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俞蘇杭帶俞奕到達診所,心理醫生楊醫生年近四十,有過數年海外從醫經歷,前些年剛從國外回來,他又一次向俞蘇杭和俞奕確認,說今天的治療安排里有催眠這一項,可能會讓病人在睡眠狀態里想起一些痛苦的回憶,問俞蘇杭和俞奕接不接受。
雖然俞蘇杭之前就知道今天俞奕要經歷催眠,但她還是看向俞奕,問他可不可以。
俞奕點點頭,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治療開始后,俞蘇杭坐在外面等,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俞奕跟在楊醫生身後出來,俞蘇杭看俞奕臉上全是汗,神情也不似平常,像是剛剛經受過驚嚇似的。俞蘇杭趕快走了過去,問楊醫生怎麼樣,楊醫生說俞奕現在的狀態還不適合立即知道自己過去曾遭受過的事,需要慢慢來,一點點令他回想起來從而去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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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完治療后,俞蘇杭帶俞奕回了公寓,保姆和方姨都在,俞蘇杭讓俞奕上了樓,自己則留在樓下,找保姆和方姨聊了話。
她以一個合適的理由辭退了保姆,結清了她的費用,又給了她一筆合適的辭退費。保姆起初詫異,她畢竟在俞蘇杭這裏工作了好幾年,可俞蘇杭雖語氣綿柔,但態度卻堅決,保姆無法,最後只能收拾東西走人,臨走前,她給靳尋打了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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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保姆被俞蘇杭辭退,靳尋並沒有太多驚訝,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要是在之前,他或許會想方設法阻止俞蘇杭的行為,但是現在,他心裏卻沒有多少感覺。
他現在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另一個人身上。
昨天蘇婧告訴他她懷孕了,他的孩子,靳尋心裏產生些異樣。
那是他幾乎很少、甚至從來沒有有過的感覺,有些欣喜,又陷入苦惱,整個人變得微微不安起來。可那種不安並不令他煩躁,反倒使他平靜下心神,這從他最近越來越配合穆晴的心理治療上可以看出來。
靳尋沒閒情逸緻去管顧保姆是不是被俞蘇杭辭退,因為他突然間變得不那麼想時時掌控俞蘇杭的行蹤了,也不知道是因為穆晴對他的一系列心理治療有了成效,還是因為蘇婧肚子裏的那個小孩。
對於蘇婧腹中骨肉,靳尋的確費了點心思,他陷入兩難之中,不知該如何抉擇。
一方面,他要給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另一方面,他又恐懼於成為一名父親,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夠完全承擔起當一個父親的責任。他會是一個好父親嗎?他沒有信心。靳華山不是一個好父親,他是他兒子,從小耳濡目染中被他影響,靳尋真害怕自己會變成靳華山那樣,因為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孩子變成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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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蘇杭早鐘聲一步把鍾嘉暮去學校接了出來,按照她昨晚和鍾嘉暮的約定,俞蘇杭事先給張琦蘭打了電話,將鍾嘉暮送到了張琦蘭手上。
張琦蘭問她鐘聲昨天有沒有跟她說什麼,俞蘇杭沒多說,只講今晚會跟鐘聲談一談。
張琦蘭帶鍾嘉暮走後,俞蘇杭給鐘聲打了電話,約他出來見面,鐘聲問她現在在哪裏,說他來接她,然後一起去學校接鍾嘉暮放學。俞蘇杭把鍾嘉暮被張琦蘭帶走的事情告訴了鐘聲,鐘聲聽后頓了頓,也沒表示什麼。
兩人在一家咖啡廳見的面,鐘聲問俞蘇杭白天他問的問題,現在她的決定是什麼。
俞蘇杭停頓了一下,表情認真地對鐘聲說:“能不能多給我一點時間?”
鐘聲寡淡看她:“這個問題很難決定?”
考慮了一天,俞蘇杭決定不再隱瞞鐘聲什麼,乾脆跟他開誠佈公,說:“我不想拿我弟弟的健康冒險,也不想因此把你和嘉暮置於險境。”
鐘聲冷冷一句:“你就這麼不相信我?認為我比不過靳尋?”
俞蘇杭:“靳尋很危險。”
鐘聲:“你確定你現在能看清所有人和事?”
俞蘇杭說:“我不想自己跟你的關係變成一場交易,小奕現在正在找醫生治療,過不了多久,他的心理問題會得到解決,那時候靳尋就再也威脅不到我了。”
鐘聲:“只要他還想威脅你,總能找到威脅你的辦法。”
俞蘇杭有兩秒鐘的沉默,鐘聲又說:“我能解決靳尋。”
俞蘇杭企圖說服他,她不願意再依附別人,既然想要擁有獨立的人格,既然不想受制於人,那她首先要做的就是學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困境。她直視鐘聲,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解決現在的問題。”
見她表情堅決,鐘聲心裏閃過一絲無奈,他試着問她:“你需要多長時間?”
