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焦急
便在莫晚娘在知府大人酒水裏下春藥時,張洛已領着胡二快步出了天香樓。
剛才雖只聽了後半部分,張洛卻已明了了大概。
這陳四海不知從哪裏得知了什麼賊贓在張家的鋪子裏,來向保寧的新任知府大人告密。雖然張洛不知道陳四海所言是真是假,但只看他為了此事肯把值萬兩銀子的字畫都送了出去,便知此事只怕多半真有其事。
更說不定,這壓根就不是陳四海聽說的,而是他親手炮製的,這可一點都不稀奇,他的大名,張洛以前便曾聽說過好多次,這次回家,更是聽自家父親以及商鋪里的諸位掌柜管家們不止百次提起。當真是如雷貫耳。
要說這陳四海也是保寧巨賈,本來在沒有張萬年之前,陳家本是保寧最大的商賈,可自張萬年崛起,張陳兩家便成了冤家,這幾十年來,斗個不停。陳四海雖然繼承了雄厚家業,可惜在生意場上手腕差了張萬年不止一籌,這些年來生意節節後退,不但是讓張家開始與陳家分庭抗禮,而且逐漸更有不支之勢,若不是前幾年張萬年驟失獨子,無心生意,他如今只怕已被逼出保寧城去。
這幾年張萬年不理事,陳四海逐漸又扳回了些,可隨着張洛的回來,局勢又倒了過來。陳四海氣急敗壞會幹出這等栽贓陷害的事可一點都不稀奇。
至於這位保寧知府,張洛只知道他姓羅,名羅廷紳。聽有慶堂的人說,這位老爺來保寧兩年,沒審什麼案子,整日便收羅那些個字畫稀奇金石之類,也是個使勁摟銀子的主。而且這位羅知府與陳家走的極近,好幾次生意場上的案子都偏袒陳家,這麼一位人物,若是張家有事,非但指望不上,他不重判些,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張洛一邊走着一邊想着剛才聽來的事,越想越怕,越想越恨。勾結盜匪,私藏賊贓,判重了就是殺頭抄家的罪名。加上這陳四海明擺着便是勾結了羅知府,到時張家不被重判也難。
想到這裏,張洛真恨不能直接趁夜潛進陳府里,一刀兩斷把陳四海殺了,一了百了。可轉念一想,張洛還是有些膽怯,雖說他在出山的時候殺過老虎黑熊,但那只是畜生,真要讓他殺人,一時間他還真是不怎麼敢。
再說了,如今就算殺了陳四海也未必妥當,那宋知府今夜才和陳四海謀定了,來日陳四海便死的話,那這羅知府多半會懷疑到張家頭上來,到時沒事也變有事了。而且剛才聽那口氣,似乎那贓物對羅知府也極要緊,只怕就算陳四海死了,羅知府十有**還是會上門來搜。除非,除非連羅知府也一起殺了。
這就更不妥了,這羅知府再不堪他也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若真死在任上,那可就是捅破天的事了。
張洛一邊走着,一邊腦子裏卻是亂七八糟的瞎想。以往他做得都是些偷雞摸狗,翻牆偷香之事,這等正經大事卻從未遇見過,此次突然撞上,先便是一陣害怕憤怒,待回過神來,卻也沒什麼好法子應付,當即心裏只道:“如今唯有回家把事情告訴父親,想必父親定有法子對付。”
此時已值下午,日漸西斜。想到那位羅知府明日便會帶人來抄,而家裏還什麼都不知道,張洛不禁心急如焚,腳下加速。身後胡二本來就已快步跟着了,此時張洛邁開大步,胡二腳步跟不上,只好小跑追着。胡二體形本就偏瘦,跑了一段,卻是氣喘吁吁,差點連舌頭都拖出來,眼見張洛越走越快,自己便要跟之不上,胡二終於忍不住喘氣叫道:“少,少爺,慢些。”
張洛正在想事,聞言本能停了下,身後胡二沒留意,一下便撞了上來,這一撞張洛紋絲不動,胡二卻是一下摔了個屁股着地,哀嚎了兩聲,叫道:“少爺,您這身子也太結實了罷,小的骨頭都要散啦。”
