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白雲山上

白雲山，青龍社總舵。

聚義大廳中，青龍社各地分堂的堂主，除了兩個有要事在外沒有趕回的，其他齊聚一堂。眾人都是臉露喜色，只因燕明空剛剛返回。少幫主燕子鴻在太清門傅抱石的出手下，總算是救回了一條性命。雖說沒有小半年的修養別想下床，但畢竟小命保住了。少主無事，龍頭心情好轉，幫中兄弟也為之一松。

燕明空英挺的臉上此時亦是重新浮現了慣有的微笑。待得堂下眾位堂主紛亂一番后，他伸手虛虛一壓，堂下逐漸靜了下來。

燕明空緩緩的道：“各位兄弟，咱們都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講究的便是恩怨分明，這次鴻兒私自去四川保寧復仇，是他的錯，本座並不想替他隱瞞。但是青龍社自有幫規，幫中兄弟，再是做錯，如何處罰也該是我青龍社刑堂的事，還輪不到外人動手。所以本座有意前去四川保寧討回個公道，不知諸位兄弟們意見如何？”

燕明空話一落，便有數人贊同，紛亂的道：“我等唯龍頭馬首是瞻。”“早該如此。”等等。但亦有數人，不發一聲，顯然並不贊同。其中山西分堂堂主陶叔權道：“龍頭，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陶叔權乃是青龍元老，執掌山西分堂，在幫中威望僅次於燕明空，他這一開口，燕明空亦不好不聽，只道：“陶老有何意見，何不說出來讓大夥聽聽。”

陶叔權年過六旬，頭髮花白，只是雙眼中精光四射，顯然也是老當益壯之人，他聽出了燕明空話中不滿，當下站起，先朝燕明空拱了拱手，才道：“龍頭，咱們建立青龍社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替天行道，懲惡揚善。龍頭適才也說了，少主的事曲在我方，只為這一條，咱們便不應再去報仇，更何況。”陶叔權轉了下身子，看向堂上眾位堂主道，“如今青龍社和大明府激戰正酣，北方六省各地處處都在動手。大明府雖然暫時勢弱，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此時正是咱們清除他們，真正獨霸北六省的大好機會。此時分出人手去保寧討取公道，勝則不足喜，敗則是動搖我青龍根本，讓那大明府徒自有機會喘息翻身，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陶叔權這一翻話說的有理有利，眾堂主聽了，都覺大有道理。那保寧張洛雖然是不知從哪個石頭縫裏鑽出來的，江湖上查不出他半分來歷。不過他既然能把青龍少主燕子鴻打成重傷，又把隨去的五個江湖一流高手都留在了那，顯然不是好相與的。若想穩勝，便不是派遣一兩個高手去就行的。定需動用青龍社相當一部分人馬，只是如此一來，便如陶叔權所說，無論勝敗，都會給大明府以可趁之機。

但話雖如此，受傷垂死的畢竟是青龍社的少主，陶叔權是幫主元老，這些他能說得，其他堂主卻不敢或者不便說出，反都看向堂上，說到底，這青龍社的龍頭魁首還是燕明空。

刑堂堂主屠定方忽然道：“龍頭，陶老說的極有道理。那個張洛屠某亦曾和他交手過一次，武功自是極高的。但屠某以為，以他的武功，只怕還留不下少幫主和那五個一流高手。那保寧張府，多半另有高人。”

燕明空點了下頭，微憾道：“可惜當日跟鴻兒一起前去的五人一個都沒回來。鴻兒現在暫時也說不得話，否則知道了當日情景，咱們便不需再此猜測了。”

他話剛說話，旁邊夜楓笑道：“大哥若想知道對方底細，卻也不難。”

燕明空素知夜楓足智多謀，聞言喜道：“五弟你有什麼好法子？”

夜楓搖搖手中摺扇，道：“先前大哥帶着鴻兒去求醫時，小弟早命人搜索保寧一帶，果然發現了些東西。或者我們可以從中看出些對方底細來。”說著不待燕明空發話，回頭道：“抬上來。”

不多時，便有八個幫眾抬着四塊木板，進了聚義廳。

眾人一看，那四塊木板上躺着的卻是四具屍體，其中有兩具已是腐爛的不成樣子，還有兩具顯然是被用石灰消制過的，倒是保存的完好。

見了那兩人的面孔，眾人都是微微變色，馮士達驚道：“邙山雙鬼。”

夜楓道：“不錯，自出事後，我便派人在張府周圍蹲守打聽，這四具屍體都是陸續在保寧郊外挖出來的，只是另兩具找到的晚，已是看不出什麼來了。”燕明空分開眾人，半蹲地上，伸手拂過鄭大鬼軀體，頓時臉色微變，道：“碎骨拳，而且骨頭碎裂同向！”

身後夜楓也是面色凝重的道：“大哥好眼力。”

旁邊馮士達不解，道：“夜副幫主，這是什麼意思，這門拳法很厲害嗎？”

夜楓看了燕明空一眼，見他並沒有說話的意思，這才緩緩的道：“這門拳法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但據我所知，這碎骨拳乃是邙山派的不傳之秘。如今邙山派勢微，當世會這麼功夫的，也只有邙山雙鬼兩人了。”

馮士達失聲道：“總不可能是他們自己打自己罷。”

眾人一起看屍體臉部，只見鄭大鬼臉上有三分痛苦，卻有七分驚駭。雙眼瞪大如牛泡。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燕明空站起身子，緩緩的道：“五弟，你說是怎麼回事？”

夜楓沉默一會，才道：“這隻有兩種可能。要麼，便是兩人發瘋，互相擊了一拳。要麼，便是兩人中了類似斗轉星移的武功，被人借去了勁力，反擊了回來。”

