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宋夷安說話的聲音和氣,臉上的笑容帶着虛弱的善意,因此當這樣的話出口,屋裏的女眷竟都沒有反應過來。

這樣的笑容,怎麼會說出這樣可怕的內容呢?

“是!”宋夷安身邊的婆子,本就是當年宋家大太太臨走留下的心腹。因這些年主子不給力,很在府中吃了委屈,如今見宋夷安明白過來,頓時眼睛就亮了,兩個穿着麻布衣裳的強壯僕婦走出來,在那賈玉驚恐後退中露出了興奮的笑容,不管什麼,只上前扯住了這少女的兩條胳膊,就要往外頭拉。

“老太太!”賈玉弱質芊芊,大腿還沒有這兩個婆子的胳膊粗,見宋夷安並沒有開玩笑的模樣,奮力掙扎尖叫起來,清秀的臉上帶着驚恐,連頭上的釵環散落了都來不及去管。

“我的玉姐兒!”姑太太賈氏也哭着撲到了少女的身上,抱着她大哭道,“好孩子,你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呀!”說完,只轉頭滿臉都是眼淚地叫道,“老太太給我們做主。”

“拉下去。”宋夷安淡淡地說道。

一個僕婦應了,將那柔弱的女子一推。

這樣養在內宅的女人哪裏是常幹些粗活的婆子的對手,頓時便被推翻在地,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兒就這樣如牲口一樣拖走,竟一時獃獃地看着沒頭都不抬的宋夷安,說不出話來。

“你!”老太太在上頭本是在頭疼,轉眼就見宋夷安命人將自己心愛的孩子拖了出去,目中無人囂張跋扈,頓時大怒,顫巍巍地指着宋夷安,渾身都憤怒得哆嗦,厲聲道,“在這屋裏,你打人罵狗,欺負你的姐妹,你,你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說完,用力地喘息了片刻,目光帶着焦急地與身邊的丫頭道,“還不攔下來!”她這個孫女,從前不起眼兒,怎麼欺負都行,卻沒有想到一動就是雷霆!這樣的雪天,把個柔弱的女孩兒丟到湖裏區,這是要那孩子死啊!

就算不死,身子骨兒也要凍壞了,何其歹毒!

“我們宋家,怎麼出了你這樣惡毒的女孩兒!”老太太剛吩咐了丫頭,見那丫頭領命去了,就聽到外頭一聲女孩兒的尖叫,之後就是噗通的落水聲,臉上頓時白了。

“陰險狡詐,無情無義!”見自己的心上人伏在地上無人倚靠,連哭起來都不敢高聲的模樣,宋二老爺心都要碎了,頓時指着宋夷安厲聲道,“你這樣的心性,簡直就是天理不容。”

想當年,夷安郡主被指着鼻尖兒罵禍亂朝綱的時候,這群蠢蛋還在吃奶呢。

宋夷安唾面自乾,笑容和氣溫柔,若不是方才眾人眼見她毫不憐憫地丟了表姐妹下水,竟不能相信,這樣笑容純善的女孩兒,心腸竟這樣的冷硬。

宋家二太太此時坐在了一旁冷眼旁觀,並不多說。

她討厭大房,連帶也厭惡這個侄女兒,只是眼下,將那個小婦養的丟到了湖裏,正好兒是給她的愛女報了仇,因此兩不相幫,只冷冷地坐山觀虎鬥。聽到屋裏頭都在罵宋夷安心性惡毒,她的目光就一閃。

老太太的話不會無的放矢,只怕日後,就能從府里傳出去宋家四姑娘是個歹毒心腸的女孩兒,日後名聲壞了,做親也再難有良緣。

或許,可以便宜了她的柔姐兒。

日後還能瞧瞧她的那嫂子回來后痛心的模樣。

想到眼高於頂的大嫂也要為閨女的名聲前程犯愁,二太太就彷彿此刻就將嫂子踩在了腳底下,眼中露出了興奮來,連方才的憤怒都不管了。抿了抿凌亂的鬢角,二太太就笑得跟朵兒花兒一樣,一旁抱着孩子的三太太冷眼看着她裝模作樣,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來,卻也沒有為宋夷安出頭的打算。

大家子裏,也只能從內里敗壞起來才叫人有機可乘呢。

宋夷安目光在屋裏的長輩的臉上飛快地劃過,就知道了這府里對她的心態,不由笑起來,撫了撫身上柔軟的衣料,抬眼就見二太太看着自己衣裳的眼神有些嫉妒,便含笑對着用通紅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二老爺,溫聲道,“二叔,多大點兒事兒,何必氣成這樣?三姐姐落水時,您這樣傷心難免的,”見後頭二太太的臉色僵硬了起來,她就見二老爺目眥欲裂上前幾步,一旁的紅袖青珂攔在自己的面前。

“你一張嘴說出花樣來,也是你害了自己的姐妹!”老太太對這樣明顯的挑撥還是能看明白的,見兒媳婦兒着了道兒,心中暗道了一聲蠢貨,卻只冷冷地說道,“趕明兒,該叫外頭……”

