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死斗
紅巾盜乃是一夥山匪,便在四川境內來迴流竄,由於他們大多是本地人氏,熟悉地形,消息又靈通,因此官府幾次圍剿都未竟全功。
這伙匪徒手段極其兇殘,殺人越貨,從不手軟,曾有一次劫殺商隊,因商隊護衛反抗,而把那商隊一百三十七人盡數殺死,眾盜匪頭上扎的白巾都被染成了紅色,故自名紅巾盜,其兇殘之命,在四川境內可算是積威已久。張洛為勢所逼,連殺了他們一十三人,熱血一平靜下來,便覺後悔。
張家到底是做正當生意的,惹上這麼一群神出鬼沒的亡命徒,可不是什麼好事。
張洛撓了撓頭,想了下,問那身前跪着的瘦小盜匪道:“你們來保寧,一共多少人,除了在這裏的,城裏可還有你們的人?”
那瘦小盜匪道:“下山的都在這裏了。”
張洛心中頓時一松,道:“那你們山上的同夥,可知你們的行蹤?”
那瘦小盜匪先搖搖頭,再點點頭,張洛惱道:“你這什麼意思?”
瘦小盜匪顫聲道:“不瞞張公子,山上的人都知道我們這遭是來保寧城放風的,而這保寧城裏敢和我們山寨打交道的只有陳四海,大當家深明三當家的脾氣行事,若得不到三當家的音信,多半會追查到公子這的。”
知道這瘦小盜匪多半不敢矇騙自己,張洛最後的一絲僥倖也沒了,想起聽聞中那紅巾盜的兇殘,想起了剛才那些盜匪的不堪一擊,渾身尚未完全平靜的熱血頓時一下子又沸了起來,心道:“殺他娘的,老子乾脆直接把紅巾盜給剿了,看誰來找我張家的麻煩。”
既然決定,張洛當即俯身問道:“你既是紅巾盜的人,那你們山寨的位置你定是知道的嘍?”
瘦小盜匪看着滿臉殺氣的張洛,隱約猜到他的想法,不禁打了個哆嗦,好半響一咬牙,道:“小人確實知道。”
張洛點了點頭,存了份小心,又問起他們山寨中有多少人,有幾個當家,身手如何。
瘦小盜匪答道:“也沒多少人,因被官府追了幾個月,死了不少兄弟,眼下只剩百多個,共尊三個當家。大當家是個還俗的僧人,自稱朱和尚,聽山寨里老兄弟說,他本是少林寺的伙房僧人,因犯了色戒被趕了出來,便在山上落草。二當家本是個秀才,因犯了事被官府緝拿,便逃進了山裡,因大當家見他足智多謀,有許多計策,因此便把他留在了山寨,實為山寨軍師。至於三當家,三當家,……”
張洛手一擺道:“死人便不必提了。”
瘦小盜匪應道:“是,是,公子神勇無敵,三當家是自尋死路。”
張洛見他有些哆嗦害怕,便裝作不在意的道:“神勇無敵說不上,只是若要比力氣,這世上卻沒幾個人能比得上我。恩,你們大當家功夫如何?”
瘦小盜匪又偷看了下花壇一眼,道:“大當家功夫如何,小人是不知道,不過,不過小人經常見大當家的和三當家的對打,也是有來有往,怕,怕多半是不如公子神勇的。”
張洛聽了,頓時心中一松,他自覺剛才殺方青時也沒費什麼力氣,若這紅巾盜的大當家真的和方青相差無幾,自己也不必怕他。
既然已有了打算,張洛站起身道:“你先等我換身衣裳,你帶我去。”
瘦小盜匪訝然抬頭,道:“公子不先報官么?”
