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最深的執念
棕櫚灘主路兩旁種植着高大的棕櫚樹,連綿起伏的青蔥草地上點綴着各種熱帶植物。
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驕陽下的栗色純種馬,全副裝備意氣風發的馬球球員,是這裏獨特的風景線。
葉輕蘊的幾位朋友已經在球場上等着他了,因為許久沒見的緣故,大家的臉上都帶着久別重逢的興奮。
一看見他,便伸出雙臂,挨個地擁抱。
接着,許涼被一一介紹給葉輕蘊的朋友。畢竟都是名門富豪,都是紳士,對許涼自然十分周到禮貌。
敘舊之後,葉輕蘊就要到包廂裏面去換裝備,然後親自上場。
在國內的馬球運動,自然比不上這裏昌盛繁榮,葉輕蘊又諸事纏身,很少有機會參與這項運動。以前他是學校馬球協會的第一任華裔會長,許久沒有活動筋骨,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具備,當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馬球是一項貴族競技運動,許涼雖然知道他的本事,但在馬上揮杆,瞧着就讓人心驚膽戰。
葉輕蘊察覺到她擔憂的目光,正了正她頭上帽檐寬闊的帽子,握了一下她的手,笑着說:“放心,都是相熟的朋友,我們有分寸的”
說著將自己的臉伸到她面前,“lukykiss”
許涼在他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葉輕蘊笑意明媚地看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管家和保鏢將許涼護送到觀看台上。展目望去,碩大充滿活力的綠色草地和四周繽紛的帳篷,涼傘和氣球,還有貴婦小姐們遮陽帽上輕盈的飄帶,將這裏的活力氣氛漸漸點燃。
阿蘭坐在許涼身邊,仔仔細細地觀察她一陣。
許涼不經意對上她探究的目光,“怎麼了?”
“在以前我曾懷疑過walkley是個guy,因為他與那麼多個女人*,但沒一個能真正接近他”,阿蘭戴上一副黑色墨鏡,即是為了遮擋刺目的陽光,也是遮掩自己眼睛裏流露出的神傷。
“阿蘭小姐,你值得更好的男人”,安慰情敵這種事,許涼真的不太擅長。
阿蘭的蹩腳中文帶着一點滄桑,“可他就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
許涼語滯:“額……既然最好的男人已經被我佔了,你不如考慮一下世上最好的女人”
阿蘭瞪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爽朗笑起來,“你比我想像得要有趣很多”
“哪有,他常因此而貶低我的智商”
阿蘭那雙帶着微微藍色的眼睛中染上詫異,“我們認識的,是同一個葉先生嗎?”
許涼加冰塊的飲料杯在阿蘭杯子上碰了一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可就只有那麼一個”
談笑間,葉輕蘊他們就要上場了。
即是在一眾歐美男士當中,葉輕蘊的個子也顯得高。他穿戴着馬球裝備,騎着一匹栗色的純種馬,身姿凜然,像一位滿載殊榮的騎士,正接受四處湧來的歡呼。
阿蘭沖場上噓了一聲響亮的口哨,然後對許涼說:“他一向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
許涼看過去,果然是,至少在場上的名門之秀當中,他騎馬的姿態最優雅,顏值最高。
還沒開始比賽,許涼心裏一股驕傲的情緒油然而生。
這是她的男人!
在場上他的表情一本正經,甚至看起來有些肅穆,那股凌駕之勢讓人不自覺想要臣服。
許涼看他四處張望了一陣,直到看到她的方向,表情木然的葉輕蘊臉上突然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當著全場眾多人的面,他朝許涼那邊做了個飛吻的姿勢。
場上氣氛一下子被引爆,許涼周邊的觀眾都以為他在看自己,便站起身來一邊揮手一邊歡呼。
許涼則一臉哭笑不得,手抬起來,沖他揮了揮。
阿蘭在一旁搖頭道:“你上輩子拯救了全世界,才能得到他的心吧?”
“所以這輩子你就可以開始着手拯救世界”
“你要把下輩子的他讓給我,是這個意思嗎?”
許涼聳了一下肩膀,“說不定下輩子最好的那個男人就會換人”
阿蘭真想給她一個白眼。這毒舌的樣子,真有幾分葉輕蘊的真傳。
馬球分成敵我兩隊,主持人介紹了今天這場馬球的參與者。
許涼震驚地發現,葉輕蘊的人際圈子廣闊到從商界大亨,至荷里活明星,不一而足,但都是在各個行業的首領。
當主持人念到葉輕蘊的英文名“walkley”時,歡呼聲比那個男明星出場時還大。
許涼周圍的太太小姐都顧不上矜持,用最高的分貝為這個東方美男子加油。
當事人的太太坐在人群當中,不禁扶額,他受歡迎程度廣闊至此,自己竟毫無危機感。
看來真是太信任他的緣故。
聽見念到自己名字時,葉輕蘊自持地揮了揮手,觀眾席上的掌聲相當輝煌。
等人員介紹完畢,宣佈比賽開始。
各位運動員縱馬馳騁,你追我趕,現場氣氛達到頂點。
許涼的眼睛裏只看得到葉輕蘊一個,整顆心隨着他持球奮進的模樣而七上八下。
他每一個動作,每一次的拼搶,都鼓舞着她。許涼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感受到,他是一個多麼具有力量的男人。
葉輕蘊再次進球了!
