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卻說廉州,夏俊輕寄出的信夏家已經都到了。因為寫着是華氏親啟,這封信便送到了華氏手裏。
按理說華氏不是蘭氏的正經婆婆,但是夏家無人,除了華氏也不知道該通知誰。
華氏對蘭氏恨之入骨,眼下蘭氏卻寫信跟她說,自己要再嫁。
“呸!這個水性女子!”華氏看完了信之後,對蘭氏罵罵咧咧,全無以前的和藹可親。也是的,那時候的華氏風光無限,日子舒坦,做做表面功夫有個不可。現在卻突然失勢,只是個兒子入了大牢的病歪歪老婦人。
“老祖宗,您罵的誰呀?誰惹您生氣了?”華氏身邊的大丫鬟好奇問道。
“哼,想改嫁就嫁吧,夏家不屑挽留她。”華氏冷靜下來想想,蘭氏改嫁未必不是好事,於是很快就通知各位長老們,現在有這樣的一件事發生。
長老們聽說蘭氏要改嫁,紛紛瞪大了眼,這怎麼可以呢!
若是夏佑爭真是死了,那還說得過去,可是夏佑爭明明就還活着,這不行呀。
“六叔公,趕緊寫信給佑爭!”
“好好,我這就去寫!”
六叔公寫了一封信,急急忙忙叫人送去青陽縣,要快!
在青陽縣的夏佑爭,兩日後收到夏家寫來的信件,看完之後夏佑爭陷入沉默。
他知道蘭氏心意已決,不會這麼容易回頭。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蘭氏會這麼快就選擇改嫁。
跟隨夏俊輕他們來到青陽那麼久,夏佑爭第一次登門拜訪。
“嘿嘿,你來找老朽下棋,老朽十分歡迎,可是其他的嘛,就不歡迎了。”陰山居士出來迎接的夏佑爭,把他帶到自個的院子裏喝茶下棋。
“居士,我不能失去沁如,請你幫幫我。”夏佑爭用請求的目光看着陰山居士。
“哎喲,這個事我不好干涉呀,他們會怪我的。”陰山居士抽着煙斗,憐憫地看着夏佑爭:“照我說呢,蘭大妹子現在過得挺好的,你又何必來糾纏她?她明擺着心裏就沒有你嘛!”
夏佑爭搖頭道:“我與她少年夫妻,情意相投,她心裏怎麼會沒有我。只不過有也是恨我多些,只要她還恨我,就還有一線機會。”
陰山居士彷彿看到了從前的自己,一樣那麼傻,那麼討人厭。
“老弟,你怎麼就不明白,人家不愛你。”陰山居士也無奈了。
“你不懂。”夏佑爭執拗地說道。
“哎?哎喲,好好好,我不懂,你懂。”陰山居士說:“隨你怎麼樣,反正蘭大妹子不會見你。”又說道:“還有啊,在你眼裏,難道只有蘭大妹子值得挽回?為何你嘴裏從來沒有提起過俊輕?”
