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尋覓
夕陽漸落,張洛心急如焚,直在門口跺腳,大約等了半個時辰,胡二終於從街角轉出,氣喘吁吁的小跑了過來,見張洛守侯在大門口,連忙迎上道:“少爺,小的都打聽到了。
張洛警覺看看左右,拉着他道:“裏面說話。”
兩人進了張宅,到了處僻靜的角落。張洛問道:“情形如何?”
“查到了,不過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小的賄賂了衙門裏的王捕頭,從他那得到的準確消息。今年十一月,蜀王府的一批貨物在保寧府境內被搶,聽說那些貨物里有一座玉麒麟,乃是用紫玉雕琢而成,十分罕見,是蜀王心愛的寶貝。”胡二急促的道,“因現場留有幾片紅巾,因此這案子所有人都疑是紅巾盜乾的,但紅巾盜神出鬼沒,幾次圍剿都被他們走脫了,此案由此懸着兩個多月還未告破。據說蜀王因此事派出王府里的大管家來保寧,天天到府衙大罵,幾乎便要在保寧長住了,那羅知府被罵的受不了,便借口尋訪查案,已躲出去大半個月了,到現在還人影未見。”
聽到事關王府,張洛倒抽一口冷氣,他先前還只當是普通大戶人家丟了東西,沒想到此事竟然關係到蜀王府。事關王府,那罪名便得再加上一等,若真被官府查出什麼東西來,那殺頭抄家已是鐵板釘釘的事了,陳四海,這是完全要把張家往死路上逼啊。
想到旁邊還有胡二看着,張洛定了定心,他想了片刻,覺得這東西若說該在哪的話,也只該在當鋪里,便有些疑惑的抬頭道,“胡二,你這幾日和我同在有慶堂,可曾見到這紫玉麒麟?”
胡二一楞,隨口答道:“沒有。”話才說完,心裏陡然回味過來,頓時嚇得渾身一哆嗦,顫聲道:“少爺,這,這……”
“閉嘴。”張洛瞪了他一眼,剛才他還滿腦子的慌張不安,但直到此時,明知了再無退路的時,他反而定了下來,頭腦也漸漸清楚起來。
他想了想,道,“走,咱們去有慶堂看看。”
到有慶堂時,天色已完全黑了,店門已閉,只兩個燈籠懸挂在門前,照的通亮。
胡二上前敲了敲店門。
不一會,裏面亮起燈火,有人在裏面打着哈欠道:“誰啊,我們已經打佯了。”
胡二不耐煩的又猛敲一陣,惱道:“快開門。”
一陣嘀咕聲,隨之大門微開一縫,一隻眼睛湊在那縫上向外邊看來,見是張洛兩人,一個小郎連聲告罪,忙不迭的把門打開,點頭哈腰的道:“見過掌柜。”
張洛也不和他廢話,跨步而入,那小郎一手忙腳亂的關上門,便提着一戔小燈籠,跟在兩人身後。內堂里,賈應林正伏在案上,就着一戔油燈,寫着些什麼。
見張洛兩人進來,賈應林也甚是驚奇,放下手中之筆,道:“掌柜,有什麼急事么?”
張洛點點頭,微一示意,胡二便帶着那小郎出去,出門時還把門給輕輕關上。
張洛拉開賈應林對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壓低聲音道:“賈先生,最近咱們鋪子裏收過什麼稀罕物么?”
賈應林道:“有是有的,這兩月來大概也有十多件吧。”
張洛急切的道:“其中可有一件紫玉麒麟?”
賈應林臉色一呆,道:“掌柜所說莫非是蜀王府丟失的那尊紫玉麒麟?”
“賈先生已經知道了?”
賈應林微微一笑道:“做咱們這一行,光有一雙眼力可不成,其中往來交易,尚有許多禁忌。若是消息不靈通,碰了那些不該碰的東西,那是有十條命也不夠陪的。蜀王府丟失紫玉麒麟的事,老夫半個多月前就已聽幾個收藏古玩的老客人說起了。咱們鋪子從沒收過這東西,掌柜盡可放心。”
張洛見賈應林老神在在,極有把握的樣子,不禁自己都有些不自信起來,站起轉了兩圈,喃喃道:“奇了,如此就奇了。那陳四海並不知我在旁邊偷聽,說的應該都是實話,這卻是怎麼回事?到鋪子裏搜查,既然是鋪子那便不是在府里,奇了,難道那紫玉麒麟沒在當鋪里,反該在那些糧鋪酒樓里不成?”