許涼和其他人一樣,跳起來歡呼,激動得熱淚盈眶。旁邊的阿蘭則把自己的帽子摘下來,拿在手上揮舞。
全場都在為他歡呼,葉輕蘊坐在馬上,和夥伴碰了碰拳頭,比賽第三巡結束的哨聲吹響了。
這時就到了馬球運動古老而有趣的特別程序,觀眾們要走下各自的席位,下到場地內,履行自己的義務——踏草皮!
競技場內的草皮因馬匹的奔馳和急停而被蹬出,觀眾們則要去尋找那些翻起的草皮,盡情用力踏實。使得整個草地重新恢復平整。
許涼也跟着阿蘭一起下場去踏草皮。阿蘭踏得仔細,連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許涼則在一旁跟一個四五歲的金髮碧眼的小男孩兒玩耍。
小孩子真的快吧她的心給萌化了,穿着一身最小號的西服套裝,繫着紅色領結,走路都還不太穩,還四處踏草皮。
等一塊被他踏實,那奶白嘟起的臉頰就會露出得意的笑來。咿咿呀呀地,伸出肥嫩的小手指給你看。
不一會兒,他在場地邊上看到一朵黃色的小花,摘了下來,短腿蹣跚着回到許涼麵前,遞到她手裏。
孩子的媽媽在一旁笑眯眯地對許涼說,自己的兒子很喜歡她。
許涼高興得不得了,將小花拿在手裏晃動一下,笑着對他說謝謝。
小男孩兒樂得在原地直蹦,又要去找花。
他的母親攔不住,男孩兒便邁着小短腿,一直往邊上去了。
因為兒子就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內,母親便沒急着過去把他揪回來。
可誰知道這時候一旁的柵欄內的馬驚了,一下子就衝出來,離許涼她們這邊越來越近,快成一道閃電。
許涼來不及躲,因為她離孩子的距離最短,沒時間多想,她撲過去,將孩子緊緊抱在懷裏。
她心臟咚咚跳,緊張地閉上眼睛。心想說不定這次自己就要命喪馬蹄。
尖銳的馬啼聲在背後響起,一秒,兩秒,三秒,許涼睜開一隻眼睛,發現自己安然無恙。
抱着孩子轉過身去,她看見葉輕蘊緊緊拉住馬的韁繩,面色冷峻,粗粗地喘氣。
許涼抱着孩子轉身的畫面,被一位攝影師捕捉到了。她救下孩子,男人拚命拉住韁繩的一幕,深深震撼人心。
那張照片更是獲得年度攝影大獎。
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許涼身上將孩子交還給他的母親,母親留着眼淚,一直親吻孩子的臉頰,嘴裏不住跟許涼道謝。
救了人,她心情本該很好。但一瞧葉輕蘊那黑得徹底的臉色,許涼心想,完了,這是氣大發了。
這在她無措地搓着手的時候,有人過來清場。因為剛才的突發事件,俱樂部方面會全程深究調查。但此刻保證人員安全是第一位的。
許涼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牽着葉輕蘊的手,發現他皮膚冰涼一片。
她詫異地抬眼,對方的眼眸當中一派冷然。
葉輕蘊將馬交給俱樂部的馴馬師,一聲不吭地和許涼去了他在此處的專有包廂。
許涼坐在沙發上,才發現自己的裙角被青草汁給染得微微發青。
但現在把眼前的人應付過去才是第一位。
葉輕蘊穿着寬鬆的球衣,上面印着他的號碼。底下穿着一條米色騎裝褲,緊而有彈性的面料修飾得他一雙腿又直又長。
他抱着手臂,斜靠在牆壁上,他的目光比不開燈的房間看起來更加幽暗。
“額……接下來的比賽你不上場了嗎?”,死一樣的安靜實在太折磨人了,許涼垂着頭開口。
葉輕蘊突然大步走過來,捏着她的下頜,逼迫她揚起臉來,力道大得快將她的骨頭捏碎。
她疼得皺起了眉頭,從他冰涼的皮膚上,感受着他蓬勃的怒火。
“我問你,剛剛救人的時候難道就一點沒想過我么!”,他吼道,眼眸當中火氣噴涌。
許涼怯怯地說:“可是我不過去,他就會——”
他語氣裏帶着狠意,截斷她的話,“全世界死光了都跟我沒關係,只要你活着!”