夏佑爭先是沉默,不願意提起這個話題。
實在被陰山居士看得沒法,才說道:“他是公主的兒子,本來就不被期待。”對於夏佑爭來說,他認為公主懷孕是罪魁禍首,若是沒有那肚子裏的孩子,公主不會這麼執着。
“你,你怎能這麼說,他是你的親兒子!”陰山居士猛地聽到這句話,氣得咳嗽起來。
“所以我才告訴你,他是公主之子,我知道你會好生教導。”夏佑爭這麼說,似乎已經是仁至義盡。
“……”陰山居士對他簡直無語:“夏佑爭,你這般的人,難怪蘭大妹子看不上你。她與你年少相愛,大概是不知道你是如此薄情之人。”
“我對沁如一心一意,何來薄情一說?難道要對每個人都留情,還叫做好?”夏佑爭苦笑了一下,他的情意分不開去,若是夏俊輕是他和蘭氏的兒子,他又怎麼會不愛呢。
“哈哈哈,你真是可笑,既然你對蘭大妹子一心一意,俊輕是怎麼來的?”陰山居士套用夏俊輕的一句話,反問夏佑爭。
“那是一個意外。”夏佑爭說道:“在公主府的二十餘年,我從未與公主同房。”
這個事情,之前陰山居士也聽夏佑爭說道過,那時候還感嘆夏佑爭憋屈來着:“哎,老弟,事已至此,沒甚好說的。”
“不。”夏佑爭請求道:“請居士幫我幫我,讓我見一見沁如。”
陰山居士想了想:“那我只幫你傳話,她見不見你另說。”
“謝謝居士。”只要他肯相幫就好了。
陰山居士來到蘭氏院外,躊躇地走來走去,引得丫鬟們好奇極了:“居士先生,您這是幹什麼呀?來找夫人么?”
“額,你們夫人,現在有空沒有?”
“有,奴婢進去與夫人說。”紅英笑嘻嘻地去了。
等待片刻,蘭氏笑着走出來。
“居士先生。”蘭氏眼神帶着疑惑道:“你有何事要與我說?”
“額,蘭大妹子,那個……”陰山居士向自己的院子裏努努嘴說道:“有個人想見你,想必你也知道是誰。”
蘭氏收斂笑容,平靜地點頭,除了夏佑爭還能有誰。
“我與林藥師已經交換了信物,成親之事迫在眉睫,就不去見他了。”蘭氏說道:“倒是可以給他一封請帖,到時候來喝喜酒。”
陰山居士愣了愣,然後搖頭笑了,這下子夏佑爭恐會鬱悶死吧。
回去與夏佑爭這麼一說,果然見到夏佑爭失魂落魄,甚至有點怒火。
“她果然是恨我,可怎能……”夏佑爭以為,蘭氏這樣做是為了報復自己:“她怎麼能這樣糟踐自己!”
陰山居士無語了:“這話不對吧,人家蘭大妹子和那位藥師是情投意合,可不是隨便的。”
“你不懂的,我太了解她。”夏佑爭說罷,坐在那兒一直沉默。
“哎,隨你吧,你自便。”陰山居士看不過眼,提着鳥兒逛花園去了。
時隔一天之後,陰山居士偶然和蘭氏說起夏佑爭的話,引得蘭氏笑了笑:“他這個人總是那樣,以為自己能掌握所以,豈止根本不是那樣。”
只怕夏佑爭在計劃假死的時候,就酌定了以後的發展,甚至連蘭氏的反應都計算了進去。可惜她失算了,人是沒法辦預估的。
“嘿嘿,你與林藥師準備得怎麼樣了?”
蘭氏大大方方,倒也不見羞澀,平靜道:“本來我是二嫁,不講究這些。不過他家中講究,已經下過聘書。”
“哦哦,林藥師的家,也在青陽縣?”