張洛哪有功夫跟他嬉笑,瞪了他一眼,正待轉身便走,忽然心中一動,卻是陡然想到這廝當年隨着自己結交孟辰時,也跟着狐假虎威,在保寧衙門裏很是有幾個狐朋狗友,如今孟知府雖然調任,可這些衙門裏的人應該不會都換過。
就算回家把這事告訴了父親,父親想要對付陳四海和羅知府這個局,也總得先派人打探這事的子丑寅卯,來龍去脈,既然如此,何不現在自己便先派人打探去,也可幫老父省下些時間,好從容應對些。張洛頓時心動,也不走了,過去把胡二從地上拉起來,把他拉到旁邊一條沒人的衚衕里,壓低了聲音道:“胡二,少爺有一事要你去做,不知你做不做的成。”
胡二是個機靈鬼,早發現張洛臉色不對,此時聽張洛發說,胡二當即顧不上屁股散架似的疼,趕緊躬身哈腰道:“請少爺儘管吩咐。”
胡二這廝人雖然喜歡貪小便宜,但輪到他出力的時候也從不含糊,張洛心中點頭,道:“好,我要你立即去知府衙門探聽清楚,這幾月保寧是不是有什麼大戶人家被盜匪劫了,失物為何,這你可辦得。”
胡二聞言裂出黃牙一笑,道:“若是別的州縣,小的不敢說,但咱們保寧城裏,小的卻有七八分的把握,只是需些銀錢。”
張洛也不問多少,便從袖中遞了張三百兩的惠通錢莊銀票道:“你儘管去辦,若銀子不夠,再向我來取,只是日落之前,我定要得到消息。”
胡二接過銀票道:“少爺儘管放心,小的自有門路。”
張洛道:“得到消息后,速回家裏見我。你要能辦成這事,少爺事後虧待不了你。”
胡二道:“少爺放心,小的去去就回。”說著匆匆躬了下身,轉身便朝府衙的方向小跑去了。等他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張洛放下些心事,趕緊朝張宅方向快步而去。
回到張宅,進了大門,張洛隨手拉住一丫鬟,問道:“父親呢?”
那丫鬟搖頭道是不知。張洛放手,回頭向內宅行去。
到了內宅,五夫人正在房內躺椅上假寐,身後一個丫鬟在旁用團扇輕輕扇着,驅趕蚊蟲。
見張洛大步進來,那丫鬟連忙低頭道:“見過少爺。”
五夫人睜開眼睛,見張洛風風火火的樣子,奇道:“洛兒何故如此?”
張洛一揮手,那丫鬟會意,低頭離開。
等那丫鬟出了門,張洛這才低聲道:“娘親,父親大人何在?”
五夫人雖不解張洛何故如此,但看他神情不似尋常,還是如實答道:“老爺一早便去重慶何掌柜處了。”
張家雖紮根保定,在保寧府外卻也還有不少產業,五夫人所說的何掌柜,便是張家在重慶一處生意的掌柜。
張洛聞言大急,他本來以為回家可與張萬年商量對策,張萬年在他眼裏,便是足智多謀,無所不能的代表,這次雖然兇險,但在張洛想來,只要張萬年提前知道定能從容應對,可張洛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當口,張萬年正好出了遠門,這事簡直也太巧了些。
到了這時候,張洛這才真的慌張起來,急問道:“那父親要何時回來?”
五夫人道:“重慶也不是很近,而且老爺臨去前說此去是對帳,那少說也要個十天半月罷。”張洛心中一沉,忽然轉頭就走。五夫人在後急喚道:“洛兒,洛兒,你急急忙忙的到底出了何事?莫不是有慶堂出了事?”
張洛雖然心中不安,卻也知道此事斷不能聲張,而且五夫人也不是管事的人,與她說了也與事無補,只會引起驚慌而已,因此便瞞着道:“娘親不用亂猜,有慶堂並無甚事,只是孩兒有些生意上的事想請教父親罷了。既然父親不在,孩兒就先告退了。”說著轉身便走了。
五夫人見他走的乾脆,心中奇怪:“洛兒會向老爺求教生意上的事,莫非,今日太陽從西面出來了?”
不理五夫人疑心,張洛出了張宅大門,站在門口。他現在也是毫無頭緒,唯一的辦法便是等胡二回來,指望從他那裏得到些消息,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