張洛心道:“若官府有用,紅巾盜早該被剿了,與其信官府,還不如信我自己手裏的鐵錐。”這些他自然不會和這瘦小盜匪說,只是道:“你只管引路就是,等完了事,我自會安排你的去處。”
“完了事?”瘦小盜匪心中跟着念了遍,轉眼見張洛身旁那隻黑忽忽的大鐵錐,似有所悟,不自禁的發起抖來。
張洛進房,先安慰了下受驚過度的兩女,交代了胡金釵一翻,然後又換了身乾淨的衣衫,再取了套自己的衣裳,讓那瘦小盜匪也換上。
兩人換好衣服,又用打掃的笤帚把院子裏的血跡擦清或用塵土掃掉,等做完了又休息了半個時辰,等到天色蒙蒙亮,張洛這才帶着那瘦小盜匪,推門而出。
先到街上尋了輛馬車,然後瘦小盜匪趕乘,張洛拎着大鐵錐坐在車上,一路向城門趕去。
幾乎未有阻礙的出了城,一路向南,顛簸之間,張洛已問知瘦小盜匪姓名,喚作狗剩。到了正午時分,馬車離開了官道,又行了兩個時辰,到一處山腳下。狗剩一拉馬韁,止住奔馬,回首道:“公子,接下來需得步行了。”
張洛下了馬車,向四周張望,見此處山勢連綿,林深茂密,確實是處藏身的好地方,心中暗贊:“這伙盜匪卻懂選地方,此地地勢如此複雜,便是官兵來了,往山裡一鑽,又誰能找的到。”看向山上,張洛道:“山寨便在山上么?”
狗剩道:“確在山上,只是若無人引路,還是尋不到的。”
張洛看了他一眼,道:“竟如此隱秘?”
狗剩道:“這是山寨最隱秘的一處藏身地,只寨里人知道,官府圍了我們兩個月,也未找到。”
張洛問道:“那你們山寨之人都藏在此地?”
狗剩回道:“山寨其他兩處落腳處都較官府毀了,只余此地隱秘,山寨之人自然都在此地。”
張洛點了點頭,心中有些緊張,卻又有些興奮,將手中的大鐵錐一緊,道:“前面帶路。”
兩人上山,又行了小半個時辰,穿過幾處密林,便到了一處三丈高的瀑布。正當張洛為瀑布周圍優美景色傾倒時,狗剩跪下哀求道:“公子,山寨已到了,小的實不敢進去,不然大當家見了,小的必死無疑。”
張洛左右看看,奇道:“山寨在哪?”
狗剩也不起身,只指了指那瀑布,道:“便在這瀑布下面。”
張洛隨手拾起一顆石子,往那正奔騰而下的瀑布砸去,石子落去無蹤,瀑布下面果有洞天。
這處地勢竟巧妙如此,張洛暗道:“難怪官府始終剿滅不了他們,如此隱秘之地若沒有熟悉之人引路卻又有哪個能找的到,原也怪不得官府。”
見狗剩死命求饒,只不肯進去,他也不強求,知道此人怕死,便道:“你不願進去也就罷了,只不準逃跑,否則便是你大當家不殺你,我也須殺你。”
狗剩畏然應是,張洛大步向前,到小譚時,多了個心眼,先從潭邊撈出了些爛泥,抹在臉上,等把容貌都遮住了,這才腳下猛的一蹬,向那瀑布躍去。
身上一涼,被水沖刷一遍,緊接着眼前光線一暗,腳已是着了地,人卻已在洞中了。
洞口頗大,卻無一人看守,張洛心中微奇,放輕腳步,向裏面行去。
行了約十丈,裏面頓時豁然開朗,卻是極開闊的大洞穴,高有十餘丈,垂下無數鐘乳石。洞穴里“呼呼”聲響,一片酣睡之聲。
張洛站在洞口,便聞到漫天的酒氣,裏面地上橫七豎八,盡躺着**的男女,顯然是因為在這洞中,不知日夜,因此才會日夜顛倒,白日睡覺。
洞穴正中,虎皮大椅上,一壯漢正酣然而睡,身上尚半跨着一下衣盡裸的年輕女子,悍然兇器尤在女子體內。壯漢滿面臉傷疤,頭上只寸許短髮,形容模樣,多半便是狗剩所說的朱和尚。
便在張洛打量時,那壯漢眼皮一眨,已是醒了過來,忽見到了洞口處的張洛。壯漢顯未完全清醒,凶睛半眯,嘶啞着聲音道:“你這廝好生面生,是哪房的兄弟?”
