婦。
白然被這話題弄的有點囧,還沒想好怎麼回答柳芸就出來了,“別瞎說,就算是個理也別這麼明目張胆的講出來,你不要臉別人還要呢。”
柳芸瞪了李勝一眼,拉着白然進屋,“別理他,你和大小子分開那麼久,昨兒個估計也累的不輕,正好早飯做完了,你先吃點。”
“……”白然無語,李勝和柳芸都太彪悍,他忽然有點應付不來。
不過想想昨天的相聚,心裏的糾結瞬間化作一朵朵薄雲,風一吹麻溜的都飄走了,剩下的只有說不出的甜。
三個月也不過轉眼的功夫,白然勾起唇角,嘗了口米粥,一個字,香……
他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只是現實略感殘酷,一個半月後,他再度出現孕吐嗜酸等一系列癥狀。
趙郎中一看,結果喜聞見樂,“恭喜你,又懷了!”
喜事一出,王家和李家自然高興,李勝動用所有關係,將事情寫成信送到了邊關。
於是三個月的時候再度被壓縮,正月二十八,皇帝降旨,鄰國撤兵,李尚功不可沒,賞賜真金白銀無數。
二月初二,龍抬頭,一大早白然便抱着淘淘和眾人一起在村口等候。
辰時,一隊人馬飛奔而來,帶頭之人,正是李尚。
李尚看着人群前方的一大一小,連馬都沒停穩,直接翻身而下,丟給後面的屬下,衝過去將兩人緊緊抱住。
淘淘太小,白然和李尚都是半跪着,誰都捨不得先放手手。
柳芸看的心裏直難受,眼淚忍不住開始往外掉,直接扭身靠進李勝懷裏擦眼淚,王蘭眼睛也有點濕,說道:“瞧瞧你們一家幹啥呢,快起來,尤其然子,地上涼,你肚子裏還有個小的呢。”
李尚想起那封千難萬難才送到手裏的信,趕忙將人扶起來,“對,瞧我忘了,別晾着了。”
淘淘每天都看着李尚的畫像,他懂得不多,但因為阿爸每天都跟他講,所以第一眼就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和畫像里的男人幾乎一模一樣,於是便用稚嫩的童聲的問道:“你是我爹爹嗎?”
這一問連白然都有些難受了,李勝揉了揉淘淘的腦袋,“我是。”
淘淘仰起小臉,“爹爹還會離開淘淘和阿爸嗎?”
李尚單手將淘淘抱起來,輕聲哄道:“不會了,以後咱們一家子都不分開了,爹爹和阿爸給淘淘生小弟弟小妹妹。”
這話說到淘淘心坎里了,啪嘰一聲在李尚的側臉上親了一下,留下一道口水印子。
李尚樂了,也親了淘淘一口,另只手攬過自家媳婦,“小然,辛苦你了。”
“啥苦不苦的,都過去了。”白然心裏暖洋洋的,李家和朝廷的關係算是徹底斷了,這次他們一家人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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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歸來除了皇帝賞賜的那些真金白銀太過耀眼外,其他也沒改變什麼,日子還是照常的過,只不過這平常里總是透着一種甜甜的味道。
白然想起上輩子末世前他母親還在的時候嘴裏總掛着一句話。
平淡是福。
有相公有兒子,肚子裏還有個小的,這個世界他沒白來,守着這個家,就這麼過去,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