“你怎麼這麼偏執”,許涼不贊同道,“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被馬踏傷,卻什麼都不做,在未來的日子,我只會成天被良心折磨”
他都快氣瘋了,“那就不要良心!以前救vincent的兒子也是,你也不管不顧,你有幾條命,要去當活雷鋒!”
許涼覺得自己沒做錯,“將心比心,那要是你的孩子呢?”
“如果它將來只會讓別人付出性命,那它就不要出生”
許涼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再看一個陌生人。
她氣得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看他腳上那雙馬靴動了動,許涼抹了一把臉,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葉輕蘊知道自己這話說得重了,但他沒有辦法。只要一想到她在馬蹄下護着孩子的模樣,整顆心都在瑟瑟發抖。
上次她救那個叫木頭的孩子,自己在香港,只知道她安然無恙。今天一切完完整整地擺在眼前,他才知道怕,知道畏懼,知道失去。
這時候響起一陣扣門的聲音,他知道不會是許涼,於是沉聲說:“進來”
管家不敢抬頭看他的神情,“太太回家去了”
葉輕蘊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最後一場比賽馬上就要開始,葉輕蘊還要上場,他帶上頭盔,和護眼鏡,拿上馬杆,這才出門。
許涼一路沉默着,到了家門口,卻並不想回去,便問司機,附近有什麼好玩兒的地方。
司機推薦了幾個地方,許涼隨口挑了一個,車子掉了頭,往她說的地方開。
可一下車,她救覺得很沒勁,因為身後有好幾個保鏢跟着。走到哪兒都有人側目,許涼悻悻地,只好又吩咐司機回家。
到了宅子外面,車終於停下來。因為來來往往的折騰,她有些頭暈,臉色太好看。
家裏的傭人見她回來,都躬身打招呼。許涼強打起精神應了,回到卧室。
她坐在床邊,回想起葉輕蘊所說的那番話,心裏一陣發寒。這麼久了,看來他們的價值觀還是沒能磨合得讓彼此適應。
想到這裏,她心裏異常無力,他身上好像有許多特質是自己以前不了解的。或許了解,但隨着歲月流逝,模糊掉了本來面貌。
她將身體在床上躺平,覺得心緒難靜,翻了身,目光落在牆壁上。
忽然牆上一個密碼按鍵器引起了她的注意。許涼揚起身子,仔細看了一會兒,終於站起身走過去。
她四處找了找,難道這裏還有個密室?
可按鍵器旁邊只是一幅面積有些大的油畫。
試探着按下她自己生日,那幅畫突然向後以中心為軸,往後陷了一截。露出一個容得下一個人進去的縫隙。
她輕輕呼了口氣,他設密碼的數字真是萬年都不帶變的。
許涼探頭探腦地進了那道縫隙,一顆冒險的心支持她往前。
走進去才知道,要下去很長一道階梯,才能到達底下形如地下室的書房。
裏面只有幽微的光亮,四壁都是兩層樓高的書架,最前面擺着書桌,角落則是各種畫畫的工具。
許涼一層層走下去,因為封閉的空間,能聽得見自己走路傳出的迴音。
太安靜了,她甚至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走到書桌前,手指一劃,才發現上面積了一層薄灰,大概許久沒人進來,也無人打掃。
她腳步一步步走近那堆雜亂的畫具,有些顏料毫不拘泥地被作者塗在地上。還有很多廢紙,撿起來,展開。
皺巴巴的紙上,畫著很抽象的東西,灰色的天空,黑白筆觸的兩排大樹,一個人孤獨地行在路中央,他的胸口血淋淋地,心臟被人挖走了。
而地上是葉子形狀的血滴。原來心臟就在樹上,只不過被風一片片吹落到地上。
壓抑,陰鬱,絕望,許涼神經攀附在這幾種情緒上,呼吸一下子緊迫起來。
許涼將地上的廢紙一一展開,不出意料地,全是一些灰色意境,無處不體現畫者走投無路的心緒。
看到最後,角落裏有一個箱子,許涼蹲下來,裙子掃到地上,她毫無察覺。
她只覺得面前的東西更像是潘多拉魔盒,“嗒”的一聲,眼淚滴在上面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攢了力氣,手微微發抖地將紙盒給打開,擺在最上面的是一個牛皮紙袋,許涼拿起來拆開,竟是一疊照片。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她自己。二十來歲的她,青澀,明媚,毫無心事,沉浸在初戀的美妙滋味里,處處都是笑意。
接下來幾張,有些是她和室友一起去上課的,有些是她和寧嘉謙約會的時候,有些是她一個人穿得厚厚的冬衣,走在雪地里……
她心臟跳成一片,放下照片,在碩大的紙盒裏繼續翻找。底下是很厚一摞的畫紙,畫上都是她的樣子,很大一部分,竟然是自己的*!
------題外話------
絕望陰暗的九哥,是不是會感覺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