燕明空搖搖頭，道：“武當派的斗轉星移確實神奇，但當年我與武當青松真人交過手，也見識過這門神功，其最多不過借對手三分功力，以求出其不意制勝，絕沒有傳說中的那麼神奇。”

夜楓又看了那兩具屍體一會，嘆道：“邙山雙鬼的骨頭碎裂成這樣，絕不是區區三成功力碎骨拳能弄出來的。若不是斗轉星移，小弟也猜不出是這到底是什麼神奇武功，能將他們功力返還，一擊必殺了。”

馮士達奇道：“夜副幫主你是怎麼知道雙鬼事被一擊殺死的，說不定他們是中了好幾拳，反正被碎骨掌打傷的外表也看不出傷口來。”

夜楓解釋道：“剛才龍頭也說了，雙鬼渾身骨頭都是朝一個方向斷裂，這顯然是只中了一拳，若是中了七八拳，他們渾身的骨頭應該是碎裂無序的。”

聚義廳中頓時一陣默然。雙鬼乃是親兄弟，若說他們自相殘殺誰也不信，但若真是夜楓所說的后一種可能。那隱藏在保寧張家的高手就十分可怕了。這種武功神乎其神，更是聞所未聞。在聚義廳中眾人雖然都是老江湖，見過無數腥風血雨的，但想到若去保寧便會遇到這等詭異武功，雖然不一定害怕，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發毛。

燕明空一時間也是難以拿定主意，於他心思，自是很想為獨子報仇，但陶叔權所言，也是極有道理，剿滅大明府統一北方綠林道乃是他畢生夙願。這次敵手顯然非同一般，若是為了報仇而耽誤大業，實非他之願。

燕明空沉吟半響，雙眼掃過眾人，正欲開口，忽然堂下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眾人都是耳目靈敏之輩，事先便朝門口看去，卻見個一個形象狼狽無比，滿身血污的漢子跌嗆着飛步闖進聚義廳來。

見了來人形象，眾人齊齊一愣，陶叔權失聲道：“趙龍，你怎麼來了？”

來者正是青龍社山西分堂副堂主趙龍，他到了大廳中央，雙膝一跪，哭道：“龍頭，堂主，山西分堂完了。”

眾人齊齊大驚，陶叔權驚叫道：“什麼！”當下快步急跨到趙龍身前，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喝道：“到底怎麼回事，快說。”

趙龍抹了把淚，嗚咽的道：“半個月前，就在堂主離開分堂不久，大明府突然殺上門來，當時堂口的兄弟們根本就沒有防備，一下就被殺懵了，等反應過來已是晚了。當時整個分堂被圍的密不透風，屬下知道沒機會了便拚命往外殺，虧得幫主賜予的寶馬，這才衝殺了出來。後來屬下一路逃竄，發現沿途各府的香堂也都毀了。大明府這次多半是傾巢而出了。”

眾人在旁聽了，面面相覷，馮士達難以置信的道：“這怎麼可能，大明府最近兩年被咱們壓的厲害，只敢龜縮在河南一隅之地，他這時候和咱們開戰，不自己找死嗎？”

夜楓摺扇輕搖，眉頭緊皺，點頭道：“不錯，大明府龜縮在老巢，咱們嫌強攻傷亡太大，又怕動靜太大會召來朝廷注意，才一時放過他們。現在他們主動出擊，難道就不怕咱們得了消息趁機去端他們老窩？趙龍，你確定襲擊山西分堂的是大明府的人？”

趙龍急聲道：“那還有假，我曾親眼見到包圍山西分堂的人中有大明府的旋風十八騎。對了，除了那旋風十八騎，大明府中還添了幾個眼生的高手，十分厲害，若沒有他們，分堂跨的還沒那麼快。”

夜楓手中摺扇一收，沉吟道：“莫非是大明府新收的高手，趙副堂主，可否描述下那幾個眼生高手的相貌？”

趙龍想了下道：“我突圍時只顧廝殺，也沒多留意，只記得兩三個。有一個是穿着大紅袍，大約五十多歲，鬚髮皆赤，長得象戲裏的鐘馗。另一個是一頭白髮的女子，使一雙紅劍。最後一個是鬚髮皆白的老者，兇猛非常，對了，那個白髮女子稱他為十三叔。”

夜楓雙眼微眯，酷似雪地中靈動的銀狐，他摺扇輕輕拍打手心，道：“趙副堂主說的第一個人極象天池釣叟宋浮屠，此人乃道上巨凶，一身藝業極為驚人，相傳此人和大明府主冉然有舊誼，如果真是他倒也不稀奇。第二個女子么，白髮紅顏，使用飄紅雙劍，那定然便是百花門主崔羅雪，奇怪，此女因為門派之故，向來不偏不倚，這次怎麼會反助大明府了。恩，還有這第三個，我就實在想不出來啦，十三叔，崔羅雪的十三叔，從未聽過此人。但不管怎麼說，大明府顯然是新近招攬了批高手，這才有膽子主動出擊，大哥，此事不可等閑視之，看來鴻兒的仇只好暫時放一放了。”

燕明空點了下頭，冷笑道：“大明府早就病入膏肓，就算招攬了些高手也沒什麼，他既要找死，我就如他所願。傳我龍頭令，六省堂口，全力圍殺大明府各地勢力。本座當親率總舵高手，親征大明府，端他的老窩，正好趁此機會，一統北六省。”

廳中眾堂主，聽到能和青龍社死敵全力開戰，都是呼喝嚎叫起來。聚義廳中頓時沸騰一片。