“嗯,不在城裏,不過倒也不遠。”蘭氏說道,林藥師家境不算富裕也不算貧窮,只是普通人家。這些年林藥師自己學醫的費用,都是自己攢的,開始賺錢之後,自己留大部分攢積起來,小部分定時送回家中。
“那你,豈不是要離開城裏?”陰山居士擔心道。
“那倒是不必,他說在附近買座宅子。”蘭氏沒有什麼要求,只要跟兒子兒媳住得近即可。到時候林藥師的家人來不來住,也無所謂。
“哦哦,那倒是不錯的。”陰山居士點點頭,林藥師他見過。
“嗯。”蘭氏唇邊帶着微笑,手裏綉着一條手帕,看顏色是成婚用的。
蘭氏加緊時間綉好,等林藥師的新宅置辦下來,婚期就差不錯了。
林家下過三書六聘之後,與蘭氏商定了婚期,要到明年二月二呢。
現在天氣漸漸也冷了,年底事多忙碌,每個人都忙着手上的事情,趕緊收拾好了準備過年。
來到青陽縣的第一個年,那是要好好過的。
整個縣城的人都知道,新任縣令遠道來上任,什麼都沒有帶,這個年肯定缺這缺那。於是到了年下,陸陸續續就有人送禮上門。腊味、新米、油、雞蛋,都是一些實在的東西。
“這都是百姓們的一番好意,咱們收下了,他們也高興。”看着夏俊輕猶豫糾結的表情,陰山居士哈哈地笑開。
“哎,那就收下,謝謝他們的心意。”夏俊輕想着,努力做個好官回報百姓們。
蔣素桓在公社的事務,也快收尾了。這天最後一天,跟藥師們齊聚,然後各自回家。
三個徒弟,跟着蔣素桓回來了,手裏都拿着不少東西。
“他們跟着你回來幹什麼?莫不是想在咱們家過年?”夏俊輕探頭看到蔣素桓身後的人,嘀嘀咕咕地說道。
“想什麼呢,他們幫我拿東西的。”蔣素桓回頭跟三個徒弟說:“來來,就放這裏得了。”
“是,師傅。”三個弟子,仔細把東西都放好。
“這麼多?”夏俊輕一看,有腊味、腐竹、鹹菜、酸白菜……
“都是百姓們送的。”來到這裏大半年,蔣素桓看過的病人不少,這些都是病人家屬送來的,其中一些還分給了徒弟們。
想起徒弟們,蔣素桓回頭跟他們笑道:“今天留下來吃飯,下午再回去。然後就明年才見面了!”
“嗯!”小夥子們洋溢着微笑。
年味兒越來越濃,這是蘭氏在家裏的最後一個年,眾人雖然為她歡喜,但是一想到以後要分開住,就十分捨不得呢。
“娘,您走了以後,要是桓兒生了寶寶,誰來照看吶?”夏俊輕開始擔心起來。
蘭氏說道:“到時候素桓生了,我就搬回來住。”
夏俊輕瞪大眼睛:“林藥師許你搬嗎?”
蘭氏說道:“他若是不許,我就不嫁了。”
蔣素桓抿着嘴偷偷笑了笑,就算蘭氏嫁給了林藥師,很多事還是蘭氏自己說了算,她可不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女人。
“還能這樣?”夏俊輕被母親刷新了三觀。
“為何不能?”蔣素桓點點他的額頭:“還有,現在八字還沒一撇,就別老惦記着寶寶。”自從蔣素桓說過明年準備要一個的時候,夏俊輕三天來頭就提這茬兒。
“就快過年了,過個幾天就是明年了呢。”夏俊輕眨巴眨巴着眼睛,誠懇地看着蔣素桓。
“嗤,那你就等着唄。”蔣素桓索性不跟他掰扯。
“嗯,我天天掰着手指頭算,總算快到了。”夏俊輕煞有介事,小眼神說不出的認真。
“……”蔣素桓服他,又覺得些許感動。
等到了真正過年那幾天,天上下起了毛毛細雪。這是往年不常見的,畢竟青陽縣氣候不算很冷。
不過就是一場小雪,天晴過後陽光明媚暖和。
他們這個年過得跟在廉州的時候差不多,也是沒有親戚可走,只不過多了一些同僚和朋友的走動。
等清閑下來,發現已經到了初五。
蔣素桓的三位徒弟集體來拜年,蔣素桓留下他們吃飯,聽聞王朔不回家的,就安排王朔在自己家住了幾天。
初十以後,基本各處都恢復了年前的運作,藥師公社的人也多了起來。
“你們什麼時候需要辦公。”這天早晨天陰暗濕冷,蔣素桓窩在被窩裏不願意起來。
身邊是夏俊輕,抱着媳婦懶床睡回籠覺,一點兒都不想動彈。
“十五過後,也快了。”他嘆氣道:“日子過得真快。”之前還心心念念地盼着過年,怎知一轉眼又到了十五。
“你是二月生的,很快就老一歲了。”蔣素桓捏捏夏俊輕的臉頰,這傢伙過年來吃胖了不少。
“是呢。”夏俊輕鬱悶,突然眼睛亮亮地問道:“有寶寶了嗎?過年到現在,有十天了。”
“……”蔣素桓愣了愣,然後嗤笑了出來,虧他問的出口:“才十天而已。”其實蔣素桓在年前一個月就停了避子丸,而且喝了不少調理身體的葯,現在差不多就是最佳時期。
“也是,是我太心急了。”夏俊輕自己不好意思起來,不過真的很期待。他抱住蔣素桓說道:“我這陣子有使不完的力氣呢,咱們再來努力努力吧!”
