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一剎那地老天荒
“你在這裏做什麼?!”,死寂的密室里突然響起一道怒斥。
許涼拿着畫紙的手一抖,扭頭一看,葉輕蘊腳步飛快地往自己這邊來了。
從他怒不可遏的表情來看,十分不喜她到這裏來。
葉輕蘊大步走過去,一把扯過她手裏的東西,眼睛裏帶着陰霾,冷聲道:“出去!”
許涼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我……我只是偶然發現這裏”
他臉色更沉,“沒聽見嗎?我叫你出去!”
葉輕蘊很少沖她發脾氣,即使生氣,他也不動聲色,今天倒像體內的岩漿齊齊噴涌,要把人融化燃燒一樣。
許涼有些委屈地低下頭,接着頭也不回地往出口走去。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連下人也感覺出兩個人的不對勁來。昨晚兩人吃飯還有說有笑,氣氛溫馨,今天空氣都被凍僵了一樣,連呼吸都忍不住放輕。
兩人一聲不吭,用沉默在無聲對峙和角力。許涼有些吃不下,數着飯粒,間或用餘光偷看他一眼,最後將飯碗給擱下了。
她拭了嘴角,起身往樓上走去。
聽見她上樓的聲音,葉輕蘊睫毛顫了一下,也擱下碗筷,坐在歐式餐椅上閉着眼睛,手指伸上去,捏了捏鼻樑。
一頓飯吃得精疲力盡。
葉輕蘊從品酒室里出來,身上帶着微微的酒氣。走廊上雍容的燈光照得他有些頭暈,厚厚的地毯走上去一點聲音也沒有,恍惚覺得行在雲端上。
推開卧室門,床上空無一人,他心裏慌了一下,正要起身去找,就看見一個身穿白色浴袍的身影從浴室里出來。
他快要被綳斷的神經又續上了,又完好無損。
兩人沒有交談。葉輕蘊找出自己的衣物,進了浴室。裏面瀰漫著水汽,鏡子上矇著一團白霧,空氣當中有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葉輕蘊深深嗅了一下,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他臉上出現一抹自嘲的表情。走到鏡子前,將上面的霧氣擦掉,他看見一張神情落寞的臉。
許涼在外面吹乾頭髮,忽然聽到玻璃破碎的清脆聲響。她關了吹風,扭頭往浴室看。
忙不迭地走到門口,敲了敲浴室的門,急道:“你怎麼了?”
好一會兒,裏面的人擦聲音低沉地說:“我沒事”
許涼不信,繼續敲門,“那你把門打開,你一個大男人,鎖門幹什麼!”
葉輕蘊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我沒事”,接着又補上一句,“你先睡吧”
許涼狐疑地瞪着面前這扇門,似乎自己目光用力一點,它就會突然打開一樣。
可最後門還是關得嚴嚴實實,裏面終於傳來淋浴的水聲。
葉輕蘊擦着頭髮出來,手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他一臉木然,只當沒看見。
床上的人背着他躺着,也不知道睡沒睡着。
他走到床邊去,昏黃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最終,他遲疑着開口,“你要是不喜歡,我今晚就到客房去睡”
許涼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你幹什麼要到客房去睡”
葉輕蘊錯愕了一會兒,沒說話。
許涼眼睛忽然掃到他流血的手背上,撲到他面前,將他的手拉住,急道:“你簡直——”,尾音有些咬牙切齒。
現在不是責怪人的時候,許涼仗着地毯的厚度,光着腳下床去給他找醫藥箱。
她剛走了兩步,突然從身後被人抱住了。那隻流血的手圈在她脖子上,身後的人很久才帶着悲涼的語氣說:“我以為你在討厭我……覺得我臟”
他身上的難過隔着皮膚慢慢滲透到心裏,許涼轉過身,看見他臉上帶着前所未有的狼狽表情。她心臟像被人突地攥緊了,“你怎麼會那樣想?”
葉輕蘊的手進一步縮兩步,終於撫在她臉上,“你看見那些畫,肯定會很生氣吧?”
許涼有些尷尬,跟他討論自己的*畫像什麼的,尺度好大。不過他滿腹的心結,許涼也顧不得害羞,微微一笑道:“我沒有生氣,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罷了”
葉輕蘊眼睛凝視她,一副“不對,這不合常理”的表情。
“我知道……你只是對我有*而已”,她臉上爆紅。
葉輕蘊也滿臉不自在,清了清喉嚨,“那時候晚上常常睡不着,所以就起來畫畫”
許涼正色問他:“你睡不着的時候,都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才會畫我的身體?”
