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沉塘?”老太太跟被踩了尾巴似的,看着毫不動容就要要人命的孫子,只覺得渾身都冷得厲害。
二太太長大了嘴,左右四顧,見夷柔也是獃滯的模樣,竟不是該怎麼往下說了。
這劇本兒不對呀!
“你好狠的心吶!”二老爺都驚呆了,只是聽到心上人眼下竟害怕得哭了出來,轉頭見她縮着頭,弱不勝衣的模樣,雖覺得那張臉上的血叫人害怕,卻還是跳起來指着宋衍罵道,“你竟然還要殺人!”
見宋衍不動聲色地看過來,那雙眼睛黑沉得叫人恐懼,二老爺心裏突突直跳,卻只轉頭與老太太叫道,“母親難道看着她們殺害表妹?!”說完,轉身就與賈氏抱在了一起,同命鴛鴦一樣,尖叫道,“要死,便連我也一起殺了吧!”
宋衍的嘴角,飛快地勾起了一絲譏諷來。
若是可以,他真的想連着這父親一起沉了塘算了。
“衍哥兒……”老太太此時滿臉的淚水,只緩緩地走到宋衍的面前,握住他的手含淚道,“祖母年紀大了,怎麼能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姑母如今……你抬抬手,放你姑母一條生路吧。”說完,竟老淚縱橫,哭道,“真是冤孽呀!你姑母死了,我可怎麼活?!
她老態龍鐘的,實在是可憐極了。
宋衍卻並不動容。
老太太可憐,他母親妹妹,誰來可憐呢?
老太太哭了一場,卻連個動靜都沒有,咬了咬牙,含淚轉頭看着冷笑的二太太,低聲道,”好孩子,給你表姐一條活路吧?“
“老太太說該如何呢?”二太太恨不能叫賈氏死!只是卻也知道,什麼沉塘,那豈不是鬧得滿城風雨?她兩個閨女有個敗壞了的父親,怎麼嫁人?因此就坡下驢,緩緩地問道,“叫媳婦兒聽聽,您有什麼好主意呢?”
“為今之計,既然鬧開了,你是個賢良的人,給你表姐一個名分,別叫她叫外人笑話吧?”老太太試探地問道。
果然是這話,二太太閉了閉眼,轉頭,見二老爺狂喜,心裏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卻又隱隱地有得意出來,想到日後賈氏落在自己手裏的下場,她早就不耐煩這個男人了,如今兒子都長成,並無懼怕,只矜持了片刻,便看着忐忑的老太太,臉色陰沉地說道,“老太太這樣說,我自然只能是應的,只是名分,是個什麼意思?”她忽然笑了一聲,在明明滅滅的火光里,眼睛亮得出奇,輕聲道,“這二太太的名分,我讓給她?”
“你只把她當小貓小狗……”老太太嘆道,“她哪裏敢與你爭正室的位置呢?”
從她出現,竟一直偏心賈氏,全然沒有把自己一家子放在眼裏,二太太心裏也恨上了她,卻只笑道,“如此,日後表姐,就是老爺的妾。”
“二房……”
“一個寡婦做二房,父親在外頭叫人笑話。”二房,那還是主子了,夷柔便忍不住開口說道。
“姑母到底是有身份的人,雖不能做二房,就闔府稱一聲大姨娘。”夷安笑眯眯地說道,“一個‘大’字,就是姑母的身份了,只是……”她沉吟道,“日後該如何稱呼呢?若還叫姑母,叫外人聽見,這可不好。”
“既然做了妾,就是玩意兒,從前的自然盡數拋了。”二太太冷冷地看着有些疑慮的老太太,冷笑道,“我瞧着,大姨娘就很好,稱呼,只稱姨娘就是!難道一個妾,還想在府里做主子,壓在我的頭上?!”若老太太真敢這麼干,說不得她也不慢慢兒整治,只沉了這女人也就完了。
今日二太太算是吃了大虧,老太太也恐她狗急跳牆,因此猶豫了片刻,便微微點頭。
叫她看,兒子這麼喜歡外甥女兒,只差了個名分,旁的日後並不會吃虧。
“不……”說到現在,二老爺已經滿腔的柔情蜜意,恨不能與心上人長相廝守,想到日後就能與表妹雙宿雙飛,已經忍不住與賈氏抱在了一起,正在垂淚,卻聽見賈氏弱弱地叫道,“我不……”
她與二老爺曖昧,不過是為了噁心二太太,給自己閨女鋪路,可是若是嫁給二老爺,卻叫她心中不甘。
二老爺才是微末小官,哪裏叫她甘心呢?她大表哥如今名聲赫赫,位極人臣,做了大表哥的妾,才叫她終身有靠。
想到這裏,賈氏的心中就生出了不願來,只是抬頭去看大房那女人生的賤種,卻見夷安正笑眯眯地對她揮手,這樣美貌絕倫的少女,可是在火光之下,竟如同厲鬼一樣叫賈氏膽寒。
“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二太太斷喝了一聲,命人就過去堵她的嘴。
一時間又是一場大鬧,老太太實在撐不住,也不肯轉圜,不聽賈氏的哭喊,一疊聲地命人帶着她下去治頭上的傷疤,又見兒子匆匆地跟着走了,自己也覺得沒意思,不敢面對面前的二太太,喊着頭疼叫人攙扶着去了。
二太太只面如表情地看着這群賤人走了,臉上露出一絲猙獰來,與宋衍含淚道,“沒想到,老太太竟半分都不肯護着我!”