“不行,這麼冷的天。”蔣素桓裹緊被子,不願意折騰。
“你放心,不會讓你着涼的。”夏俊輕摸摸索索,果真仔細着不放冷風進來。
“那也不行,昨晚才做了。”蔣素桓縮了縮身體。
“以防萬一啊,再添一次,好讓他知道我們做父母的多麼期盼。”夏俊輕煽情地道,緊跟着貼了過去。
“這真不是你的借口?”蔣素桓一腳將他踹了開去,不做就是不做。
“嚶……”夏俊輕被冷得,麻利兒滾回來,但是不敢動手動腳。
蔣素桓推推他說:“起床吧,我想吃炸丸子,你去看看有沒有。”
“好。”蔣素桓要吃的東西,就算沒有夏俊輕也會弄來,馬上就起床說道:“那你等等,我去去就來。”
天陰着陰着果然就下雨了,一直下到元宵節過後才放晴。
夏俊輕恢復每天到府衙辦公,蔣素桓早就往返公社,而蘭氏慢慢在準備自己的親事。
一月二十號,發請帖。兩邊兩家人各自發,夏俊輕這邊邀請的人很多。
夏俊輕幫忙寫帖子的時候,陰山居士在他旁邊嘮叨:“你娘說了,要給你父親寫一張。”
“啊?”夏俊輕傻眼,驚得寫壞了一個字:“什麼?要給他寫帖子?我娘何時說過?”
“喏,不信你去問她。”陰山居士朝蘭氏那邊努努嘴。
夏俊輕信以為真,就真的去詢問了。
蘭氏當初開口說可以送帖子,其實不過是玩笑話,聞言就笑道:“不必寫他的。”雖然大家之間,已經沒了愛情,但是也不必做得這樣無情。
“哦。”夏俊輕這才放心,回去與陰山居士說:“我娘說了,不必寫他的。”
“哎。”陰山居士就不管了。
瞄了一眼日期,有空的話,繞過去給夏佑爭說一聲。這事怎麼說呢,好歹有個結果,想來夏佑爭看到蘭氏成親了,也就放下了。
二月二,轉眼就到了。
林家迎親隊伍來到后衙門前,林藥師親自發了許多紅包,費盡心機才把門叫開。
蘭氏由夏俊輕背着,送上了花轎。
這林家也有點意思,雖然蘭氏是二嫁,但是規矩給做得十分足,跟娶個未婚女子一樣。
不管是因為蘭氏的身份,還是真心實意,至少表面上是好的。
夏俊輕蔣素桓二人,一路跟着隊伍去送嫁,把蘭氏送到林藥師新買的宅子裏邊,才安心。
中午時分不到,客人們陸陸續續就來了。
夏俊輕和蔣素桓身為外家人一般,雖然不用招呼,但是客人大部分是夏俊輕這邊的客人,也還是要忙着招待。
蔣素桓把夏俊輕推到外面去,自己和居士躲清閑。
而夏俊輕接待着,就接到到了夏佑爭。
“你怎麼來了?”太驚訝了,夏俊輕脫口而出問道。
夏佑爭並未回答他,蘭氏今日要成親,是必然的事情,他也並不是來阻止的。
“你……”夏俊輕看到夏佑爭送上的禮和紅包,突然不知所措。
“她高興就好。”夏佑爭嘆氣道,然後走了進去。
“……”夏俊輕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覺得回頭應該問問蔣素桓去。
這邊蔣素桓和陰山居士也看到了夏佑爭走進來,兩人面面相窺,只不過其中有人心虛罷了。
“居士,我看到你心虛了。”蔣素桓說道。
“心虛什麼,老朽又沒有做虧心事。”陰山居士摸摸鼻子說:“整個縣城誰不知道今天誰家辦喜事。”