葉輕蘊伸手,將她身上的睡袍領口往兩邊一拉,許涼白皙的皮膚,還有性感的鎖骨暴露在空氣當中。她臉上緋紅,像染着霞光,含羞地低下頭。
他眼睛盯着她裸露出來的皮膚,身體開始微微發熱。怕自己控制不了心中的*,將她的睡袍攏起來,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臉,凝視她乾淨清澈的眼眸,問道:“謝謝,謝謝你能諒解我,阿涼”
許涼臉紅得快自燃了,這種話讓自己怎麼回答,還是跟他說我們是夫妻,所以我大人有大量,你像畫什麼儘管動筆?
這也太沒有節操了。
就這麼一會兒,她就腦補到一邊去了,好奇地問他,“你們男人都是這樣么?”
他不解,“嗯?”
她像個好奇寶寶,“喜歡一個人,就會對她的身體日思夜想”
葉輕蘊耳朵尖不知不覺也紅了,“不知道,反正我對你是這樣”
她叉着腰,憤憤不平道:“虧我還一心一意當你是兄長事事聽你的話,誰知道我那麼小你就開始動邪念!”
葉輕蘊難得在她面前語塞,“這個嘛……不是連沈從文這樣滿身書生氣的人,也寫信給他太太說,我愛你的靈魂,更愛你的*”
“那靈魂和*,你更愛哪一個?”,她終於找到柜子裏的醫藥箱,一邊給他清理手背上嵌進去的玻璃渣,一邊問他。
葉輕蘊想了一會兒,“如果你腦子再靈光一些,我就愛你的靈魂;如果你的胸再大一點,我就愛你的身體”
許涼將沾了消毒水的棉花在他手臂上一按,得逞地聽見他的悶哼聲。
葉輕蘊嘴裏念叨着:“你謀殺親夫啊?”,手卻沒有縮回去。
許涼翹起嘴角,“誰讓你出言不遜”,她終於給他包紮好,突然興緻勃勃地跟他說,“你畫了我那麼多次,我也畫你一次”
葉輕蘊頗為頭疼地看着她,“我要脫光?”
“當然,否則你穿着衣服對我多不公平”,她撅了一下嘴唇。
許涼還沒下口令,他動作倒快,已經開始脫自己身上的浴袍了。
脫完他手伸到下面去,正要脫褲子,許涼趕緊按住他的手,“你少耍流氓!”
他無辜地眨着眼睛,“明明是你讓我脫的啊”
許涼氣結,“算了,不畫了,你上趕着脫衣服,我心裏發毛”
“你還真能惡人先告狀”,他赤着精壯的上半身嗤道。
因為他手傷了,許涼幫他把衣服重新穿好,說:“早點睡覺吧”
葉輕蘊眼眸清凌凌地看着她,“真不畫了?”
許涼瞥他一眼,“聽你這語氣,還挺失望的”
他兀自念叨着,“你也嘗嘗那種看得見吃不着的滋味兒”
許涼:“你說什麼?”
他趕忙搖頭,“沒什麼,不是說要睡覺嗎?”
“哦”,她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正要掀被上床,葉輕蘊忽然拉住她的手。許涼奇怪地反身看他。
“今天我在馬球俱樂部凶你,是我不好”,他語氣里滿是誠懇。
他不說許涼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茬兒,她重新挨着他做好,“沒關係,你不用特意跟我道歉”
葉輕蘊不想兩人之間為此有什麼心結,便說:“如果今天和那個男孩子距離最近的人是我,我會和你有相同的反應。可是,在我心裏,不管是為了誰,那個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的人,都不可以是你”
許涼心裏最軟的一處,被這番話給擊中,她將葉輕蘊沒受傷的那隻手拿起來,掌心貼在自己臉上,柔聲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受傷,我不生氣”
“我看見馬蹄差一點踏在你身上的時候,我心臟都快挺跳了”,他心有餘悸地說,嘴唇游移在她額頭上。
許涼動了動嘴,想向他道歉,但又執拗地想,如果重來一遍,自己或許還是會那樣做。
葉輕蘊像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將她抱在懷裏,“你沒錯,性格使然,如果你真站在一旁看着,什麼都不做,就不是你了”