張洛一咬牙,叫道:“我是你家爺爺。”爺字落下,猛然揚大鐵錐,向那壯漢奔去。
那壯漢好生了得,雖然事出突然,卻仍是眨眼間便反應過來,立即把身上那女子拋了出去,反手抽出虎皮大椅旁邊的一把黑色厚背刀,便是這麼一架。
“襠”
鐵錐與厚背刀相交,巨大的聲響頓時回蕩在這密閉的洞穴中,震人耳膜,張洛只覺手上一松,頓時大喜,正要趁勢砸去,卻見對面那壯漢身子一矮,竟然借力轉了個身,一下子就到了張洛身後,厚背刀向張洛腿彎里砍去。
張洛大吃一驚,連忙跳着躲開,這下失了先手,那壯漢獰笑一聲,輪起厚背刀,潑雨似的向張洛周身砍來。
張洛根本就不會什麼招式,全憑眼明手快的招架,這遇到只會粗淺功夫,靠一把子力氣殺人的方青自然是一擊必殺,但碰見壯漢這等武藝精深之人,頓時就手忙腳亂起來,只幾招便只有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功了。心慌之下,張洛這才明白過來,為何紅巾盜橫行四川數十年,卻是無人能剿。感情這紅巾盜的大當家可比那方青強太多了,他是太小看這個朱和尚了。
只是此時後悔已是遲了,隨着兩人兵器十數次的交擊,洞裏宿醉的盜匪們都已驚醒過來,雖然都沒弄明白自己大當家的是在和誰動手,卻也看得出來大當家大佔上風,勝利在望,不禁都高舉兵刃,齊聲呼喝。
張洛見身邊站起的盜匪越來越多,個個都面現猙容,不禁更是心慌,他本就不是朱和尚的對手,全靠本能的招架,此時心虛,更是不堪,胸口不自覺的露出個老大的破綻,那朱和尚身為紅巾盜大當家,殺人無數,經驗何等豐富,立即當胸一刀,張洛雖憑着本能避開,卻避不開緊接而來的猛力一腳,頓時被踹倒在地。
那朱和尚搏殺經驗極為豐富,一腳將張洛踹到后,毫不留手,一刀劈來,張洛躺在地上用鐵錐格擋,卻因姿勢不對,發不出全部力道,結果噹啷一聲,朱和尚的大刀和鐵錐竟一起飛了出去。
只這麼一下的停頓,朱和尚便撲了上來,狂喝聲中便是鋪天蓋地的拳腳,這廝的拳腳力氣大的驚人,雖不如張洛,卻也弱不了多少,若是常人挨着他一拳,便是九死無生。就是張洛,十幾拳下來,也是皮開肉綻,只覺渾身都散了,隨即喉嚨處一緊,卻是已被朱和尚掐住喉嚨給直舉了起來。
見侵入的敵人重傷被擒,周圍紅巾群盜紛紛舉着兵器,歡呼狂喝起來,朱和尚滿臉橫肉,獰聲道:“小崽子皮倒厚,挨了老子這麼些拳竟還沒死,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若說了實話,老子讓你死的痛快些。”
張洛自持必死,狠了下心腸,“呸”的聲吐了口帶鮮血的吐沫星子,噴的朱和尚一臉。朱和尚大怒,眼中凶光暴現,抹了一把臉,正要取了張洛性命。這時從擠進個瘦長的盜匪來,在他耳朵邊細語幾句,張洛雖然垂死,耳目仍在,依稀聽得“狗剩,三當家”等隻字片語。
朱和尚聽了更是暴怒,喝道:“好小子,竟敢殺我三弟,老子捏暴了你。”說著張洛只覺喉頭一緊,頓時眼前發黑,幾欲死去。