“哦?我還沒說什麼呢,您已經挑出來解釋了。”蔣素桓點點頭。
“嘿嘿……”居士訕訕地乾笑。
“也罷,只要他不是來鬧場就好。”蔣素桓看了看夏佑爭,也嘆氣。
這裏邊壓力最大的,應該是林藥師。他早已知道有夏佑爭這麼一號人物,但是一直沒有見到。
等到新郎出來挨張桌子敬酒的時候,倆人終於面對面了。
跟夏佑爭比起來,林藥師顯得年輕瀟洒,而夏佑爭卻已經滄桑老態。
“謝謝各位前來,謝謝。”林藥師端着酒,沒有特別關注哪位客人,都一視同仁。
“她嫁給你,只是覺得你適合。”夏佑爭的言下之意,是蘭氏不愛林藥師。
“這就足夠了,這是世上尋一位適合之人,談何容易?”林藥師卻是笑笑,顯得十分開心。
“你也並不是愛她。”夏佑爭低聲道:“這樣下去,你們都不會幸福。”
林藥師終於收斂起了笑容,真誠而嚴肅地說道:“婚姻非兒戲,我想我並不是草率之人。閣下的言論,還請收回吧。”
夏佑爭沉默一下,不再說話。
林藥師敬完這桌的酒,繼續往下一桌走。跟夏佑爭的對話只是一瞬間,只是不着痕迹的小插曲。
婚禮散席之後,蔣素桓和夏俊輕很晚才回家。
從今天起,這后衙的家裏就少了一位親人。
“娘出嫁了,真是不習慣呢。”回到家中,洗完澡之後,夏俊輕坐在床邊發牢騷。
“凡事都有適應期,過一段時間你就習慣了。”蔣素桓擦着頭髮走過來,坐在爐子旁邊烘乾。
“我來幫你。”夏俊輕結果那乾爽的細布,仔細幫蔣素桓擦頭髮。
蔣素桓也懶得跟他搶,索□□給他,自己烤烤火。
雖然是二月了,可是倒春寒,天氣還冷着。
“我真是不習慣離別,幸而桓兒不用離開我。”夏俊輕一邊擦着,一邊感嘆道:“只要一想到桓兒會離開我,我的心就像刀割了一樣疼呢。”
在一起好幾年了,早就習慣身邊有個人。要是哪一天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夏俊輕光是想到就覺得可怕。
“這又有什麼,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能活,人都是獨立的。”蔣素桓笑笑,倒是看得開。
“……”夏俊輕心裏犯疼,幽幽說:“我不喜歡聽你這樣說話,好似你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似的。”
蔣素桓就說:“我哪裏是不在乎,我只是想告訴你,世事無常,要學會接受一些變化。”
夏俊輕擰巴地道:“我不接受。”
蔣素桓笑道:“那就隨你,到時候自己心裏難受別找我哭就是了。”
夏俊輕說道:“你還在我身邊,我怎麼會哭呢。”珍惜地摸着手中的黑髮,這種看得見摸的着的感覺真好。
“明天天氣要是晴朗的話,我也幫你洗頭髮。”蔣素桓側首,看見夏俊輕那傻笑的模樣,心裏頭感覺柔柔的。
“好啊。”夏俊輕高興地笑出來,他最喜歡蔣素桓幫自己洗頭髮,但是這種待遇不常有。
“心裏好受了些嗎?”過了一下,蔣素桓笑睇着夏俊輕問道。