兩人說著話,天色漸漸晚了,收拾了一下,便相擁而眠。
第二天,兩人睡到自然醒。吃了早飯,葉輕蘊騎着一輛博思浩斯的摩托車帶着許涼出去兜風。
他穿着一件黑色夾克,兩人都帶着頭盔,馭風馳騁。
葉輕蘊以前常常騎着這輛車去感受極致的速度和刺激,不管不顧,只追求快,完全不把安全放在心上。
狂野的造型,桀驁不馴的風格,這次的美國之行,一再刷新着他在許涼心目中的形象。
雖然是在安全速度之內,但許涼還是覺得快。她緊緊地摟住葉輕蘊的腰,道路兩旁的風景飛快地朝她眼前撲過來,許涼心跳發緊,又將他摟緊了一些。
摩托車的速度慢慢往下減,終於停在一個教堂前。
今天恰好是做禱告的日子,因為家裏信佛,葉輕蘊從不進去。以前他會跑到這裏,聽着裏面唱詩班的歌聲平復心緒。
教堂門口正好在義賣,一些舊的書籍會被銷售出去,然後捐給孤兒院。
葉輕蘊每次都會買很多回去,只為了圖個心安罷了。有些會讀一讀,有些則放在那兒。
義賣的修女站在門口,顯然和葉輕蘊是認識的。
看見他,修女很高興,說好久不見。
葉輕蘊笑了一下,把許涼介紹給對方認識。
許涼笑着跟她打招呼。
然後修女眨了眨眼睛,“這位就是你想做善事,然後為她祈福的人嗎?”,她是西班牙人,用西班牙語說道。
葉輕蘊同樣用西班牙語答說:“是的”
許涼一句都聽不懂,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修女說:“你是個善心的人,主會保佑你的”
葉輕蘊笑着點頭:“就目前看來,主對我不錯”
兩人持續打啞謎,許涼在旁邊干著急,扯了扯葉輕蘊的袖子,“你們在說什麼?”
葉輕蘊望了一下天:“說今天天氣不錯”
許涼斜他一眼,“你騙我”
葉輕蘊將買來的舊書遞到她懷裏,“好吧,其實我在問她,主能不能拯救一下我太太的智商”
許涼:“……”
書太多,太重,葉輕蘊看着許涼有些吃力的樣子,便打電話給管家,讓他派一輛汽車來搬書。
他自己則騎着車,又帶着許涼逍遙去了。
最後,葉輕蘊將許涼帶到電影院去。
“我們今天是來約會的嗎?”,許涼有些期待地問他。
葉輕蘊瞥她一眼,“都老夫老妻了,別想太多”
許涼暗自埋怨他沒情調,跟在他身後進了電影院。
葉輕蘊站在售票機前,問許涼想看那部片子,她有選擇恐懼症,決定權推給了他。葉輕蘊純粹是帶她出來感受一下在電影院約會的氛圍,對電影倒不感冒,便隨手買了兩張票。
許涼的選擇恐懼症在買爆米花的時候達到頂點,她咬了半天手指,舉棋不定。
葉輕蘊受不了周圍對着自己花痴的西方女人,一口氣買了五桶爆米花,口味全給她買齊了。
許涼無語……真是好霸道總裁。
好吧,她心裏其實已經在幸福地冒泡泡了。
順着人流進了放映室,相比這裏,家裏的影院環境不知道要上乘多少倍,但坐在人群當中,有一種跟其他人一樣默默相愛的感覺。
葉輕蘊對這場電影有一種執念,那次盼着她到美國,他的旅遊攻略裏面便有看電影這一項。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好多年。
電影還沒開始,許涼四處掃了一眼,周圍都是西方面孔的情侶。她猜測,這部名叫《午夜驚情》的片子,大概是愛情電影。
可真的等電影開始,進入正題,她抓爆米花的手頓住了——這明明就是激情戲!
於是她眯着眼睛看向一旁的葉輕蘊。
他百口莫辯,語塞了一會兒,淡定道:“國內不許放,給你漲漲見識”
可真的等電影開始,放映廳里一片激情呻吟的聲音,已經旁邊情侶已經追隨男女主角吻在一起的氛圍下,葉輕蘊和許涼整個人都不好了。
每當女主角一脫衣服,許涼就往葉輕蘊嘴裏塞爆米花,引開他的注意力。
夫妻兩個在暗處打眉眼官司——
許涼:這個奶油味的爆米花味道還不錯吧?
葉輕蘊瞪她:這個明明是芥末味的,難吃炸了!
許涼剛覺得兩個人默契為零的時候,誰知道還有比他們更差的。
坐在他們前排的一對情侶,女朋友很火大地壓着嗓音說:“你別在看那個婊子!”