人說狗急跳牆,人臨死時也會拚命。張洛雖被朱和尚當胸重擊了十數下,但其實力氣還在大半,剛才渾身發軟,其實大半都是被朱和尚的悍勇嚇的。
但此時生死一發間,張洛被捏的喘不過氣來,眼前發黑,那是連怕字也無暇想了,兩隻手便拚命的去掰朱和尚粗壯的手臂,朱和尚沒想到眼前這瘦弱小子挨了自己全力的十數拳還有這般力氣,一時不備竟被張洛掰開手掌掙脫出來。
朱和尚暴怒,喝道:“好小子,老子不捏死你就不姓朱。”話未說完,張洛低吼一聲,已然撲了上來,兩人頓時糾纏在一起,扭打一團。
紅巾盜中人都是兇殘成性,能懾服他們成為紅巾盜大當家,朱和尚靠得就是一身兇悍的勇力,此時被一個重傷的少年掙脫,朱和尚頓時覺得大失顏面,周圍本都是他的幫手,但因朱和尚有心在手下嘍咯們面前顯示下自己的勇力,乾脆單挑,和張洛扭打起來。
他也是天生神力,就是光靠力氣也罕逢對手,剛動手時,本自以為對付這個已然重傷的瘦弱小子應該是輕輕鬆鬆,誰知道張洛剛才雖然受了重創,但此時力氣竟是毫不弱於他,甚至尤有勝之。兩個人扭打在一起,招式都不頂用,全憑力氣,朱和尚一時間竟被張洛壓在身下,兩隻手掐住了脖子。
見大當家竟然落了下風,周圍群盜頓時失聲,有兩個朱和尚的親信盜匪叫道:“大當家,我們來幫你。”朱和尚兩手和張洛全力相持,勉強用鼻子裏哼出的聲音道:“哪個敢上來,老子殺了他!”群盜聞言,都經若寒蟬,不敢再上前。
只覺對面少年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自己用盡全力也掰之不動,朱和尚又驚又怒,終於捨棄了拼力氣的心思,用拳頭朝張洛腦兩側太陽穴處狠擊了七八下,砸的那兩處血肉橫飛,終於,才感覺到勒住自己脖子的雙手有些鬆動起來。
周圍黑山盜的嘍咯們見朱和尚又重創對手,佔了上風,又狂聲呼喝起來。
張洛此時腦海里已是空白一片,就在朱和尚砸到第九拳時,“轟”的一聲,張洛只覺隱約間後腦處彷彿有什麼東西炸開一般,頓時如瘋似狂,狂吼一聲,猛然俯下身去,兇狠張嘴直接咬住朱和尚的喉嚨。
朱和尚大叫一聲,兩手捧着張洛腦袋,拚命朝外推,但此時張洛力氣卻似一下大了數倍,他壓根推之不動。驟然間,朱和尚眼珠子瞪的滾圓。旁邊眾盜便聽見一陣恐怖至極的咯吱咯吱之聲,只見自家大當家手腳不住抽搐,便在洞穴中所有盜匪還沒反應過來時,眨眼間,這個壯碩的大漢竟然鬚髮皆白,然後整個人都乾癟了下去。
只幾息之內,壯碩的大漢便成了皮包骨頭,隨即那骷髏似的頭顱扭過頭來裂了嘴,露出兩排慘白的牙齒,似想掙扎着說什麼,卻是什麼也沒能說的出來,只這一兩息的功夫,乾屍已變成一具骷髏,而且骷髏已迅速變成枯黃的顏色,似乎裏面的骨髓也被榨之一空。
“啪”的一聲輕響,支持不住上面少年的重量,骷髏破裂開來,散成十七八段,灑的滿地都是。
洞穴中頓時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