夏俊輕怔了怔,然後抿嘴微微發笑,點頭不語,確實是好受了。
蔣素桓伸手環住夏俊輕的身,輕輕攏了攏,帶着一種愛護的意味。
“桓兒真好。”夏俊輕把下巴擱在蔣素桓肩上,呢喃細語。
“你也很好,謝謝……讓我遇到的是你。”要是換成一個不討喜的人,這會子,蔣素桓估計自己恐怕已經遠走高飛。
根本沒有想過,會這樣一直相處下來,慢慢地竟然已經變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體。
“因為遇見你才這麼好。”夏俊輕想到幾年前的自己,有點自我唾棄的意思,那時候根本什麼都不懂。
也幸好什麼都不懂,憑着一股倔強,應是央求蘭氏給自己提親。
夏俊輕笑道:“我現在還記得,當時我看見你坐在喜房裏的時候,我樂傻了,什麼都不會做,腦子裏根本想不起要做什麼。”
“嗤。”蔣素桓難得也回憶了一下,那個時候的小兔子是怎麼樣的。
“不知道,娘這次成婚之後,是否也跟你我一樣快樂呢。”夏俊輕搖了搖,膩歪了起來。
“會的吧。”蔣素桓換了個方向,讓頭髮向著爐子。
“嗯。”夏俊輕伸手梳着那濃密的髮絲,心裏頭安穩幸福。
經過兩天的不適應,第三天蘭氏跟林藥師一起回來了。似乎跟以前沒什麼兩樣,還是把后衙當家裏,蘭氏一回來就習慣性地找管家,問清楚家裏里裡外外的事情。
林藥師全程溫柔地笑着,大半的注意力和目光不出意外都在蘭氏身上。
夏俊輕支支吾吾地道:“林藥師,我這該怎麼改口好呢,似乎咱們年紀都差不多。”
林藥師說道:“我名叫信衡,你可叫我信衡便是。”
蔣素桓說道:“直呼名字怎麼行呢,我們就叫你信衡先生吧。”既尊重,又不會亂了輩分。
“這個倒是好,就聽桓兒的吧。”夏俊輕點頭附和,終於解決了難題。他可不會讓人知道,為了這個稱呼獨自想了兩天。
“哈哈,也罷,先生便先生,好叫我過一把先生癮。”林信衡十分洒脫地說,倒是不介意稱呼。
“信衡,你說要送給俊輕的老墨,是不是忘收拾了,我怎麼找不見。”蘭氏在翻看他們帶回來的禮物,找不見給夏俊輕的老墨。
“我看看。”林信衡連忙過去幫忙找。
這對剛成親的夫妻站在一起,顯得和諧自然,有着年輕夫妻沒有的成熟感,倒是像一對老夫老妻。
雖然蘭氏比林信衡大了五歲,但是蘭氏這些年來保養得好,與林信衡並沒有太大差距。
在感情上,蘭氏是成熟的,她的經歷比林信衡要多。也許蘭氏已經過了那個情愛綿綿的年紀,但是她身上有着踏實和知性,像風雨過後的彩虹般,美麗卻不刺眼。
林信衡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和情感,他喜歡蘭氏的安然和成熟,喜歡那種不用言傳,就可以彼此知悉的微妙默契。蘭氏帶給林信衡的情感,是小姑娘們做不到的。
也許這就是姐弟戀的魅力之處。
“他們看起來很般配。”夏俊輕小小聲嘀咕了一句。
“像是生活在一起很久了一樣。”不管這是不是愛情,蔣素桓覺得,只要過得開心就好。
“是啊。”在座的眾人感概,他們都覺得這是好事,只要日子能過好,想那麼多幹什麼呢。