許涼:額……西方人用詞果然激烈。
男朋友還陶醉在電影裏面:“可是她很美啊,怎麼能不看?”
接着女朋友直接將爆米花倒扣在他腦袋上。
許涼湊過去,低聲對葉輕蘊說:“現在知道我對你有多溫柔了吧”
葉輕蘊覷她一眼:“你敢么?”
她心有戚戚焉,可仍然嘴硬道:“那是因為我從不浪費糧食”
葉輕蘊將五桶爆米花全塞進她懷裏,“不浪費糧食?那就把這些全都吃完”
許涼臉都快皺成包子了。
等電影散場的時候,許涼發現很多男人走路姿勢都很奇怪。便問葉輕蘊怎麼回事。
葉輕蘊咳了一聲:“看這種片子有反應,很正常”
許涼垂下頭看向他的某處。
葉輕蘊哭笑不得地將她的下巴抬起來,“我沒有,別亂看”
“那你走幾步我瞧瞧”
葉輕蘊俯身湊近她耳邊,語氣帶着邪魅,低聲道:“我只對你硬得起來”
許涼捂臉,好黃暴。
葉輕蘊揉揉她的頭髮,牽着臉紅的某人出了電影院。
兩人騎着摩托車,到處逛了一圈,葉輕蘊還帶着許涼到海灘上撿了很多貝殼。家裏的每位下人都有幸得到了葉太太的貝殼禮物。
許涼今天玩兒的太開心了,接連的不快全都煙消雲散。
葉輕蘊看着她單純無憂的笑臉,覺得她真的很容易滿足。
一連帶她出去玩兒了三天,許涼簡直有些樂不思蜀。但葉輕蘊能空出這麼幾天陪她玩兒,已經是盡量擠出時間。華聞那邊已經好幾天沒有過問,即使他有心讓許涼開心,但對方心頭卻襲上一陣罪惡感。
她讓管家安排好私人飛機,才跟葉輕蘊說明天回國的事。
葉輕蘊笑着問她:“想家了?”
許涼趕緊點頭,“對,想了,咱們趕緊回去吧”
他哪裏看不出許涼的不安,“別處處想着我,既然能陪你出來,公司那邊一定會安排妥當”
許涼環着他的腰說:“我們已經出來好幾天,這次又不是假期,已經夠任性的了。下次吧,我們還有很多機會”
葉輕蘊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突然覺得懷裏的人,已經把他的妻子,愛人,親人以及太太的身份完美重合在一起。
他抱着自己的大寶貝,真想在一剎那地老天荒。
許涼和家裏的下人告了別,短短几天的相處,他們竟相處出不錯的情分。至少比起其他畢恭畢敬的人,這裏的每一位都顯得有更多的人情味。
他們把對僱主的服務看做一種獨到的藝術。
臨走前,管家說出了所有人的祝願,希望下一次他們再來的時候,會帶來一個小少爺或者小公主。
葉輕蘊拍拍阿文的肩膀,笑着點頭:“會的”
兩相辭別,他們這才登上回程的飛機。
回了國,熟悉的城市總讓人心情舒展。許涼他們要先回一趟官邸,跟家人報平安。
官邸因為盛霜一家人在,而顯得無比熱鬧。
這天他們去得倒巧,剛好邢家人也到官邸探望盛霜。
邢家人多,爭鬥也不少。這也是葉家人主張盛霜在官邸養胎的最大原因。
今天來的人卻不像前兩天邢二的三伯母,話里話外都說盛霜和邢二未婚生子,暗暗指責盛霜作風不好看。
被邢二一句“別的先不管,孩子一生出來,鐵定是邢家的長房嫡孫”就頂了回去。
邢二護短護得能跟人拚命,更別說當著盛霜的面就敢說三道四。結果三房最小的兒子,第二天就因為酒駕被逮進局子裏,邢二三伯父親自去撈人,結果等到半夜也沒個迴音,最後才知道兒子早就出去花天酒地了,自己白等了大半夜,氣得將兒子一頓暴打。
不長眼的今天一個沒有,只是邢二的母親,還有姨媽鍾雅悅。
等眾人聽人報說,家裏的大少爺和少夫人回來了,這才透過窗子看到一對璧仁踏着燈光而來。
進了客廳,自然是一團招呼。許涼和邢家人都很熟,一一叫了人,卻忽然對上一雙冷凝的目光。
許涼臉色一滯,沒想到衛曉楓也在這兒。
這個曾經對寧嘉謙暗戀到骨子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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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覺得這章有些情節掉節操,嗯,我要趕緊撿起來/(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