“知道宋家四姑娘是個毒婦?”宋夷安從上輩子起就是個孝順的人,恐祖母累着,便幫她繼續說下去。

“姑娘!”青珂臉色微微一變,自然知道名聲壞了的下場,急忙回身,臉色煞白地看着無動於衷的主子。

她方才只知道痛快,卻沒有勸諫,竟叫姑娘惹出了這樣的禍事來。

“我本就是這樣的人,誰來招惹我,我就要她死!”宋夷安卻在老太太有些得意的目光里伸出手,緩緩地握緊,曼聲道,“只是我也知道,姐妹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祖母慈愛,將孫女兒養在膝下,這麼多年與姐妹們一同做伴兒,性情相投。”

見老太太的臉色頓時變了,自家的二叔還瞪着眼睛沒明白呢,宋夷安低頭抿了抿茶,只覺得嗓子疼的厲害,渾身時冷時熱難過極了,然而心中卻另有一種振奮,叫她繼續笑道,“我日後從府中傳出去什麼名聲,再辯駁,想必姐妹們也要發愁了。”

說完,便倚在了青珂的懷裏,咳嗽了起來。

這樣柔弱可憐的姑娘,只叫青珂心疼極了,哽咽了一下,只護着宋夷安小聲哭道,“姑娘別怕,咱們,咱們去尋太太。”

“胡說什麼。”宋夷安見老太太又氣得哆嗦,真的很擔心姑太太與二太太這樣爭吵叫老人家氣病了,不由嗔道,“母親命我留在府裏頭,就是為了孝順老太太,承歡膝下的。如今攔不住這吵架,叫老太太難過,我已經很愧疚,寧可舍了名聲,也只為了有個結果了。”說完,只全心擔心,帶着些淚光往上頭問道,“祖母,您,您還好么?”說完,轉頭默默地流下了眼淚。

這樣單薄絕色的病弱女孩兒,臉上竟帶着屋裏頭女眷們都沒有的擔憂。

至少,當帘子挑起來,一名錦衣少年見到伏在丫頭懷裏,一雙煙波目中淚光點點,微微嬌喘的病弱少女,就微微一怔,臉上露出了詫異來。

眼見這少女目光流轉,似要看過來,這少年一張秀致溫雅的臉頓時紅了,微微落下了帘子。

老太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無恥的人,這樣的人竟然是從前那個悶葫蘆一樣的女孩兒,一時氣得倒仰,喘了兩口氣,指着宋夷安厲聲道,“你以為這府里,沒有人治你了是不是?來人啊!”

她目中露出了淡淡的陰鶩,看着宋夷安那張與她那妖精母親彷彿的絕色的小臉兒,陰聲道,“給我掌嘴!”她冷笑道,“怎麼,難道你還要連我的教訓都要反抗?!”她頭上頂着一個孝字,難道還治不了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兒不成!

宋夷安只含着眼淚,用悲痛的目光看着這一臉惡毒的祖母。

府中的丫頭,誰敢碰她一下,就別怪她心狠手辣,摁住了發賣到山溝子裏去,叫她給府里奴才們知道知道,什麼叫殺雞儆猴了!

“這是在做什麼?”那錦衣少年心裏撲通撲通地跳,眼前閃過了那一雙嫵媚流轉的眼睛,只在外頭聽見了裏頭的聲音,又想到那女孩兒正在流淚,不知為何,竟頓住了,直到後頭又有聲音傳來,便轉過頭去,就見另一名面容端肅的少年過來,看了他一眼后,目中現出一絲疑惑,挑帘子進來,又拉了這少年進來,這才見到屋裏竟亂糟糟的,目光厭惡地在那姑太太的身上過了一圈,這嚴肅的少年便往上頭請安道,“祖母。”

“衍哥兒回來了。”見着了這少年,老太太竟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來,見這少年穿得單薄,急忙說道,“外頭這樣冷,可別凍病了。”

這少年是二房的長子宋衍,最得老太太的寵愛,如今在書院讀書。因功課不錯,小小年紀已經中了秀才,只等今年就下場繼續科舉。因他是宋家第一個學出了功名的讀書人,因此老太太更為喜愛,連二房這樣張狂,大半也是因宋衍年少有為。只是這位堂兄卻不是得志便猖狂的人,宋夷安隱約地記得,這堂兄雖然不大在後院走動,可是每每見到自己被姐妹們欺負,卻還是會出頭訓斥。

“無事,”宋衍出人意料地冷淡端方,也不近老太太的身,遠遠地立着,頗為刻板。

“三哥哥。”宋夷安起身,微微行禮。

“你怎麼在?”見了宋夷安,宋衍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轉頭見老太太臉上帶着厭惡,他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掩住了老太太看向堂妹的陰鶩目光,沉聲道,“病還未痊癒,你還在這兒做什麼?請安不急在一時,回去歇着吧。”說罷,便轉頭與老太太道,“四妹妹病成這樣還來請安,實在孝心可嘉,老太太心疼她,且叫她回去。”說完,就對宋夷安揮了揮手,彷彿是在攆她。

宋夷安沉默了半晌,頭一次心裏暖和了起來。

她這堂兄看似有些冷淡,可是只怕方才老太太要賞她耳光的話,他是聽到的了。因此,才攆她走,叫她避禍。

“回去。”見她低着頭不動,宋衍的目光便嚴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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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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