結束了這天,以後蘭氏就不能經常回來了,他們都是這麼想的。
不過他們都想錯了,蘭氏不是那種委屈自己的人。現在林家宅子裏,雖然林信衡的父母搬了進來,但是管家的權利蘭氏牢牢握在手裏,在林宅話事權是杠杠地。
平時林信衡要去公社或者去藥鋪坐堂,蘭氏處理好家裏的事務,有事沒事又回來這邊幫忙管家。這樣一來,就跟沒出嫁的時候也差不多,頂多就是不在家裏住。
“娘,信衡先生他家人沒意見嗎?”母親這麼悠遊自在,夏俊輕高興歸高興,但是挺擔心的。
“他們本該是跟着信衡的大哥過日子,現在信衡在城裏出息,他們過來信衡也仔細照顧。這些前提就是,他們自己得識趣。若是不識趣,就回老家跟着大兒子過吧。”蘭氏說道:“聽說大媳婦是個兇悍的,我看兩老多半也是怕了。要不是信衡成親晚,他們只怕早就想過來。”
“哦哦,原來是這樣。”夏俊輕聞言,倒是放心了大半。
“行了,不跟你說了,我還得回去看着廚房做飯,最近他們老家來的一個大娘,特別愛鬧事。”蘭氏風風火火地,又回了林宅。
“桓兒。”夏俊輕愣愣地道:“你覺得娘是不是活潑了許多?”
蔣素桓點點頭:“不但活潑了許多,還彪悍了許多。”眉宇間都是大權掌握的威嚴感。
也是啊,現在蘭氏管着信衡先生一家子的生計和起居,同時還要管着宅子裏的各處人員。
而且過了沒幾天,聽蘭氏回來說,林信衡的大哥大嫂來了城裏,住進他們家了。
蘭氏跟夏俊輕和蔣素桓他們說完,轉身回去就把大哥大嫂委婉地請出宅子。
因為大嫂一來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還打起了管家權利。
更令蘭氏生氣的是,林家大媳婦天天在她婆婆面前說是非,什麼不下蛋的雞,什麼二嫁的都不是好東西……
蘭氏一氣之下,將他們掃地出門。
但是生氣歸生氣,林家大媳婦倒是提醒了蘭氏,還有生孩子這一茬兒。
原本嫁給林信衡,是存着斷絕夏佑爭糾纏,以及給自己找個伴的心思。蘭氏從未想過以後還會有孩子,畢竟自己年紀不小了。
但是不生的話,似乎對不起林信衡。
想來想去,蘭氏自己也煩惱。她頭一個想到的,還是回家跟兒子和兒媳婦商量,不管怎麼樣,兒子和兒媳婦就是她的後盾。
“娘,這件事我們沒意見,若是沒有危險的話,我們也支持您生一個弟弟。”夏俊輕說道,他其實很愧對蘭氏,因為自己並不是蘭氏的親生兒子。
“就是怕有危險,這麼大把年紀了。”蘭氏躊躇道,還有就是,這件事還沒和林信衡商量。平時相處中,也沒有聽林信衡提起這方面的要求。
“這個得桓兒才在行。”夏俊輕笑問蔣素桓:“母親今年三十八了,你說還能不能生?”
蔣素桓有點小擔心,直白地道:“三十八確實有些危險,不過母親的身體是我一直調養的,現在看着狀態不錯,如果注意一點,倒也不是不行。”
有了蔣素桓這番話,蘭氏比較安心,家裏有個青牌藥師,就像一顆定心丸似的。
“好,娘再想想,若是決定了再說道。”蘭氏突然看着他們倆個:“你們說今年要寶寶,還算不算數?”