“日後,總會分家出去,到時候母親就有自己做主的時候。”宋衍就在二太太驚恐的目光里沉聲道。
“分,分家?!”二太太再狠,也從沒想過分家,此時聽了宋衍的話,只覺得如同晴天霹靂,又不由自主地去看正給夷柔擦手的夷安,以為她說了什麼蠱惑了兒子,只獃獃地說道,“分什麼家,這家有什麼好分的?”
她心裏明鏡兒似的,這宋府裏頭,不是有大老爺在關外抄撿的東西與大太太的嫁妝,憑着二老爺那點子俸祿,哪裏養得活這麼一大家子人?若是分家,二房三房都得去喝西北風!
想到這個,二太太就覺得有點兒貧血,今日刺激太大,恨不能暈過去算了。
“日後兒子,總會叫母親妹妹過上好日子,何必佔大伯父的便宜。”宋衍斂目說道。
二太太瞠目結舌,看著兒子說不出話來,然而隱隱地,她如今拿兒子當主心骨,竟不敢說反駁的話,只含糊了過去,來不及管夷安夷柔,飛快地走了,很怕再叫宋衍說一句“分家”的事兒來。
長輩們都走了,宋衍這才走到兩個低着頭不說話的女孩兒的面前,許久,嘆了一聲。
“不是她噁心人,咱們也犯不着揍她!”夷安聽出了宋衍的妥協之意,頓時惡人先告狀地說道。
“我只恨不能打死她,叫她在我的面前輕狂!”夷柔今日把傷口打在了賈氏的臉上,又拖延了這麼久,本就不安好心,然而見了宋衍,心裏卻委屈了起來,眼圈紅了。
“做得好。”宋衍在妹妹們有些可憐的模樣里,只伸出手摸了摸她們的頭。
夷安與夷柔本縮着頭等着挨訓,聽了這話,頓時驚訝地抬起頭,看着面容溫和了下來的宋衍,許久之後,手挽着手立在一起,對着宋衍笑起來。
兩個女孩兒的眼睛如同星辰一樣明亮,宋衍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輕微的笑意,卻飛快地消失,不說什麼,送了兩個妹妹各自回房,叮囑了丫頭緊鎖院門,這才攏了攏身上的衣裳走了。
夷安經了今夜的一事,才發現宋衍並不是想像中的古板,想到他平日裏送些書來,也有許多開闊眼界的遊歷,便對宋衍更親近了一份。
因算計了賈氏,今夜一夢格外地香甜,夷安睡了一早,就聽見外頭有丫頭的笑聲傳來,不大一會兒,就有紅袖凍得哆哆嗦嗦地進來,兩隻眼睛都在發亮,在熏爐暖透了身子,這才過來與夷安小聲笑道,“今兒一早,奴婢聽見了一個好大的消息。”見夷安做聆聽狀,她一邊服侍夷安起身,一邊飛快地說道,“昨兒大夫進來,瞧了姑……大姨娘一晚上,今兒那院兒里透出來話兒,說大姨娘頭上的傷太深,是要留疤的。”
女子的容顏是最被看重的,想到從前賈氏在府里裝模作樣,紅袖就覺得解氣。
夷安卻在心中感慨,她三姐姐的棍法可真算得上出神入化了。
日後想必三姐夫也有福。
心情不錯的夷安有點兒壞心地想着。
紅袖哪裏知道夷安這麼壞心呢?此時還在興緻勃勃地說道,“還有,姑娘不知道,也不知道昨兒是怎麼打的,大姨娘回去就吐了一盆的血,如今竟說是傷了肺腑,恐日後也不大好呢。”
“既擔心是賊人,誰還和風細雨呢?”夷安嘆氣道,“不知者不怪,不是大姨娘非要私相授受,也斷不會是眼下的局面了。”
“二太太慈悲,說等大姨娘身子好些,三日後,叫她磕頭奉茶,認了她呢。”紅袖見夷安不以為意,這才小聲說道,“姑娘,如今,奴婢心裏才痛快。”
正說著話兒,就見青珂也捧着一枝插在海棠纏枝梅瓶中開得正好的梅花兒,笑吟吟地進來,放在了夷安面前,這才說道,“巡撫府上來人了,說昨兒郡主喜歡姑娘的梅花圖,因此送了梅花兒給姑娘賞玩。”見夷安沉吟,便笑道,“沒想到郡主竟這樣和善,聽說羅家小姐整了昨兒的詩作成了本子,也送給姑娘賞鑒呢。”一邊說,一邊轉頭想着將貴人贈與的梅花兒擺在打眼兒的地方去。
“你可問了,是單給我的呢,還是去了的幾家小姐都有?”新城郡主這樣看重有些奇怪,夷安卻覺得古怪,便與青珂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