賈應林見張洛一臉焦急不解之色,便道:“掌柜聽到些什麼,不妨與老夫說說,老夫活了這許多年,薄有一二閱歷,或可助掌柜一臂之力。”
張洛心想也是,眼下老父不在,這賈應林倒也是個可以商量的人。當下便重又坐下,把剛才說聽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賈應林聽了,也不禁神色大變,沉吟了一會才道:“別的地方賈某不敢保證。不過這當鋪里,紫玉麒麟這東西太過顯眼,陳大爺是斷然不敢直接遞進來的,除非,他是用了魚目混珠之法,包裹在其他的東西里當進來。可是這些易夾帶的大物件都是老夫過的手,陳大爺若是想用夾帶之法,未免也太小看我賈應林了。”
對於賈應林眼力這些日子裏張洛早已佩服的五體投地,對他的話自然沒有異議。想起陳四海先前所言在張家店鋪里安插了人手,張洛尋思道:“賈先生,您看是否有可能陳四海買通了店鋪里的小郎,順手捎了進來,藏在了個不起眼的地方?”
賈應林思考了下,搖頭道:“這到不大可能,大掌柜,有道是捉姦捉雙,捉賊捉臟,陳大爺若真想嫁禍給咱們有慶堂的話,最好的栽贓地方就是咱們鋪子的地窖里。紫玉麒麟這種寶貝,若真是在咱們鋪子的哪處地溝里找出來,說沒人嫁禍,誰信?咱們的大東家可也不是吃素的,若沒實打實的證據,想要定咱們的罪,難!”
見張洛聽的入神,賈應林繼續道:“若是在咱們鋪子的地窖里發現紫玉麒麟的話,那就不同了。地窖是咱們有慶堂藏珍貴當物的地方,在咱們鋪子裏,只有老夫和大掌柜能進去,若是那裏發現了贓物,那大掌柜和東家就都脫不了干係了。”
賈應林到底閱歷豐富,說出了其中關鍵的道理。張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張萬年在保寧城經營三十餘年,樂善好施,大善人的名聲擺在那裏。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弄倒的。就算是知府大老爺,若無真憑實據,也不可能將張家怎麼樣。
他說的句句在理,而且賈應林本身亦不可能是陳四海派來的,先不說他曾受過張家大恩,只說那陳四海,也絕沒有這等魄力捨得賈應林這等可以為他賺大錢的人才來當暗間。
可張洛怎麼也想不通,既然如此,那陳四海怎麼會有如此大的把握,敢肯定贓物就在鋪子裏?
見張洛實在是坐立不安,賈應林站起道:“大掌柜,咱們在這瞎想也是沒用,不如去地窖看看,說不定會有發現。”
張洛點頭稱是,兩人先後進了裏間。賈應林到一排書桌前,啟動機關,咯咯聲響中,地上石板緩緩分開,現出一個半丈方圓的方形黑洞來。
取了書桌上的一戔油燈,兩人踩着石頭台階,小心而下。
用油燈把周圍幾支大蜡點燃,裏面頓時亮騰起來,卻是個五丈方圓的密室,排着幾排木櫃,上面層層放置着各種古玩木匣。
這便是有慶堂放置值錢玩意的地窖,張洛剛來時也曾下來過一次,不過自把鋪子裏的事盡數交給賈應林后,這處他是再沒來過。今日,還是第二次下來。
賈應林放下手中的油燈,便走向一個一尺高的木匣,頗為費力的把它搬到地上。
張洛攀着油燈在旁邊照着,便見賈應林打開木匣,露出裏面的東西來。
那是一尊金菩薩,雕工雖然粗糙,只是看那分量,少說也有三五十斤。賈應林神色嚴肅的繞着它周身又看了一遍,手指在上輕彈兩聲,道:“若照老夫得來的消息,那紫玉麒麟長寬應有三至四寸,近半月所得的當物中,唯有此物有足夠大小可以藏的住那紫玉麒麟。”
張洛雙眼凝實,盯着那尊金金菩薩,隨口道:“賈先生的意思是,若是真有那東西,只可能在這金菩薩里?”
賈應林微微頷首道:“老夫早知這金菩薩乃是中空,但那典當之人只要了三百兩紋銀,老夫當時曾用小刀切進半寸,仍不見底,便覺這生意做得。此物雖是中空,不過照老夫的經驗看來,此等分量,裏面多半是塊鉛塊,若是藏了那麼大塊玉的話,斷無如此重量。不過大掌柜若仍不放心,可用刀具把它切開一看。”
張洛點了點頭,賈應林取來刀具,用把帶着鋸齒的小刀把那金菩薩從中小心慢慢摩開,過了一會,從金菩薩的裂縫中,透出了一塊白巾包裹的東西,張洛心裏一突,說不出高興還是害怕。
金菩薩切口漸大,賈應林探指進去把東西取了出來,只用兩根指頭一掂,便搖頭道:“是鉛塊。”張洛還不敢十分相信,小心接住捧在手裏打開一看,只見白巾包裹的緊緊疊疊的裏面果然是塊鉛疙瘩。張洛既失望,又不禁鬆了口氣,但更多的是不安,那東西不在這當鋪里,卻會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