夏俊輕連忙點頭:“當然算。”他最近都在努力,不過尚未有成效。
蘭氏就說:“那不如,我不生了。等着抱孫子就好。”
蔣素桓笑笑:“母親不忙,回去跟信衡商量一下,問問他的意見。”又道:“至於我和俊輕,隨緣吧,說不定時機未到。”
“也罷。”蘭氏想到那位比自己小了五歲的丈夫,決定徵求他的意見。
夜晚,蘭氏與林信衡提起這件事,林信衡笑道:“傻夫人,你這麼大年紀了,我還真不放心。”
蘭氏就道:“難道你不想要個孩子?”
林信衡說:“孩子不是說要就要的,要看緣分,若是這個孩子跟我們有緣,註定是我們的孩子,那他肯定會來。若是沒有緣分,也不必強求。”林心衡覺得,蘭氏這麼大年紀是不會有孩子的了。他拍拍蘭氏的手說道:“別想太多,咱們這樣也挺好的,自由自在。”
蘭氏笑嗔了句:“我看你是不耐煩帶孩子。”
“嘿嘿,這話冤枉,你若是生了,我肯定帶。”林信衡說道:“好了,沒孩子一身輕鬆不是,你就安心吧。”
蘭氏點頭應是,心裏卻隱隱期待,要是懷上了呢?
成親也有三個月呢,天氣漸漸轉暖,最近蘭氏的食慾十分好,身體看着又胖了一圈兒,越發顯得年輕。
也不知道是成天念想着,還是自己的錯覺,蘭氏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懷孕了。
但是不敢聲張,回了一趟后衙之後,讓蔣素桓給自己把脈,說最近有些不舒服。
“這脈象……”蔣素桓臉色古怪地看着蘭氏:“母親動作可真快,我瞧着已經有月余了。”
“果真?”蘭氏先是一愣,然後就是微笑,不知不覺就來了,這就是緣分吧。
“恭喜母親。”蔣素桓靜靜笑了,沒想到家裏迎來的第一個孩子,竟然是蘭氏先。
“怪不得,我總是有種感想,覺得他來了。”蘭氏喜悅道,做母親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素桓,回頭你告訴俊輕和俊輕師傅,我先回去了。”
“好,我讓人送您。”蔣素桓小心着,和丫鬟橙英一起把蘭氏送到門外,順便讓劉旺跟着。
吃午飯時,蔣素桓將蘭氏有孕的消息告訴說出來,把桌上的夏俊輕驚訝得有些無措:“桓兒你說,我要有弟弟了?”
蔣素桓說道:“不一定是,也有可能是妹妹。”
“哦哦,不管弟弟妹妹,反正就是……”夏俊輕傻乎乎地說:“我做大哥了。”
“哎,我也要做大哥了。”蔣素桓笑眯眯道。
“嘿嘿,老朽豈不是又多了一個徒弟?”陰山居士笑呵呵,心裏卻在幸災樂禍某個人。
不用想,等陰山居士出門一趟,蘭氏有孕的消息就傳出去了。
沒多久之後,附近某條巷子的某座宅子關上了門,陰山居士嘆息一聲,再也不去那裏了。
問世間情為何物,陰山居士覺得,只要想開了就知道那什麼都不是。
可你說什麼都不是呢,身邊的那對兒徒弟總是膩膩歪歪地,讓居士又開始相信愛情。
作為一個見證過他們成長,陪伴過他們一路走過來的旁觀者,居士表示,若是天下有情人都能如此相知相守,也是幸事一件。
唉,想到自身那囧囧有神的戀愛的經歷,居士老臉一紅。
罷了罷了,聽說最近發生了一件棘手的案子呢,陰山居士趕緊去打探消息,幫徒兒盡心儘力去咯。
至於那些剪不斷理還亂,各人有各人特色的感情糾結,嘿嘿,老頭子管不着咯。
時光飛逝,隔年過完年沒多久,蘭氏產下一子,從守字輩,林信衡為他起名為林守廷。
彼時歲月靜好,平淡,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