俞蘇杭說:“半年。”
鐘聲唇角溢出輕輕一聲冷笑:“半年後,問題還是沒解決的話,你準備怎麼辦?”
俞蘇杭:“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解決這個問題,這半年裏,我會盡量抽更多的時間來陪嘉暮。”
鐘聲:“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半年後事情沒解決,你準備怎麼辦?”
俞蘇杭一時答不上話來,鐘聲緊接着又問道:“如果我跟靳尋一樣,也拿俞奕的事來威脅你,你不跟我結婚,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俞奕身上發生過什麼,你要怎麼選擇?”
從沒想過這樣的話會從鐘聲口中說出來,俞蘇杭怔怔地盯着他看。
鐘聲眼底的清冷愈加淺淡,說:“你是準備投靠靳尋,還是投靠我?”
俞蘇杭聲音輕如煙:“你不會……”
鐘聲:“如果我會呢?”
俞蘇杭默然。
見她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鐘聲諷笑了一句,說:“你會站在靳尋那邊,跟他一起對付我吧。”唇角那抹諷笑漸漸變成了自嘲的苦笑,他說:“你輕視我的能力,認為靳尋一定能夠碾壓我。為了不讓俞奕受傷害,你一定會犧牲我,是不是?”
聽了他的話,一陣酸澀在俞蘇杭心裏逐漸暈染了開來,無力苦楚鑽進她的心臟脾肺、四肢百骸,她覺得自己就要被這種負面的情緒所淹沒,看著鐘聲的眼睛,她的心都要絲絲抽疼起來,坐在對面的人是她的阿聲,可他們現在都變成了什麼樣子?
鐘聲是她最重要的人,曾幾何時,她心裏是十分明確的,鐘聲是她一生當中最美好的,她身體裏最柔軟的地方給了他一份最深的牽挂,他便是她半副靈魂。可她做了什麼?她一次又一次為了外界的壓力,為了他人,而選擇犧牲鐘聲……她都做了什麼。
俞蘇杭的眼眶漸漸潮濕起來,她張了張嘴,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來:“不是。”
她平復了一下內心思緒,清了清嗓子,對鐘聲說:“我永遠不會幫着別人對付你。”
鐘聲也看着俞蘇杭,他努力將自己心裏頭最繁雜的東西壓制住,至少在此刻,他不願再讓她看見他對她的感情,他的熾熱、濃烈、牽挂、不舍、柔軟,統統被一層冷淡所包裹住,不得窺見天光。
他太驕傲,卻向她低頭示弱兩次,也被她狠心拋棄兩次,這使得他與生俱來的驕傲更加敏感起來,他的尊嚴變得很重很硬,牢牢地將那些熾熱、濃烈、牽挂、不舍、柔軟給壓在地底下,他怎能讓它們窺見天光?他甚至不願意把它們放到空氣中,他的高傲不允許俞蘇杭再來踐踏他的情感。
鐘聲將冷漠演繹得很好,反問俞蘇杭道:“你真覺得自己沒有幫着別人來對付我?”
俞蘇杭說:“以前的事是我不對,我道歉,我會用實際行動向你證明,我不會幫着別人對付你。”她當了太多年的傀儡,她失去自我太久太久,她厭惡現在的自己。
最近俞奕想要就醫的行為在她心裏激起了不小的撼動,俞奕遭受過沉重的傷害,可現在為了重新開口說話,他仍然願意直面過去,一步步走出舊事的陰霾,俞奕要恢復說話能力,所以他用於改變,他要變回自己健康的自己。
俞奕都能做到,最為姐姐,她為什麼就不能做到呢?
她口口聲聲無能為力,被壓迫操控的時候,她做了什麼?她選擇當一隻鴕鳥,遇到困難受到威脅時,她一味地逃避,她不敢,怕後果更加嚴重。這種行為無異於掩耳盜鈴,自欺欺人罷了。就算後果更加嚴重那又怎樣?起碼她努力過,嘗試過,起碼還有希望,畢竟現狀已經不堪。
俞蘇杭鼓足勇氣,對鐘聲說:“給我半年時間,如果我解決不了現在的情況,那半年後,我什麼都聽你的。”
鐘聲深深看向俞蘇杭,他眼底情緒瞬間萬變,他捨不得眼前的人,思念牽挂她許久,現在聽她這樣講,他應該高興,可他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曾放下尊嚴和驕傲主動靠近她,而她卻一次次把他推開,他真是有些怕了。商場上,他無畏無懼,可感情上……鍾啟江在先,俞蘇杭為後,許是那種古怪的尊嚴和敏感自小在他心裏盤根錯節,他絕不容忍別人把他當成小丑。
她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半年間又是否會有變數?她的性格太容易被左右,他能護她一世安寧,不讓人打擾,又怕她不願被他保護,他的保護太嚴密,落在她眼裏,只怕會成為禁錮和操控。他不願意鍾嘉暮失望,更不願意鍾嘉暮嘗到他小時候在鍾啟江那裏嘗到過的感受。
鐘聲將目光從俞蘇杭身上移開,說:“半年太久,我給你三個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